职工公寓,604房间。
房间里依旧处在一片昏昏暗暗中,挂在墙上的装饰物只能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样子乍一看像是某种恐怖的怪物。
在黑暗地衬托下,这些怪物的影子相互叠加,将空间切割成大片斑驳的区域,像等待猎物进入的囚笼。
武状元就是猎物,推开门进入房间的正是他。
杨启航也是猎物。
他骑在赵晓明身上,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完全没有了刚才杀人时的威武霸气。
杨启航手中紧握着血迹斑斑的大扳手,他心中又惊又羞又怒,冲上去杀人灭口的想法疯狂地涌入脑海。
他没有仔细思考就遵从了本心。
“只要杀了来人就没人知道是谁杀了赵晓明!”
第一次杀人,他只想着万无一失和功成身退。
他控制着身体,腿部肌肉绷紧,已经做好了再次飞扑出去瞄准来人脑门猛砸的准备。
只等来人再前进几步,他就行动!
就在此时,刚刚关上门的武状元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他心中一动,站在原地陷入了静止状态。
就这样,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让杨启航差点以为刚才出现了幻觉。
他一边保持着警戒一边猜测。
“会不会是来人开了门以后没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报警?”
杨启航心中既害怕又紧张,在想象中楼下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端着枪械,正在小心翼翼地上楼。
想到此处,他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扳手,突然就觉得不怕了。
杨启航稍微放松身体,在心底无奈道:“被当场抓起来的话,那就只能靠李阳了!如果靠不住,那就推到梦游上边……”
这时,他才发现还保持着有些暧昧的姿势,而从身下被子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让他胃部出现了一阵阵抽搐。
杨启航强忍着干呕的念头,他秉着呼吸一寸一寸地挪动身体,费了二虎之力才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忽然,他灵机一动,拉开裤兜拉链拿出了还散发着亮光的游戏机。
他将游戏机高高举起,模拟着枪战游戏的投掷动作,同时在心底计算着反弹角度,然后用力那么一扔。
“噔~噔~蹬~”
随着几声弹跳声,游戏机成功落在了武状元脚边,将他吓了一跳。
他右腿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向落点处踢了一脚,同时压低嗓音道:“铁蛋儿?”
武状元感觉没有踢到东西,但是耳边却传来了物品落地的声音。
“噔~噔~”
这时,他已经借着声音地掩护躲进了卫生间。
武状元并没有收到铁蛋儿言语上的回应,于是他轻轻挪着脚步又藏了起来。
自此,房间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杨启航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惊吓过、紧张过、发怒过之后,已经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有了失去理智的趋势。
他瞪着眼睛看着游戏机被一脚踢回,在心底破口大骂道:
“这LYB,在门口等着抓人呢!槽,是不是还想着抓人去领赏啊!劳资非不叫你如愿!”
他想到此处,直接就趴在赵晓明旁边一动不动地开始装睡,同时歪着脑袋靠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老资啥也不知道,老资刚才在梦游……”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赵晓明的声音。
“慧慧宝贝儿,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有一个你,还有一个启航。
在那里,生活很累,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
梦境中传出的声音差点把杨启航惊得原地蹦起来。
丢失的理智瞬间回归。他的后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糟糕,杀错人了!赵晓明还在梦境中?
既然他还活着,那么躺在这里的是谁?”
情绪方面频繁地大起大落让杨启航疲惫不堪,他脑海里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
他双手有些颤抖,努力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企图找到一个靠谱的答案。
他回头看着尸体的轮廓,最终没有撩开被子查探。
梦境中的赵晓明可能是切换到了贤者模式。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怪话:
“慧慧宝贝儿,你知道吗?我还有个三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也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
其实,赵晓明话中的三哥就是武状元。
他藏在卫生间门口的角落里,利用一些卡视野的小技巧微微调整着姿势,使身体彻底被暗黑包围。
在他看来,杀手搞出的这些动静只是想勾引他出手。
这么拙劣的演技鬼才会上当。
他有退路,杀手可没有退路。他要等杀手露出破绽,然后将其一击必杀,再看看房间里死得是不是那可怜的弟弟。
随着时间流逝,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不论是生物学知识还是多年的拼杀经验都告诉他,这种程度的血液流失,伤者已经必死无疑。
突然,武状元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问:“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不可能!
这肯定是在铁蛋儿的房间,也就是说他可能死了!”
紧接着,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位带着黑框眼镜,长得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瘦弱青年。
他思绪翻飞,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里突然浮现。
那是一个极度偏僻的小山村,没修公路、没通网络,村民世世代代靠务农为生。
村南头的一户人家里。
母亲系着有些发黑的围裙,弯着腰握着烧火棍卖力地拌着猪食,她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在其中依稀可见几束零星的白发。
父亲坐在后炕,手中夹着旱烟吞云吐雾。
弟弟铁蛋儿流着鼻涕,浑身脏兮兮地坐在炕头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而他正蹲在角落里,拿着铁丝、老虎钳、自行车旧链条,专心致志地制作着一把叫做“链条枪”的神秘武器。
父亲回头瞪了他一眼,拧着眉头道:“你弟弟学习好,有出息。你从明天开始就别去念书了,跟着我去砖厂干活。”
母亲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提着猪食推开门喂猪去了。
他的人生自此改变。
15岁的少年,感觉砖厂干活太累,受不了苦。
于是借着去水库玩水的机会逃离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家。
这一走就是15年,曾经的愤懑、怨恨随着时间地流逝渐渐消失。
生活让他明白,有些事情迫不得已。
这些年以来,他偷过、抢过、打过架、拼过命、流过血、杀过人、放过火、蹲过大牢、睡过桥洞,唯独没有哭过。
他坚信,如果重头再来,他还会走这条路。
因为,没得选,不走就得搬一辈子砖。
这个弟弟给他留下的唯一记忆就是学习好,一直是家里的骄傲。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突然就被杀了,而且就死在自己面前。
屋里杀手挑衅的小动作让武状元从失神状态中走出,他压下心中的烦躁,有些拿捏不定。
他思考着:“杀铁蛋儿的是谁?为什么杀他?是红蜘蛛还是李家?
不对,它们和铁蛋儿没仇,没有杀人动机。
唯一知道铁蛋儿和自己有关系的是老板,他出卖了自己?
不可能,自己表现得十分恭顺,再说也没必要向亲人下手。
难道是“破茧”计划暴露了?”
武状元想到此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导致后背有些发凉。
这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壮汉心跳有些加速,久违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使他头皮发麻。
“爸爸,救命!”
武状元牙关紧咬。他微微晃着脑袋将脑海中儿子的求救声甩出脑海。
“铁蛋儿已经死了,那么儿子和女儿呢?”
此时,武状元心乱了,已经萌生了退意。
死人的仇能以后再报,儿女的命要立刻去救!
他下定决心,缓缓将门打开。
门外,正站着一道黑乎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