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没想到李世清已经回来了，正在埋头写信。房门被推开，正要发火，抬头见赵飞雪走进来，微微一怔，笑道：“这么早，就来看师叔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又道：“你先坐，待我写完这封信。”

　　赵飞雪本来还是有种想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在其中的，但看到李世清之后，愈发忐忑，甚至有些害怕。

　　如果自己猜测都是错的怎么办？谁都知道李师叔是爹最为信赖的人，更是爹这几年极为倚重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在出行时命其与长史共掌大司寇府了。我仅凭毫无关联的猜测，就怀疑师叔，是不是太不应该了？越想越是觉得忐忑，越是觉得李世清气定神闲，自己反倒越是坐立不安。

　　终于，李世清发觉了她的异常，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笔，问道：“飞雪，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师叔说，千万不要藏在自己心里。”

　　赵飞雪突然被李世清盯着看，心中更慌了，有些后悔来了。但骑虎难下，有些不知所措，冒出了一句：“昨天晚上，王克进王师兄去找了我。”

　　我说这个干嘛？赵飞雪暗暗有些懊恼。

　　李世清轻轻‘哦’了一声，并无表情，拿起笔，沾了沾墨，并不在意，边写边问道：“然后呢？”

　　赵飞雪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找个好的借口，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急智之人，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实话实说：“王师兄转述了王师叔的话，说目前在川西，对我爹威胁最大的，是辛致水。”

　　李世清刚写了不到两个字，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放下笔：“你说什么？辛济？”

　　哦，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辛济。我日后还是记住的好。

　　见赵飞雪点了点头，李世清面色变得凝重，缓缓起身，背手在房中缓缓踱步。

　　赵飞雪有些意外，没想到李世清对这个消息如此反应。见他显得心事重重，起身试探性问道：“师叔，你觉得王师叔说的，是真的吗？”

　　李世清轻轻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不好说。他能在哪里活上十年，至少有些能耐。但他就算是精通权谋经纬之术，在当今大司寇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班门弄斧，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知道为何，赵飞雪并不觉得这是个好话。

　　难道师叔觉得爹是一个善于权谋之人？

　　这怎么可能？

　　爹一直教导我们，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就绝不能玩阴谋诡计。再高明的阴谋，终归有败露的一天。师叔这时候却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这时候可不敢问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李世清想了许久，依然是觉得蹊跷：“你这个以前的八师兄，底已经扒得干干净净。行为品性，无一可取之处。据昨天得到的消息说，他认下的私生子，已经多达七人了。但他聪明，这点谁都不能否认。说他在川西混得如鱼得水，有些抬高他了。但也决不能用如履薄冰形容。他算不得川西，甚至算不得孟秋的地头蛇。说他对掌门师兄有威胁，实在是没有道理。”眉头微皱，想了想，道：“虽说有些不合常理，但不能不妨。我这就给掌门师兄写信，让他多留意这个辛济。”说完，快步来到书桌前，将之前写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团，扔在一旁，重新拿过一张信纸，匆匆写好，用蜜蜡封住，唤过书吏，命其立刻飞鹰传书至川西司寇府。

　　赵飞雪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

　　李世清忙完，看了看赵飞雪，笑道：“如此重要的消息，你应该在得知之后立刻前来通知我。川西之事风云变幻，差一个时辰，可能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只是你能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又能自己跑一趟前来告诉我，还是说明你长大了。”

　　赵飞雪并没有因为李世清的埋怨而觉得意外。趁着李世清写信这个空隙，她冷静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再不是刚开始那般慌乱了。

　　李世清见她始终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笑道：“怎么？还有其他事情？”

　　赵飞雪点了点头，又梳理了一遍思路，这才道：“小娘最近去天王府比较勤，这个师叔是知道的吧？”

　　李世清道：“是，我都知道。前段时间夫人父母在天王府暂住，掌门师兄不在，我还代表咱们大司寇府前去拜会过。老太爷夫妇年事已高，难得来趟圣州，夫人经常去陪陪他们，人之常情。”

　　赵飞雪道：“小娘去天王府除了陪姥爷、姥姥，也经常与天王见面。天王对我们府上最近的一些事，很是不满。你也知道，小娘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操心的人。她只是跟我随口一提，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但我想，这件事跟昨晚的事情一样，还是跟你说一下的好。”

　　李世清明显怔住了，有些愣神，但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道：“夫人有没有说天王因为何事不满？”

　　赵飞雪见一句话就让他有些失措，大受鼓舞，道：“应该是没有提到具体的事或者人，不然小娘应该能记得住。但事情很多，她只记得天王说咱们大司寇府自从我爹巡边之后，显得乌烟瘴气，牛鬼蛇神一个个不断往外跳出来。天王还说，等我爹回来，会让我爹好好管管府内，别闹到不可收拾才好。”

　　李世清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微微紧张，但掩饰的很好，故作轻松，笑道：“是要好好约束一下府内了，有些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掌门师兄不在，还真是不行。我与长史大人毕竟还是缺少了些威严，那些官员就开始没了规矩，没上没下，没大没小，长此以往，怎么能行？大司寇府权力大，而有权力的地方就有纷争，拉帮结派，勾心斗角，这种事少不了。”叹了口气，道：“不止咱们府上，圣州七府，哪家不是一样？不过是因为最近川西出了那么大的事，师兄又正好在川西巡边，各府都在盯着咱们罢了。”

　　好了，不能再说了。至少让你明白，我已经知道了府中有些人在上蹿下跳。而我知道，我爹就会知道。

　　这就够了。

　　赵飞雪想到这，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师叔了。”

　　李世清却道：“你不用这么着急走，就着刚才的事，夫人还说了些什么？我想，夫人虽然从来不问府内事务，但应该听得出天王所说指的是哪些事？到底是东海呢？还是西北？”

　　赵飞雪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盯着李世清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世清也是聪明绝顶，怎么会不明白赵飞雪是什么意思？闻言，果然大吃了一惊，双眼之中甚至露出了惧色。他有些心慌了：“什么？天王居然会认为是我在府内捣乱？”

　　赵飞雪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天王没有这么说。你也知道，小娘许多事都不懂，她应该也是瞎猜的吧。我也不知道天王所指到底是谁，但等爹回来，天王一定会跟爹说的吧。”

　　这就已经是赤裸裸告诉你，我怀疑的就是你了。

　　李世清明白，不管是赵飞雪还是李宸，任何一人怀疑到了自己，都相当于赵怀英怀疑到了自己。更换门庭乃是大忌，历来为人所不齿。如果赵怀英对他产生了怀疑，那他在大司寇府没有未来。微笑着看了看赵飞雪，见她虽然面色如常，但掩饰不住眼角的得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飞雪，你是知道的，师叔一直是支持你的。”

　　赵飞雪微微一怔，开始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回过神来了。这么简单吗？这么容易吗？这也太儿戏了吧？这转换也太快了，让我怎么相信？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至少，你今天的表态应该能让爹回来之前保住大司寇府的稳定。想定了这一点，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师叔说支持我是什么意思。但我想，如果师叔能在爹回来保持大司寇府稳定，那么不管别人说什么闲话，爹都不会信的。谁不知道，师叔乃是爹的左膀右臂，在同辈弟子中，最被爹所倚重。这种信任，岂是一两句闲言碎语就能改变的？大司寇弟子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吧？”

　　李世清笑道：“那是自然。同辈弟子亲如兄弟，怎能因为小事就心生芥蒂？你放心，也让夫人放心，大司寇府绝不会乱，更不会出现让人轻视、笑话之事。我李世清纵使粉身碎骨，也必将保住大司寇府的周全。”

　　外面的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