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到了沈富书房,发现开封府的指纹专家正在房间里忙个不停。他抬头看见了王朝,赶紧结束手头的事。
“刘平,发现什么了吗?”王朝轻声问。
“不少,可是没有一件有意义。指纹有一大堆。到处都是。我看这整个星期里,出来进去的人数不胜数。”
“好吧。”王朝叹了口气,“你尽力而为吧。要不然你就到那边大厅里去查验一下尸体上的指纹。那个人,我们认为就是李达。从府衙带档案材料来了吗?”
“带来了。”刘平匆匆走出了书房。马汉进来报告王朝:“运尸板车已经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但吩咐他们静候刘平结束大厅里的工作。”
半盏茶时间(5分钟),指纹专家带着满意的表情进入书房。
“正是李达,一点儿不错。”刘平说,“指纹跟罪犯画像陈列室里的对得上号。”
刘平脸又挂了下来。
“我也查了查棺材上的指纹。”刘平厌恶地说。
“但那上面指纹又是一大堆。没法发现什么线索,看来,全开封府的捕快都把自己的爪子印儿留在了上面。”
棺材和两具尸体都被板车运走了;刘平也离此而去。
于是王朝、展飞燕、包勉和贾贯道来到书房,并且把门关上。
王朝听见有人在门上重重敲了一下,他把门推开了一道缝。他点了点头,放进来两个个人,重新把门关上。
马汉把杨怀英带了进来,原来杨怀英会契丹语。王朝就立刻吩咐她去盘问阿呆,要问清楚上个星期五晚上那个白痴的行动。
沈茂想方设法接近柳吟月。他咽下一口唾沫,然后不好意思地轻声说:
“捕快们显然不信任我妈妈翻译契丹语的能力。”
显然是对柳吟月没话找话说;但是柳吟月扭过头来冷冷地望着他,沈茂只好微微笑着。
阿呆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懂事的样子。非常明显的是,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众人瞩目的场面,内心有一种动荡不定的虚荣感,因为那张笨脸上居然也挂起了笑容,结结巴巴的契丹语讲得也比以前流利了些。
“他说,”杨怀英报告说,“他说那天晚上他堂兄叫他上床去,他又说什么也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展飞燕好奇地偷眼看看站在杨怀英旁边的这个高大踉跄的丑汉。
“那就再问他,他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发生了些什么。星期六,上星期六,也就是他堂兄死的那天。”
杨怀英朝着阿呆吐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字句;阿呆眨着眼,回答的是同一种语言,却吞吞吐吐得多。
杨怀英又向展飞燕转过身来。
“大姐头,那天早上,他堂兄沈富的声音把他吵醒了,在隔壁的卧室里喊他过去。他起床,穿上衣服,到他堂兄的卧室里,服侍他堂兄起身穿衣。”
“问他,那是什么时候。”展飞燕吩咐。
简短交谈了两句。
“是早上辰时六刻(8时30分)。”
“怎么?”包勉尖锐地问。
“这个阿呆得服侍沈富穿衣服吗?柳吟月小姐,你不是说过沈富尽管双目失明却并不需要服侍吗?”
柳吟月耸了耸秀肩。
“你知道,沈富先生对自己双目失明是非常难受的。他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他从来也不肯承认双目失明会使他的正常生活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他坚持不肯对他那收藏品总库的事务放手。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他坚决不许任何人动这间书房和他卧室里的任何物件。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在沈富先生作为一个瞎子而在世的时候,哪怕是把一张椅子挪动一下地方。
“这样,他就总是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因此在他自己的这些房间里,他完全能行动自如,就如同亲眼看见一样。”
“但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柳吟月小姐。”包勉温和地说道。
“看来,根据你刚才所讲,他对于起身穿衣这样一件简单的事,也应该不需要人服侍。他一定自己会穿衣服的吧?”
“包公子,你真是异常精明呀,不是吗?”
柳吟月笑了笑,沈茂突然站起身,回到了墙边的老位子上去。
“看来应该是这样。我认为阿呆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真的服侍沈富先生起床,甚至也并不是真有实际动作来帮助他穿衣服。你知道,有一件事是沈富先生不会做的,必须有人帮助他做。”
“那是什么事呢?”包勉目光警觉了起来。
“挑选衣服呀!”柳吟月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这人非常讲究。他的衣服都必须是一流的。可是,双目失明之后,他就无法挑选每天的行头了。于是一直就由阿呆来替他挑选。”
阿呆一直傻看着,一点儿也不理解这段议论他本人的插话,他必定是产生了被冷落之感,突然爆发出一阵契丹语来。
杨怀英说:“他要把自己刚才讲的话继续讲下去。他说他按照常规给他堂兄沈富穿衣服。他……”
包勉和王朝同声打断说:“按照常规?”
柳吟月笑了起来。
“真可惜,我不会讲契丹话……你知道,阿呆永远也明白不了关于沈富先生行头的那套花样经。
“我已经说过,沈富先生对衣着十分讲究。他有许多套衣服,每天都要换行头。要全套换新。
“如果阿呆是位正常智力的随从,这倒也不成问题。偏偏阿呆天生智力低下,所以沈富先生为了免去自己每天早上要吩咐挑一套新行头的麻烦,想出了个聪明办法。
“就是用契丹文制定了一张表,让阿呆按照表格,每个星期顺着日子挑选规定的衣服。这样,可怜的阿呆那发育不全的头脑也就没有什么负担了。
“程序表是灵活的。如果沈富先生哪一天想要变更规定的行头,他就用契丹话,口头关照阿呆。”
“这份程序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使用吗?”王朝问道,“我的意思是说,沈富是否每星期制定一份新表?”
“唔,不!那是一份七天的程序表,每个星期周而复始。当他的衣服穿得有点儿旧了。或者不妨说是沈富先生凭自己触觉认为已经旧了。
“他在这方面十分顽固,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他干脆就吩咐裁缝照式样新做一件。对于配饰以及鞋子之类,他也是照这个方针办理的。
“就这样,自从沈富先生双目失明之后,程序表一直没有变动过。”
“有趣。”包勉喃喃地说道。
“好吧,”展飞燕大声说道,“怀英,你问问这个阿呆,后来又怎样了。”
杨怀英兴奋地比画着手势,嘴里滔滔不绝。
阿呆的脸色变得生动起来。他也打开了话匣子,语调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