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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朋友

兰色凝夏 曹徽雨 4809 2024-11-11 14:05

  黑暗中划过两三道光线,一瞬即逝。耳畔是遥远的雷声,隔着厚厚的云层拍来,未有停歇。外面已是乌云密布,枝叶乱飞起了吧?庄希瞳睁开眼睛,果然是这样。窗帘也不能挡住闪电,背狂风一遍又一遍吹起,凌乱地任由闪电光透进来再隐去。晦暗的室内,堂姐的脸色也隐在暗的光线里。

  庄希瞳不知道一切要从何说起。她还没有开口,庄憬泽已经起身,“我要去学校一趟。这几天可能有危险,必要时让紫羽陪你出门。”淡然的语气,和季安一个样。很难想像,他们不是一伙的。

  “知道了。”庄希瞳决定,还是不要把冒险的遭遇告诉堂姐。眼下是回到了家,没有什么大事了。胡梦清的事,她决定改日与季安探讨。

  庄希瞳的母亲为庄希瞳挑选的别墅环境清幽,位于山脚下,不可多得的清闲与宁静,也注定了外出必然面临路途遥远的困难。庄憬泽在林间小径上走着,精神高度集中,她能感到,有什么人在跟踪她,对方悄无声息,但不是完全不存在。确认离家足够远时,周围的白杨树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应当是背对着那人。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必再藏了。”她说。几乎是同时,感到另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庄憬泽试着念咒:“冰——”

  迟了。嘴被捂住,身高差与力量差较为明显,手腕被扣住,她被拉进对方怀里,不得不仰视对方。似曾相识的脸庞。银灰的头发,森林一样的眼睛。为什么苍白的面容带有喜悦之情,为什么那样的深绿眼眸要用镜片点缀?下雨了,无言的雨水,从对方的发丝与面庞上流下来。

  她没有再淋雨。对方为她披上黑色斗篷,所有的雨水都被隔绝在斗篷之外,青年被倾盆大雨淋湿,真实如梦的场景,让她想到那个梦。

  “别怕,我们终将回去,我们会一起面对。”

  这仅仅是梦里。现实生活中,青年一字未说。雨水淋得镜片一片模糊,他便摘下眼镜,雨中无言的拥抱结束。青年挽着她的手,像幼儿园的孩子谨慎地挽着伙伴的手,稍一松便会整个甩开。在那之前他用手指在庄憬泽的掌心里写下很多字母,庄憬泽把它们整理起来,“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不必惊慌。你还会再一次认识我。现在不是时候。”

  “雨下大了。路上危险。我陪你去学校。”

  “注意安全。”

  离凝夏和她说过身份与来历。离凝夏所带来的危险,是未知的,她何时会被仇家找到?紫羽很不放心,在别墅守了多日,除了晕倒在家门口的庄希瞳,目前并无异状。他们并排走在林间泥泞的小路上,庄憬泽一言不发。

  走到了公交站,庄憬泽把斗篷脱下,盖在青年湿漉漉已经走形的银灰头发上,青年看她的眼光带点哀伤,她在雨中,却未被淋湿,望着即将到来的公交车,她说:“我是冰系魔法师,不会被水淋湿。就到这里吧。”

  再见。远去。如烟雨幕中,庄憬泽听不到告别的声音。

  推开门,一阵风灌进教室。庄憬泽很不意外,但很不适应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桌有人,穿着制服的金发青年用标准的微笑向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季安。”那笑容有点像点心店的蛋糕师。

  课桌上摆着一本《巴黎圣母院》,整齐得投她所好,她并没有什么表示,拉开椅子,淡淡地问:“所以,明天的迎新任务是——”

  “同桌一组。”季安悠然地回答。他事先为了这件事,去找班长普惠玲,班长一脸很懂的样子,“放心啦我知道你想和美人同桌一组”。季安比了个口型,无声地告诉普惠玲身边别人看不见的紫发少女,“在外不易,不要拆穿我”,示意对方闭嘴。

  庄憬泽是这所学校内小有名气的美女,传说她为人高冷,不易近人。她的同桌一直是一个空座位。全班看来,并无不妥。倒是班长对跃跃欲试的季安充满了期待。如果庄希瞳看到了现在的季安,她是会怀疑如此殷勤的季安是个冒牌货。

  雨停了。天气恢复一如既往的阴沉。

  “我们去取明天用的签到表吧。”季安看着教室里一组一组离开的同学,起身对庄憬泽比了个邀请的手势。本校的迎新活动很早,总在暑假由高二学生完成。

  走到空旷的一栋楼。楼道里阴沉沉的,光线无法穿过墙壁投入室内,庄憬泽跟着季安走上二楼,在敞开的空教室门口,她确认了四周无人,在门口停下脚步,即使她知道地上那一摞摞的纸确实是签到表。

  “你不先进去吗?”庄憬泽对季安说。

  季安对会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他恢复了冷漠与淡然,但他有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和我走吧。你妹妹的家,只是一个表象。稍有变故,会被摧毁。你最好的选择,就是现在和我走。”季安又回忆了一遍在维里旧城的奇怪经历,理智告诉他现在去查胡梦清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又深有预感,如果不给出一个能令庄希瞳接受的说法,庄希瞳对这件事的追查迟早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庄憬泽在二楼的楼道,与空教室的门保持一段距离,冷冷地说:“表象,也要撑到破碎之时。你没有准备说服我,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火焰的纹样从地上腾起,魔法阵的每条纹路上燃着火,明亮灼目如七月的黄昏。

  “和我走吧,小姐。这一次你会由我任性一次。当年做出决定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这么多年难以收场。”

  庄憬泽本能地避免直视火焰,这样一来她会与季安的目光对上,最好不要,他的眼睛,会诱使你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她深知不想被火焰灼伤就一定要去靠近季安。季安已经靠过来,在她昏倒前接住了她。火焰瞬间消灭了踪影。二楼连烟的气味也没有留下。

  季安对计划的成功并不满意,叹息一声:“小姐,以后我再解释,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青年甩弄着怀表的链子,顶着毛巾已在阳台坐了两个小时。从那一天重逢,庄希瞳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是时候了,老朋友将取回他的怀表。

  空旷的别墅。在堂姐和萱子、梓陌来之前,庄希瞳每天都一个人面对黑夜。她不想开灯,任由清冷的月光洒进冰凉的地板里。妈妈把她送到这个幽静的地方,就又出国钻进实验室里了。每天的三餐她会在上学路上、学校门口、放学路上解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有零花钱,没有人陪伴。因为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才会想和胡梦清搭话。

  新家看不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只是感觉更寂寞了。

  妈妈没有不理解,只是妈妈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严肃的事情。也不认为她的成长过程中需要太多陪伴。工作太忙,已经顾不上了。

  一个夏日午后,她准备做作业时,阳台传来巨响。银灰色头发的青年不好意思地道歉,地面散落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书。不知怎么想的,庄希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别人能看到你吗?”

  青年理了理散乱的衣襟,炎热的夏天他还穿着黑色风衣,扶正了眼镜之后他尽量优雅地站起,他说:“看到与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与胡梦清的说法不谋而合。而庄希瞳见到他时,是见到胡梦清的三年以前。他拜托她帮忙保管一块怀表,怀表的外壳上有玫瑰花与月牙的花纹,做工很是精致。怀表里藏有一张小像,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至少在童年的庄希瞳眼里,童话故事里的王妃就该是那个样子的。仿佛有了怀表,青年就会隔三差五来拜访,依然从阳台进来。他有时会带茶叶与马卡龙,给庄希瞳讲一下童话故事。不过,没有一个故事是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某天,他讲完又一个故事后,庄希瞳终于直接表达了对接二连三的悲剧的不满。

  他说,从前有位美丽的公主,她是那个时代最漂亮的女人。她的哥哥是很有权势的人物,公主在舞会上遇到了一国的执政官,二人情投意合,不久就结婚了。执政官为她重修了美丽的大花园,哥哥一家人也经常来拜访她,她很幸福,世人看她如此。后来,那个国家爆发了一场战争,公主和她的丈夫牺牲在战争中。战争中毁掉的花园,人们后来又建好了。她的哥哥沉浸在悲伤里,一直一直。

  庄希瞳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故事又是这样的结局?”

  青年没有回答她。那天之后,青年将远行。他说他会回来的。

  看得见的人有看得见的活法,看不见的,有看不见的活法。日后与胡梦清的相识,庄希瞳加深了这种认识。青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一个雨日如约而至。

  “作为保管怀表的报酬,我还是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摘了眼镜。这是庄希瞳第一次见他如此,而他似乎是看不清她这边的,不然早就看到庄希瞳一脸“又是悲剧结局的童话故事”的拒绝神色。季安称他为“戴尔特”先生,过去相识的时光里庄希瞳也仅知他姓戴。或许只是为了方便小孩子理解,很明显,他是一个外国人,应当和季安一样有长长的姓名。但是,同样地,季安也隐去了真实姓名,他肯定不叫季安。

  “从前有个失去魔力的弱小神明,在母亲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年冰雪覆盖的土地。神明的母亲忙于公务,也希望他能四处走走调整心情。”

  他讲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异邦的故事,在经历了维里旧城的奇遇后,庄希瞳再也不觉得青年的故事是故意惹她哭的悲情童话了,她一边听着新的故事,一边努力回想以前听过的故事。

  “入夜的雪原危机四伏。有很多会吃人的熊追杀他。神明失去了魔力,弱小而无人保护。就在危机四伏的夜晚,他被白发红眸的公主所救。不知是否处于逆境的缘故,神明在与公主畅谈未来的规划后,爱上了勇敢的公主。只是公主将他平安交给母亲后,再未见他。神明离开冰雪覆盖的土地,发誓终有一日会回来迎娶公主。”

  庄希瞳插嘴:“根据你一贯的故事风格,最后没有娶到吧?”

  “当然没有。在神明另辟蹊径学习别的魔法,变得强大起来之后,他又一次拜访那冰雪覆盖的土地。很久以前这片领地遭到外族入侵,公主的家臣为了保护公主,不让公主落入敌手,把她打入轮回,不知所踪。”很短的一瞬,庄希瞳看到青年神色的黯然。怀表的链子,他也不再甩了。

  庄希瞳想起了怀表里的照片,想起了在他的家中见到的照片,想起了他讲过的童话故事……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调问道:“如果真想谢我,还是告诉我一些季安的事吧。你讲的故事,太悲伤了。”

  青年忽然勾出笑容,浅浅地,“情敌三号的故事有什么可讲的,不讲。他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次执行任务都跟拆迁似的。这次再忙我也要抽空过来看看。”

  “因为事关堂姐?”庄希瞳捕捉到了重要线索。她不知道为何季安的评价在青年这里会这样差,不过,整天一张冷脸,季安确实很难赢得别人的好感。

  青年却反问:“你觉得,你的堂姐怎么样?”

  “堂姐很厉害。我感到困扰的事,她适应自如。她的身边好像不需要人陪伴也能过得很好。她不易近人,但是她的同学们都很欣赏她,还特意为她空出一张桌子。我觉得我追赶不上,我总有一天会失去……”庄希瞳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青年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还是接下去:“你会失去她。希望你早做好心理准备。她是你的堂姐,这是假的。我们不会是最后一面,下次再见时,你可能会见你的堂姐最后一面。”他打开怀表,向庄希瞳展示那张小像,看过多次,庄希瞳毫不怀疑,无双美女是他的亲属。他们长得太像了。他也传承了她的美丽与迷人。

  “照片上的,是你的母亲?那位喜爱红茶里放一朵茉莉的母亲?”庄希瞳觉得自己找到了把所有线索串在一起的次序。与胡梦清的事件带来的打击不同,青年和堂姐,还有季安,他们三个的故事,已经有点眉目了。

  青年摇摇头,“还记得那位嫁给了执政官,并拥有美丽花园的公主吗?她是我的姑姑。为什么是那样的结局?我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证过好的结局。那天,在家中见到你们,我觉得,情敌三号的生活或许比我要好‘很多’。”青年带着怀表,翻入雨后阴沉的天空中,留下毛巾在阳台的围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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