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的棋局，每个人都是弈者，而最后夺得天下的，则是那最终胜出的一个。”

　　卓遂缓缓开口道。

　　“所以说，其实这天下，便是一盘有着无数弈者的棋。每个弈者都想尽办法要将这盘棋下赢。可是天下这盘棋啊，最后注定只能有一个胜者。

　　“而我之所以会培养你，云儿，那便是因为，我并没有成为弈者的资格，不过，我却想要赢这盘棋。

　　“所以，我需要一个合格的弈者来代替我成为这盘棋的参与者，而我，则是那个在背后的观察者。

　　“我选定了你，将你作为我的弈者，而我，则是弈者背后的操盘人。

　　“希望这么说你不要怪我，其实，云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是，我悉心教导你，其实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梦想。我想要赢得这天下，所以我便要你来替我赢得它。”

　　说到这里，卓遂停了下来，浑浊的双眼看着盛凌云，良久后缓缓问道：“怎么样呢，云儿？你要怪为师的话，尽管怪吧。而且现在你还没有踏上为师为你准备的道路，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盛凌云一开始听到卓遂的话时，是十分震惊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却反而平静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卓遂，说道：“老师，看来您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哦？”卓遂闻言微微一惊，道，“此话何讲？”

　　“因为，老师是在利用我来实现老师的理想，我也是在依靠老师来完成我的理想啊！”盛凌云笑道，“毕竟，我的理想，和老师您的别无二致。老师您想赢得天下这盘棋，我是想赢得天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继续开口道：“老师您所需要的，是赢得天下之后、成为天下这盘棋真正的操盘手的成就感，而我则是想让这天下从此再无战端。您追求的是过程，而我追求的，是结果。”

　　“这样说来——”盛凌云看着卓遂，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呢！”

　　卓遂闻言淡淡一笑，道：“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盛凌云说道：“老师早就知道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是啊，”卓遂笑道，“毕竟，你不是一个甘于碌碌无为的人啊！虽然我知道，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向往安逸的生活的。不过比起现在就陷入安逸的生活中，我觉得你更希望做出一番大事来，然后再进入那般繁华的安逸之中。”

　　盛凌云微笑道：“不愧是老师，对人心看得真是透彻啊！”

　　卓遂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了一些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神光：“毕竟，我卓遂，可是这天下最优秀、也是唯一有资格做操盘手的人啊！”

　　盛凌云静静地看着卓遂，说道：“老师啊，您这个人，有时候我真是看不透啊！您所追求的，既不是利益，似乎也不在意什么名誉。那么，您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啊……”卓遂沉默了良久，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盛凌云道，“我的心中真正需要的，可能只是兴趣吧——可以说，这天下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盘有趣的棋而已。而我，只一个沉迷于下棋之中的弈者。”

　　盛凌云闻言不由得苦笑道：“老师，您可真是个怪人。”

　　卓遂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云儿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个故事？”

　　盛凌云闻言疑惑道：“什么故事？”

　　“有关我的故事。”卓遂缓缓开口道。

　　“那……是什么呢？”盛凌云问道。

　　他的心里也十分好奇，他还从没有听卓遂讲过他的故事。其实虽然和卓遂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对于自己这位恩师的过去，盛凌云却一点都不了解。

　　他静静地等待着卓遂开口讲述他的故事。

　　终于，卓遂缓缓地开口了。

　　“我的故事，可能有些无趣。如果你不愿意听的话，可以随时说出来，我立刻停下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完，那样你就能够理解为何我这个老师对你如此自私了。”

　　盛凌云摇了摇头道：“老师，我从未觉得您自私。”

　　卓遂苦笑了一声，道：“不不，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只不过……只不过，那是有原因的。”

　　说着，卓遂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似乎心绪回到了许多年前。然后，他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农户家庭，那时大雄还没有建立，这里还是赵国。我出生的那一年，距离荆轲刺秦已经过了十二年的时间，距离秦国被原圣帝杞瑀所灭，还有十七年的光阴要走。

　　“那时正是本来在秦国的兵锋之下即将臣服的列国重新崛起的时代。本来已经是一片颓势的大楚在楚王熊御临的统治下重新变得强大，开始号令诸国。后来熊御临驾崩，杞瑀和霸国神元帝相继兴起，天下大势再度改变。

　　“曾经的‘战国七雄’，被一群后起之秀所取代，我们称之为‘后战国时代’。而这个时代的战争，远比战国时代更为猛烈，也更为频繁和迅速。

　　“战火在中原大地上烧灼，北方的赵国虽然收复了被秦国侵占的失地，但是由于之前早已被打伤了元气，因此一直没有重新变得强大起来。

　　“即便如此，赵国的历代君主也试图重振赵国。可惜，他们的努力全都失败了。在我二十岁那一年，一位年仅十八岁的英雄突然起兵，在半年之内便占领了赵国西部的晋阳等十余城。

　　“——没错，这位少年英雄，就是你的祖父，也是大雄帝国的建立者，大雄兴明帝盛侧。

　　“你的祖父年纪比我还小上两岁，就算是他活到了现在，其实也才仅仅五十岁而已。估计像你的祖父那般的人，即便是到了五十岁，也不会像我这样显老吧？他那时恐怕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呢！

　　“可惜啊，他没有活到这么久，要不然，他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大雄也不会像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当时的我，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宏图大志，我只希望能够好好地、安逸地生活一辈子，就这样就好了——其实每个人年轻的时候，心里大多都只是这么想而已。

　　“但是，我的想法，却在不久之后转变了。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我心中所学是一定要倾授而出的。不过，这并不是我年轻时的样子。

　　“年轻时的我，只是想要继承父母和家里的这一亩三分地而已。除此之外，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在我二十五岁那一年转变的。

　　“在我二十五岁那一年，赵国圣帝的军队前来我家所在的晋阳来‘剿匪’。他所要‘清剿’的‘匪徒’，当然就是你的祖父大人了。

　　“你的祖父大人一开始起兵的时候，便占据了晋阳以及其周围的十几座城池。晋阳作为了你的祖父的第一个根据地。后来，经过了五年的征战，你的祖父完全占据了太行山以西的地方，真正成为了能够与赵国分庭抗礼的势力。

　　“本来把你的祖父视作小匪小寇的赵国朝廷终于不能袖手旁观了。他们必须做点什么来遏制你祖父的势力的发展。不然的话，恐怕很快连赵国都会被你的祖父颠覆的。

　　“当时你的祖父已经自称‘雄王’，相当于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等到打败赵国，你祖父的下一步一定便是称帝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应付好大军压境的赵军。

　　“面对大军压境的赵军，你的祖父制定了欲擒故纵的战略。先坚守城门假装示弱，让赵国大军在晋阳城外耀武扬威一番，可是他们分毫无收，最后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奈撤军。

　　“而就在赵军撤军的那一刻，你的祖父率领大雄的军队大举出动，一举将赵国的军队杀得四零八落。赵军统帅率军落荒而逃。自从这一场战斗过后，你的祖父和他的大雄便真正成为了赵国大地的主宰了。

　　“而因为战败而气急败坏的赵国军队在撤军的途中，在晋阳的郊外肆意地烧杀抢掠了一番，晋阳城外的几白户人家无一幸免。我家，也是其中之一。”

　　卓遂说到这里，盛凌云微微吃了一惊。

　　只听卓遂依旧以他那平静的语调继续说下去道——

　　“当时我因为上山去砍柴了，所以才幸免于难。而当我回到家，看到家里的场景时，我惊呆了。

　　“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悲伤，在我的心中，只有深深的仇恨。

　　“我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从那一刻起，我树下了一个志向——我一定要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能够保护一切自己在乎的人，强到能够以一己之力，左右天下大势！

　　“于是，我像是疯了一般地四处求师，学习各种纵横捭阖的能力，终于，我拥有了能够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可惜，我却没有得到这种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