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仓是第三日一早天还没亮离开的,且嘱咐蓝道:“再过十日让红来接你,把家里的大白鹅带两只给你,好好喂养,攒些鹅蛋腌了,秋收时你们吃”。中国传统有接满月的风俗,嫁出去的闺女生了孩子在差不多快满月时,娘家来接回娘家住些时候,刘满仓是看着张家对自己的闺女不上心,特地的提前了几日接,事实上蓝也是盼着回家的。
蓝在娘家时就是个勤快人,下地,喂猪,洗衣做饭自不必说,甚至弟弟妹妹的衣服都是她改和补。初嫁张传久蓝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和期待的,但是进门三天后蓝就发现各人各面,各家事也是不尽相同的,蓝也逐渐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大闺女成长成了一个张传久口中“斤斤计较”的夫人。养儿育女成家立业,父母会给儿子准备娶妻的房子,为女儿准备嫁人的嫁妆。一九八五年,改革的春风还未能吹进蓝所在的皖和豫交界的这片平原之地,家家户户依旧是务农为主。蓝的父亲虽然是村委主任,但村委没有书记,刘家庄又是大村,又辖着附近的几个大小村。且村里既有窑厂学校又有服装作坊,刘满仓很忙。家里的活计大多是蓝做的多些,蓝的老娘余氏个子瘦高,干活麻利要求也多。日子苦,活多,刘满仓和余氏都是勤快的人,因此虽然也要养育六个子女,家里的生活相对周围邻居还是能过下去的。蓝出嫁的时候,刘满仓和余氏很是费了功夫为蓝准备陪嫁。一来,蓝是大女,头生的儿子珍贵,第一个闺女一样是不同的,二来,蓝在家做活多多,做爹娘的都看在眼里。三来,蓝嫁的张传久家在村里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不能让蓝被人看不起。蓝的嫁妆高柜和小方桌都是恋子树木做的。余氏走了十二里路赶了一个庙会大辛集,融了自己的两个银镯子打了一个实心银镯亲手给蓝戴上。那年九月初八蓝嫁进了张家村,张宏富为张传久准备的新房在村子南面,哪里本是张家的菜园,往前不足二十米就是老坟地,三间无房檐的砖瓦房,宽五米长。此时,张传久的大妹大桃也已经和南李庄的李家说好了亲,十二月出嫁。蓝进了张传久家的门是打定主义要做个孝顺媳妇好好过日子的。但进了门第三天,大妹大桃就找蓝讨要暖衣,说是讨要也不准确,应该是“要回”。按当时的规矩,聘礼是要为女方买暖衣的,张家当时也为蓝送去了暖衣,但哪成想竟然是拿的大桃
的。蓝气的脸通红,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行事的,但又能怎样?闹吧,蓝抹不开脸,人已经来了,难不成回娘家。爹是个要脸面的人,回去爹就是气张家,也会劝自己回来的,再说了结婚不足一月就往家跑,实在是不成样子的。蓝晚上和张传久说起这事,张传久一句“家里没钱”。堵的蓝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生了两天的闷气。结婚不足一月的时候蓝晒被子,掀起席子发现,床上铺的是中间烂的大洞的不知用了多久的破席。蓝气的哭了,晚上张传久回来,蓝质问张传久。张传久先是茫然,然后掀开已经晒过又重新铺好的床下那张烂席,蹲在门边,沉默良久道:“我买了新席给了娘,让娘帮我们铺在这床上的”。
娇娇出生已经四日,依然不会吃奶。蓝很焦急却没有办法,特地让邻居东海婶去了西头大印嫂家里,大印家也是新生了一个闺女,已经一个月了,大印家天擦黑的时候到的。抱着娇娇良久,两边轮流喂娇娇依旧不张嘴。晚饭张传久下的面条,饭后张传久坐在堂屋,蓝躺在西间看着双眼紧闭的女儿。外面羊羔“咩咩”的叫着,张传久忽然走到门外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羊砸去,羊羔依旧叫着,声音透着凄厉,血顺着羊脸向下流。躺在东间的蓝,听到了张传久的动作起身去看了看羊羔,去树林里找了把草放在羊羔面前,羊不叫了。蓝,回到床上睡下。张传久却在堂屋呆了许久,他想着,若是娇娇再不会吃奶怕是活不了了,是扔在哪里,还是埋在哪里。
这年的年二十九,张传久已经三个没有发工资了。蓝拿着仅有的一块钱去赶了年集,走在熙熙攘攘的集上,卖鱼的有,卖肉的有,苹果香蕉也有。蓝东看西看最后买了二斤的“人造肉”这是张村这边的土语,其实大众普遍称呼是蛋白肉。在集上遇到了大妹红,红是来扯布的,过年了余氏给红五块钱,让红扯块布做褂子。红看着只买了二斤人造肉就没钱的大姐,到底把五块钱递给了蓝,蓝用大妹红的褂子钱,买了二斤油,二斤肉。这个年的年货算是备下了,也就是这样过的。
娇娇已经十个月了,出生第五日奇迹般的会吃奶了,但蓝却奶水不足,奶粉三块钱一袋。张传久的工资本就不多,而且时有拖欠,偶尔张传久也会提前透支,但日常花用再加上还债,生活一直极其拮据。小羊羔卖了,也只是堪堪够给娇娇这几个月的奶粉,现在的娇娇是养的胖胖的,但生活还要继续,钱财却一直很紧张。蓝特地去了趟娘家和爹刘满仓商量想做点小生意,刘满仓去了同村远房堂弟刘大有的家里。刘大有今年四十岁,已经做了十年贩布的声意,所谓贩布就是去市里县里或者更远的地方去买成匹的布料,在集镇上摆摊零卖,这年月成衣在市场还基本没有,人们有钱了都是去集上扯布找裁缝做。刘大有在龙门镇上的一条街固定摆摊十年,已经有些经验了。蓝跟着刘大有去了几趟县城和更远的市里,拿着父亲给湊的三百块钱以及从邻居处借的一百块,来回几趟去县里扛了几匹白布红布以及褂子裤料,开始了在堂下镇的摆摊卖布,这小生意算是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