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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斋宫的故事

随便写写爱情 晁米 3106 2024-11-14 02:22

  在古代的日本,皇室有着一项流传已久的传统,并最终演变成了一项制度,那便是每位天皇任内都要从皇室内挑选一位女性成员,成为“斋宫”在伊势神宫供奉神明。每任斋宫按照规定前往平安京郊外的临时住所“野宫”斋戒一年,方可正式动身接任自己的使命。

  宽和二年,醍醐天皇的孙女济子女王被选为新任斋宫。彼时的济子女王正值青春豆蔻,落落大方,按父辈的安排肩负下斋宫的使命。她回想着神官告诫她的规矩,坐在宫廷的马车上,出神地望着车外的景色,一路上田野青葱,禾苗依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抵达在野宫外的驿站,车夫跳下马车,准备唤醒济子。他拉开轿子的门,正巧一缕阳光射入,打在沉睡的济子脸上。这一瞬间车夫像是心被握住了般,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惊讶地望着这位王公贵胄,即使沉睡也保持着优雅的仪态,阳光下黑发闪烁着湖水般粼粼的金彩,凝雪般的肌肤飘来令人心醉的荷池淡香。或许天照大神见到她如此美丽的侍从,也会心情愉悦而为人间降下福泽吧。他这般想着,恭谨地喊醒济子:

  “殿下,到野宫了。”

  济子醒了,在侍从的陪护下走下马车。她望向远处的野宫神社,四周苍翠浓密的树盖组成了一个穹顶,泛白的石阶与鸟居一尘不染,附近鲜有行人,只能听见树叶彼此擦碰的沙沙声与风声。济子轻叹了一声,向着野宫走去。野宫外,朝廷派来的泷口武士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全副武装,为首的武士头领身披威武的大凯,巍峨的身影融入一排石柱间。

  济子的目光扫过这些低头垂目的男子,却发现有一个青年的武士正直视着她的脸,迎上她的目光。刹那间,风起叶落,虫鸟噤声,年轻的武士直勾勾地盯着济子,而她如梦惊醒,带着一丝愠怒回过头,大步前去。正如那些公卿所言,武士就是这般无礼粗鄙的人。身边的侍女不满地说到。济子低头不语,她的心砰砰地跳动着,神情也显得慌乱,似乎正是为了掩盖,她加快了步伐。

  日落西山,济子在神官的接引下来到住所,准备更衣沐浴,打消一天的繁琐心思。她踏进浴盆,水波漾开樱花,花朵随之向四周颤动,济子将身体浸入温水,只觉匆忙一日的身心瞬间舒坦放松,心思也开始模糊奔放起来,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白日那个大胆的武士的面容,竟又闯进了她的脑海里。正值风华的英气与武士残酷训练带来的刚毅色彩,绘制在青年浓密的眉间与明亮的双眼里,棱角分明的脸庞闪烁着铜般光亮。不知是否是水温的缘故,济子感到心烦意乱起来,起身微开木窗。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武士竟如此胆大包天,以至于此时他正藏在大树浓密的树冠后,理智与羞耻心在窥视到济子的肌容后终于彻底败给了情欲。青年所有的意识都在济子水润光滑的肌肤,蒸腾的水汽是济子无意的面纱,显得朦胧而美妙。在四周缤纷的花朵中,他只觉着济子是盛开得最美的那朵。

  除了斋戒沐浴,济子的日子便是书卷虫鸟中度过。那位青年武士一日内经常不时借故来找她,捎带上夏日门口捉住的蟋蟀、麻雀,秋天树梢结的瓜果,两人互通姓名,青年名为平致光,是声名远扬的武士平致赖之子。济子也愈发大胆起来,有时会提前招他进入庭院。这些自然引起众人的警惕,自此年十月中旬起,平致光被禁止再进入野宫。离开平致光,济子又回到淡水般的生活,越发觉得寂寞。说来讽刺,身为理应远离尘世、一心侍奉神明的斋宫,济子的心怎么如此躁动不宁。

  一周后,济子沐浴斋戒完毕,如往常一样准备就寝。忽然,她看见屋檐上蹲坐着一个黑影,正急忙要呼喊侍卫,那黑影猛地跳下,济子心一颤,烛火照亮的是心上人的轮廓。平致光躬身走近房间,而济子瞪大双眼看着这个如此大胆的男人,惊喜又心生恐慌。

  她急忙将致光拉进房间,紧紧合上门,回头却被心急如焚的致光一把抱住。济子只觉他温热的呼气仿佛要将自己融化,他的眼神激动又复杂。平致光作为武家之后,生来被期以武家荣光。自童年起,平致光的生活便一直是日复一日苦行僧般的修炼,枯燥而无味。然而当第一次见到济子,那翩翩气度与婉约的面容,使他感到从自己灵魂而席卷而来的冲动,如同荒严的沙漠忽逢细雨。这股情愫一再冲击着他自小受到的武家教规与等级观念,他愈发大胆鲁莽,从偷窥济子沐浴,再到如今闯入斋宫深闺,平致光仿佛忘却了武家的廉耻与责任,只顾顺从内心极度的渴求。

  他不知道,济子也一样经历着内心的挣扎。济子身为皇室之后,身锁闺阁,自小过着寂寞的生活。长大成人后,济子等待皇室为自己安排婚事,却被告知自己将成为新任斋宫。尽管极不情愿,但父亲软硬兼施,呵斥济子服侍神明不仅是莫大的荣幸,她还将会为皇家和整个日本带来福泽。济子只得服从。她经常反复提醒自己:我是朝廷选中的神女,是供奉天照的神官。时间流转,她逐渐也不再埋怨。但此刻,济子还未曾与异性如此接近过,烛光映照出平致光刚健的线条,汗津津的肌肉散发着温热的气味。济子难以克制自己变得局促的呼吸,她一切挣扎与灵魂的不安,似乎都在二人肉体触碰的一刹那结束了。济子彻底抛开忧虑,只想向情人索取更多。她感到唯有此时她才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真正所求,她只想像书中那样获得属于自己的爱情,和眼前的男子相渡一生。济子内心忽然发狠了。让什么斋宫见鬼去吧,为什么自己年轻青春却要被赋予此番命运,要让她舍弃自己寂寞近乎一生,她根本不想服从这样的安排。平致光与济子同时自作主张,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廉耻之心、自己的未来抛于脑后,抛下父辈赋予自己的使命,只顾顺从内心的渴求,将自己的身与心无所保留地托付给对方,交付给自己难以抑制的情欲的火,任凭快感野兽般吞噬净自己的肉体。他们的灵魂兴奋地颤栗着,他们明白此刻开始,他们的生活将展开前所未有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一章。

  翌日清晨,济子在侍女的呼唤下醒来,打理凌乱的头发。一切被细心地整理完毕,而平致光已不知何时离去。济子出神地听着宫外枝头的鸟鸣,寒秋风起,鸟鸣逐渐稀稀疏疏,不禁令人关切这些生灵的命运。但济子的忧心显然大大少于对爱情的冲动,她的生活现在多了对夜晚的期待,盼望着她与情人的幽会。济子也总是心怀侥幸地安慰着自己,这事能够就这样藏下去,甚至计划着如何让平致光一同前往伊势。平致光更为大胆,由于武士阶级与皇室公卿悬殊的身份差距,二人的结合是不可被人接受的,于是某晚他搂住济子,告诉她自己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支开侍卫,以便伺机一同出奔,永远生活在一起。

  然而,尽管二人就这样有意无意地忽视风险,天马行空地盘算着未来,他们在如此严密的环境下偷欢终究不能长久。终于有一夜,济子等来的不是情人的臂弯,而是侍女的惊叫与庭院的嘈杂,那分明是二人心碎的声音。济子望着武士们架着平致光迅速离开后,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明白一切已经结束。东窗事发之后,醍醐天皇大怒。平致光遭贬,前往坂东避风头;济子则被软禁,不久落饰出家。

  六年过去,远在坂东的武士终日想着拯救济子的方式,但当初那个为了爱情与欲望奋不顾身的少女,已成了一位终日低沉不语的尼姑。她木然的眼神遥远而悲伤,仿佛透过了现实,遍历着自己可悲的过去。这一天寺院请来一位说唱僧,正一板一眼地唱着唐国的《长恨歌》。远国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唐皇,身在世间有时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不得已杀死亲爱的宠妃。寺院莲池的白鹤哀鸣应和着唱词,济子感到很乏了,她闭上双眼,静听弹唱僧一板一眼地呤着。清冷的风拂过枯荷,夕阳的光穿过门扉照在她净素的头巾上,划过脸上刻印的几道皱痕,划过紧闭的干瘪的嘴唇。这正是当年那个沉睡在轿车里的贵族女子,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再能喊醒她,睁眼看看这个辜负人心的无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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