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天，浓雾如化不开的墨，桥的主塔隐没在灰白之中，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

　　一位年轻男人顺着维修爬梯缓缓攀爬，脚步沉重，鞋底蹭过生锈的铁梯，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他站在塔顶，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湿冷的潮气。

　　低头望去，脚下的河水模糊一片，像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准备一跃而下。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鬼存在吗？”

　　一个声音随风飘来，低沉得仿佛是从雾气里渗出来的。

　　年轻人猛地睁开眼，心跳加速，循声望去。

　　雾中站着一个身影，身穿西装，头戴礼帽，是个白发老人。

　　老人的个子不高，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知从哪里淘来的。

　　可以说，在龙炎境内，这身西式的打扮在不少地方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老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果你愿意把灵魂交给我，我就能帮你实现心愿。”

　　老人缓步走近，步伐平稳，风似乎绕开了老人生物身体，周围的空气变得凝固而诡异。

　　年轻人盯着对方，手臂不自觉地抱紧了栏杆。

　　“我可以保证，这场交易绝对是等价交换的。”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蛊惑力。

　　年轻人的脑海中闪过关于这座桥的传说：

　　‘你如果运气好，就会遇见一个能和你等价交换的人，让你从此摆脱之前的命运。’

　　他喉头滚动，声音有些发颤：

　　“就像魔幻电影里的那种交易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动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内心的挣扎。

　　他来到这里，本是为了离开这个世界。

　　心里有个结，缠绕了他许久，直到最近更是像一根刺，时时刺痛着他。

　　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劝他别在意，说那不过是小事。可那些话轻飘飘的，像隔着皮肉挠痒，无法动摇他赴死的决心。

　　“把灵魂交给你，真的能实现我的心愿吗？”

　　他盯着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是的，因为我是可以实现一切的魔鬼。”

　　老人的眼神平静，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年轻人愣住了。

　　这一刻，荒诞得像一场梦。

　　但他却被深深吸引，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考虑后果，单纯只想试一试。

　　或许，这就是魔鬼的力量。

　　“好。”

　　他坚定地吐出了这个字。

　　然而，老人却摇了摇头。

　　年轻人皱起眉头，满脸狐疑：

　　“还有别的条件吗？”

　　老人眯了眯眼，语气郑重：

　　“我需要你在签下契约时，真心同意这场交换，没有一丝犹豫。这是我的规则，也是为了防止我自己越界。

　　所以，你得想清楚——你真的愿意放弃灵魂吗？这是你们人类最珍贵的东西。”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

　　在他心里，健康健全的自己才是最珍贵的。

　　想到那可能实现的愿望，他没有怀疑眼前这位自称魔鬼的老人是否会耍花招，只是问道：

　　“如果和你交易，我身体的缺陷会消失吗？”

　　“是的。”

　　老人回答得耐心，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追问道：

　　“那我能保持那样的状态多久？能到老吗？”

　　他想着，哪怕只有二三十年，等到老了，或许就不在意这些了。

　　“不是。”

　　老人的话让他心头一紧，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皱起眉头，等待着下文。

　　“不需要等到你老，而是在你生命中的每一个周期，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你都能保持你想要的。我保证。”

　　老人的表情平静，没有一丝可疑。

　　“成交！”

　　年轻人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急切的热切。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多想。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是一份契约，纸边泛黄，像是从某个古老的地方挖出来的。

　　纸上写着：乙方自愿放弃灵魂，与甲方签订契约，换取愿望。

　　还详细说明了改造时灵肉分离的短暂状况，以及保证身体保持乙方想要的状态直到死亡的条款。

　　年轻人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按在纸上，红色的手印清晰可见。

　　“我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老人强调道。

　　当年轻人颤抖着从主塔爬下，双脚踩到地面的那一刻，他抬头一看，老人已经站在桥下。

　　老人背对着雾气，礼帽下的白发在风中微微晃动。

　　年轻人没有看到老人是如何下来的，仿佛老人凭空从塔顶挪到了这里。

　　他的心跳如擂鼓，对关于桥的传言又信了几分。

　　雾渐渐散去，年轻人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又像是多了什么。

　　老绅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在阳光的照射下更为明亮。

　　年轻人没有犹豫，跟着老绅士走进雾中，他的身影很快模糊，渐渐融入了灰白的雾气里。

　　在桥边一片无人的小树林中，风从落叶灌木间隙挤过，带着湿土和枯叶的气息。

　　这里与雨澜市中心截然不同，树木稀疏，枝干瘦弱，仿佛营养不良。

　　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着什么活物。

　　年轻人跟着老绅士深入林中，雾气渐浓，树影模糊。

　　不知何时，周围的树木变得整齐划一，像是被人刻意摆弄过，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秩序。

　　他皱了皱眉，想起老绅士刚才在几棵树旁绕圈打转，仿佛想要施展什么诡计。

　　他心里一沉，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被骗了。

　　但他还未开口，眼前的景象便被浓雾吞没。

　　雾气散去时，脚下已不再是树林，而是一片空旷之地。

　　天地的边界模糊得像未完成的画线。

　　年轻人站在原地，只觉得风停了，四周静得令人心慌。

　　他揉了揉腿，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就像灌了铅。

　　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我们到了。”

　　此时，老绅士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到了？这是哪里？”

　　年轻人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我的地盘。”

　　老绅士的回答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成了此地唯一的声响。

　　（隔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