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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辛苦了 第五章

小姐您辛苦了 镜水 13668 2024-04-03 01:30

  ……今天是第几天了?从那天之后,到底已经过去多少个日子了?蓝礼央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腕表,下午一点二十分,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拿出厚厚的一本记事本,打开来,开始确认下午的每一个行程细节。

  “喏,要不要吃?”一盒点心递到他面前。“业务部协理的女儿去度蜜月,带回来的礼物。”

  蓝礼央头也没抬,只道:“不用,谢谢。”

  穿着合身套装的成熟美丽女子耸耸肩,纤指从精致的纸盒里拿起一个Macaron放进嘴巴。昂贵的法国点心被她豪迈地一口吃掉。

  “跟老总出差的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很累啊?”女子昂首,又拿一个Macaron丢进艳红的唇中。

  “没有。”蓝礼央平淡道。

  “我看你好像都没睡,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又张开了。周末加星期一整整三天都在处理公事,我不是说你下午可以请假吗?”美艳女子说道,仍是吃个不停。

  “……你不也一样?”蓝礼央将记事本合上。

  “我可是有机会就偷懒休息的,不然怎么会有精神。”把最后一个点心塞进嘴里,她将纸盒扔进垃圾桶,左手上设定好时间的手表哔哔响起。

  午休时间结束,蓝礼央站起身,把桌上早就整理好的报告交给女子,女子接下后,边翻阅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拨内线说了几句话。

  蓝礼央和女子一同走向长廊底的办公室大门,在敲门示意后,推门进入。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一张宽大厚重的桃心木桌,坐在那个主位的人,是他的上司,这间公司的最高管理人。

  大学毕业后,他婉拒所有老师的慰留,没有继续攻读研究所,服完兵役后直接进入职场,凭着优异的学业成绩以及外语能力进入这间企业,从基层小职员做起,在第三年取得执行长第二秘书的位置。

  第一秘书是名工作能力极强,也具有相当资历的女性;虽然称谓同样是秘书,但握有的权力和工作内容却不同,职等比他还要高四级。因为有第二秘书的需要,而公司与国外厂商接触频繁,需要外语能力强的人才,当初是因看中他流利的语言能力而选他,相较于第一秘书的机要性质,目前的他只是负责在旁辅佐。

  即使只是处理文书工作充当翻译,但对他而言,这个位置能够了。

  这个高度,可以了。

  女子上前将文件放在桌面上,蓝礼央接着说明下午的行程,然后跟着上司在高阶主管级的会议上进行记录;结束后,国外的合作公司来谈案子,在接待空档时,蓝礼央的英国腔还令访客有些意外而会心一笑。

  退出会议室,让上司与第一秘书跟对方详细商谈,蓝礼央到资料室查询刚才开会重点的相关数据和文件。

  “啊,听说了吗?”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是公司同事的午茶时间,茶水间里几个女职员聊天的声音传来。

  “有人要空降了耶!女性主管,好像跟老总有关系,二十六岁就要当副总了。”

  “不是空降啦!我听人家说她毕业后在东南亚的厂待过,后来又到欧美去,她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不是什么也没做就坐主管职的。”

  “一样啦!像我们不管做几年也不可能变成高阶主管,还不是因为是亲戚,所以升得特别快。”

  “好像也对。”

  “今天就要回来了,傍晚到的班机,会先来公司找老总的样子,也许能在下班前看到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听说长得很漂亮耶。果然是亲戚,老总也是个美男子,老天真不公平啊,有家世又有美貌。”

  “这样说起来,老总的秘书也是帅哥美女啊!我们公司说不定是看脸录取的。”

  “哈哈!三八耶你,你是在暗示自己也长得正吗?”

  “哪有……”

  嘻笑的声音逐渐离去,蓝礼央仍是垂眸审阅手中的文件。

  忙碌到下班时间,由于他是在假日出差,因此第一秘书对他叨念着“明明应该请假……”赶他回家去休息。

  但蓝礼央还是留下了,把一些公事处理好之后,他垂眼看着电脑荧幕上的时间,随即关机拿起公事包,走向电梯。

  大楼的六座电梯分成两侧,面对面地。蓝礼央伫立在其中一侧的电梯门前,仿佛镜子般明亮的金属门扉映照着对面的三座电梯。

  公司最近正处于忙碌的阶段,所以加班的人不算少,其中一座电梯到楼的灯号亮起。这一层只有执行长办公室,相较其它楼层,并不是经常有人在走动。

  会上来这里的,只有少数几个人。那到楼的电梯门开启,有名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蓝礼央透过镜门的反射,凝看着那名正背对着他看指示牌的女子。面前的电梯正闪着灯,电梯门开启后,他收回视线,毫不迟疑地走进去。

  在门关起之际,他抬起眼眸,在最后一瞬从狭缝中望见那名女子刚好转过来的侧脸。

  那是一张他绝不会忘记的容颜。

  电梯运转、向下,蓝礼央深沉地注视着那跳动的灯号与数字,到达地下一楼后,他笔直地来到自己的车前,熟练地发动引擎离开。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物,日复一日驶过熟悉路线。他回到那间大房子,一如幼时所习惯的,到现在仍然没有变过,直接进入副屋。在房内月兑掉西服,怞调领带,重新打上一条,并换上另一套剪裁合身的三件式典雅黑色西服,戴上纯白手套,仿佛过世的祖父一般,装扮俨然像是个管家。

  从容优雅地穿着完毕,他离开副屋,走到白色的两层楼房前。一条银链从他西装背心延伸出来,呈圆弧状微垂在外,随着他的动作轻细地摇动着。

  链子另一头连接他外套内衬的口袋,他伸手到胸前的暗袋,将那条银链末端所扣着的钥匙拿出来,然后插入锁孔,用双手将主屋的两扇大门推开到底,再走到主电源处,将一楼的灯光全部打开,连外面的庭园也同时照亮。

  那一道耀眼的明亮顺着石板路直通大门,映衬着落日后的昏暗天色,仿佛埋在深海里的珍珠所发出的光芒。

  他走过长廊,将窗帘一道道拉开,开启一扇扇窗户,模着窗楼,白色的手套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房子看起来明明是久无人居住使用,却不可思议地一尘不染。

  蓝礼央挺直背脊伫立在主屋门口,外面马路的微弱车灯一次又一次经过,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终于,有一道灯光停在铁门前面。

  从门底下的缝隙可以看见光影在晃动,没多久,那车灯离去;随即,铁门的自动开关被启动,那扇高耸沉重的门发出低回的声音,极缓慢地打了开来。

  一名穿着便装的女子站在那里,背上背着大包包,手里拖着行李箱,行李箱上还堆着两个很大的行李袋;再加上抱着一只近半个人大的绒毛熊玩偶,看起来像是就要被东西给淹没。

  她似乎是对什么感到有些不解,疑惑地愣站着不动;片刻后,才拖着行李慢慢向主屋前进。

  看见她由石板路的那头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蓝礼央眯起淡色的眼眸。

  这句话,他等了八年。

  “您回来了,小姐。”

  那个人站在那里。

  直挺的背脊,修长的身材,姿态一如她记忆中优雅漂亮。

  她一直都相当认同那时高中学妹的看法。礼是个即使做着寻常动作,也要比别人好看很多很多倍的人。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虽然很累,不知为何,她却睡不着。

  是时差?还是因为礼的关系?端木丽坐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一整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明明是好几个小时,却宛如只有几分钟。她一直想着昨晚蓝礼央帮她提行李上楼,之后要她好好休息的事;又想着她的房间明明已有好几年没用过,却干净得教人吃惊。

  为什么……礼会在这里?她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她离开,大哥离开,礼应该也不会留下才对。

  叩叩。

  敲门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端木丽转过头,望向门口,犹豫几秒,因为不想被敲第二次门,只好起身过去开门。

  “小姐早安。”

  和昨晚一样穿得就像个管家的蓝礼央站在她面前,问候她早。

  “啊……”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请到楼下餐厅用早餐。”他说道,随即微弯腰行礼,之后便退下。

  端木丽瞅着他下楼的背影半晌,反手关上房门,先到浴室洗脸振作精神,然后来到楼下餐厅。餐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早餐,就和她还住在这里时一样,连菜色都没有改变。

  “小姐请坐。”蓝礼央在她以往的位置拉开椅子。

  她又瞅住他,停了片刻才走过去坐下。

  “谢谢。”

  “去公司的时间是八点十五分,请您慢用。”蓝礼央淡淡地说完,跟着转身离开。

  端木丽瞪着他地背,终于忍不住叫住他——

  “那个——”

  闻声,他缓慢地回头。

  “小姐还有什么事?”他问。

  好奇怪。怎么办?真的好奇怪。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蓝礼央虽然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但可以感觉到他的确只是帮忙性质而已;然而,为什么他现在却好像真的变成管家一样?那个态度,是当真把她当成小姐。

  “你……你……”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在生气?”总觉得是那样。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就是一种感觉。

  他看着她一会儿。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语毕,离开饭厅。

  被丢下的端木丽愣住半天,回过神来后不禁将手肘顶在餐桌上,撑着额头。

  用餐时手不能这样靠着,这是小时候管家爷爷告诉过她的礼仪,但现在她已无暇去遵守。

  一整夜,她都在思考要怎么面对八年不见的蓝礼央,所以才会失眠。

  不是没想过会见到他,她甚至在脑海里演练无数次见面时自己问候他的情形。

  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出现在这里,而自己完全措手不及。

  不冷静不行……公司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和进行。

  快速吃完早餐,因被蓝礼央所影响而连家居服也忘记换下的端木丽回到房间,穿上一套相当正式的深色套装,再化上淡妆,梳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专业稳重,而不因年纪轻而显轻浮。

  拿着公事包走下楼,已换穿平常上班西装的蓝礼央就站在轿车旁等待。

  她暗暗吸一口气,上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却被他伸手阻止。

  “小姐应该坐后座。”

  “咦?”端木丽一愣,昂起脸看他。“可是……”这样是把驾驶人当司机,是不礼貌的。

  他退一步,打开后座的门。

  那意思就是要她坐后座。

  总觉得……一切都很混乱。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端木丽只能无言以对。

  总之,先把该办的事办好,之后再来处理这个怪异的状态。她坐上后座。

  在到公司前的半小时期间,蓝礼央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而就要接任高阶主管的她,更是把握时间阅读公司的文件和资料,抵达后,蓝礼央将车停在停车场连接电梯的入口处,请她先走,她低声道谢,就坐着直达电梯来到最高楼层。

  这层楼只有一扇门,一间办公室;两个秘书的座位分别位在走廊的左右两边。

  端木丽直接走到长廊底的总执行长室。敲过门后,打开进入。

  她的二哥,就坐在执行长的位置上。

  “代理执行长。”从她知道二哥接下公司以来,就一直是“代理”而不是正式的执行长,就连桌前的名牌也这么写,所以她只能这么唤,不然二哥会不高兴。

  “有什么事?”坐着的男人问。

  虽然是许久不见的兄妹相会,但要寒暄昨天见面时已经做过了,现在她不是妹妹的身份,对男人有礼颔首后,端木丽步至桌前。

  “抱歉占用你一点时间。如同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我担任新的职务必须要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助手,而我已经详细阅过人事资料,从中了解候选者进入公司以来的工作能力和状况。”

  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面上,她的眼里夹杂着犹豫和迟疑,下一秒,她抬起脸来,认真的说道:“我接受建议,第二秘书蓝礼央,请他当我的特别助理。”

  端木家的公司原本是电脑相关元件的制造代工业,之后端木丽的父亲成立工业设计部,原是准备发展自己的品牌,不过这一切都因为端木家的崩裂而失败。

  父亲不再管事,将公司丢给两个儿子。

  之后公司营运一落千丈,在二哥取得学位回国接手前,端木丽只知道二哥似乎在国外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基本经营,减少亏损,不至让员工领不到薪水;而大哥则完全不碰公司事务,只照顾家里,那个时候大房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是因为大哥在节省开销。

  二哥的留学基金是父亲给的,她的留学基金却是大哥给的。

  接下执行长位置的二哥,一个人孤军奋战,先是慢慢将代工的市占率拉回到以前的水准,那个时候她正好提早毕业,自愿至东南亚的工厂;之后将代工事业体分离出来,二哥的方针同样也是朝发展品牌的方向走,推出新型电脑产品在欧洲卖得相当好,所以她又被调到欧美去协助企划。

  现在,她回来担任执行长之下的副总职位,和以往只管辖一个环节不同;副总必须整合公司各部门、作重大决策,敏锐度以及统合能力都必须是之前的倍数,责任重大,工作量当然也就相对的大。

  从公司搬回家的文件和资料,被端木丽堆放在客厅茶几和地板上,已经换下套装的她,身着素色绵衫短裤,认真地翻看着。因为书房的桌子不够大,所以她才转移阵地。

  坐在沙发上努力阅读着这些年来公司的财报和决策,用铅笔在需要注意处画着圆圈,资料庞大且繁杂,什么地方时重点也必须快速分辨出来。

  她只给自己一个星期,要快速进入状况。

  脸上的眼睛稍微滑落,她屈起手指推一下。在国外念书期间,她近视了,平常会戴隐形眼镜,不过一回家就会拿掉。

  好像有些疲惫。事实上她今天加班到九点,回来之后也是洗完澡就开始忙着阅读文件。一直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习惯,考虑了一下,她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手伸进镜片底下柔着眼睛,然后离开客厅。

  好安静。虽然刚刚并没有注意到,不过一走出客厅,她马上发现到这件事。窗外的月夜像是完全静止的图画,只有四周细微的风声让人知晓时间是在流动的,原来这栋她从出生住到长大的房子竟是这么大、这么的寂静。

  在长长的走廊上,不自觉的,她放慢脚步,扶着楼梯把手走上楼,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灯,几件行李还搁在角落,因为一回来就很忙碌,她根本没时间整理,只从总拿出几件要换穿的衣服。

  这个房间,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无论是摆设或者物品,丝毫没有改变。

  书桌旁的木柜上还摆着她以前用透明袋子包裹住的布骰。发怔似的看着房间一会儿,她将视线收回来,转身抱起床上的大熊玩偶,关灯走下楼。

  把有自己一半体积的熊布偶放置在客厅沙发上,她伸手将布偶脖子上的缎带拉正,随即把它当成坐垫,直接靠坐上去。明明是夏天,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会热,就好像非常熟悉习惯那只熊当座椅,整个人放松了,拿起刚看到一半的文件,她继续用功。

  客厅里的落地老爷座钟滴答滴答的,端木丽忽然发现,一定是因为这个声音,所以她才没注意到房子有多么安静。

  “小姐。”

  身后忽然有人叫唤,她真的吓了一小跳。回过头,只见蓝礼央穿着像是管家的三件式西装,伫立在客厅入口处。

  对了,昨天他也是这副装扮。今天白天在公司忙着和二哥讨论工作,忙着搬进新办公室,忙着其它一大堆杂事,都还没机会跟他交谈;她结束加班走出办公室时,却发现他在外面等待,着实让她非常意外。

  然而,他只是上前接过她手中装满文件的纸袋,然后开车载她回来。

  进屋后他就不见人影,她还以为他在副屋,所以就没去打扰他。

  到底为什么,他会成为管家的身份?是因为她的存在吗?一直以为蓝礼央已经离开,大房子早就没住人,所以她回国前并未找其它住处,只想到从小生长的家,问过大哥房子还在不在,大哥只告诉她房子依旧安好,所以,她就回到了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蓝礼央还住在这里,或许她不应该来。

  端木丽抿了抿唇,道:“什么事?喊我……什么事?”不晓得该从哪里问起,还是下次再说好了。

  相较于她的东想西想,蓝礼央显得神情自然,道:“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您还不就寝吗?明天要上班。”

  “啊。”端木丽望向大钟,真的是快十二点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一忙起来时间果然过得很快,的确是该睡了。

  一想起前一天自己根本没什么睡,好像累积的疲劳突然全部都跑出来了。她低下头,用手按住嘴唇,强忍着想打呵欠的感觉。

  “我可以帮您收拾。”

  听见蓝礼央这么说,她抬起脸,摇手道:“不用。这些都是备份,不必收拾,就放在这边,我之后还会看。”

  反正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客人来访,就算有人来,也还有另外一间客厅。

  说完,她看见他的视线放在沙发上的大熊布偶上,于是她立刻补充道:“那个我会拿回房间。客厅的东西都先不要动。”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将一楼的灯全部关掉,请您在这之前回楼上休息。”他道。

  “好……谢谢。”为什么?他的态度好奇怪。想不透的端木丽觉得自己好像走进四路,即使这么久不见,但一切似乎都和以前相同,面对他,她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转身就要走开,她想起一件事,于是启唇唤住他:“礼。”回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成拳。

  只见蓝礼央停住脚步,缓慢地回过身,应道:“是。”

  她真的不喜欢他用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对待她。端木丽瞅着他。

  “今天公司人事部应该已经通知你职位调动的事。”停了一下,发现他表情没什么变化,那就是已经知道了,她继续说:“明天会有正式行文,你是我的特别助理了。”

  “我明白了。”他说完,稍微颔首示意之后便走了出去。

  端木丽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抱起沙发上的大熊女圭女圭,跟着他的脚步离开客厅。

  他正在长廊上,关起窗户,仔细地将窗帘拉好。她看着他,半晌,才轻吸口气向他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他正好将最后一扇窗掩上。

  “礼……晚安。”她说。

  “小姐晚安。”他向她微微鞠躬,随即越过她而去,只留下那低沉的嗓音。

  在上楼前,端木丽回头看了他一眼。以前跟他说过,她讨厌这样,所以她能感受到,他并不是遗忘,甚且相反,他是故意的。纵然十分不喜欢他变本加厉的以她为尊,她却只能抿住嘴唇,不知从何抗议起。

  回到房间,她把熊丢上床,自己再躺上去。

  抱着那只毛茸茸的大熊,她闭上眼睛。

  想要……想要和礼稍微地聊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八年没有见面,至少要好好跟他吃顿饭。

  虽然也曾预想再相见会是很尴尬的场面,要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了,一定会变得陌生。只是没想到,距离远就算了,中间好像还有一座无法爬过的高山。

  或许,这样是好的。

  “……唉。”

  将脸埋进布偶熊的胸前,她轻叹了口气。

  由于疲倦,所以她很快便睡着。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有人进入她房间,非常温柔地轻抚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

  那个人是礼。

  因为觉得一睁开眼梦境就会结束,所以她只是抖着眼睫,小心翼翼地不破坏这个柔软而美好的梦。

  “恭喜升官啊。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好助手,却被抢走了,害得我最近好累啊。早知道就不要把你放进名单里面,也不要提出建议,唉唉!我真是一个公私分明的好人。”

  美艳成熟的女子站在他的新座位前,一手轻轻敲着他的桌面。

  蓝礼央看着腕表,原来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你不是已经找到其他人选候补了?”将手中资料整理好,他眼也不抬地道。

  “是啊。年资比你更浅,不过能力不错,有很好的发展空间,但没有你那么稳重,带起来应该会比无聊的你来得有趣得多。哎呀,真好玩啊。”女子扬起性感唇线笑道,一副期待的模样。

  虽然对方不太正经,但蓝礼央十分清楚女子在工作上卓越的表现。能成为最高决策人的机要秘书,能成为端木丽二哥的左右手,绝不会是凭靠外貌或侥幸。这是他当第二秘书时所得到的认知。

  看见女子一手扶着唇瓣,眼眸左右探看。他启唇道:“有什么事?”

  “啊……那个啊。”女子笑了一下,好奇道:“副总不在吗?本来以为执行长的妹妹大概也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聊人,不过副总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想跟她认识认识。”她看着就在旁边的副总办公室。

  女子在家中排行老大,常谈到家里有三个年级与她差很多的妹妹,所以总是容易对年纪小的人感兴趣。蓝礼央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

  女子见状,便道:“要去吃饭?那我也……啊,副总。”

  听见女子带着笑意的叫唤,蓝礼央抬起眼,就见端木丽站在副总办公室门口,手上拿着钱包,应该是要准备出去吃午饭,却是看着他们,好像本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嗯……你们好。”她打个招呼,然后道:“我……要去吃午餐了。”

  “我刚好也要去,副总,一起吧。”美艳成熟的女子完全不怕生,提出邀请。

  蓝礼央察觉端木丽看他一眼,然后才对女子道:“你是二哥……是代理执行长的第一秘书,你好。”更正成公司里使用的称谓,她直视对方。“你们、你不是要跟礼去吃饭吗?”她问,却没再看蓝礼央。

  “礼……副总说他啊?”女子笑了,好像一下子在怀疑什么,更感兴趣了。

  “呵呵,副总刚来这里,肯定对附近还不熟悉。走吧,我介绍一些不错的餐厅给你。”自然地拉起端木丽的手,就要把人带走。

  蓝礼央感觉端木丽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随即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带着点什么意思,但在他明白之前,她就对美艳女子点头说好,跟着人家离开了。

  这一去,直到午休结束前五分钟才回来。要进办公室之前,端木丽朝他微微点个头;之后下午上班时间,她处理着各部门送上来的文件,而他则要安排各个行程和会议。

  接到人事部行文成为特别助理已经是第四天了。

  端木丽新官上任,所接到的邀约和信函特别多,还有不少电话,都要先透过他,这几天都是他在应付。八卦杂志的采访绝对是回绝的,不知道报导会变成什么腥膻色的内容;至于恭喜信件多半来自她父亲哪一代就认识的叔父辈人物,其中不乏年轻的第二、三代,甚至附上私人的邀约卡片……蓝礼央眯起眼,因为不是公事,理所当然就将之放到一旁。

  他的这个职位必须要先了解上司的要求,甚至可替上司决定,拥有部门主管级的权力。在他和她沟通该过滤哪方面的信函时,她都是以上司的态度面对他,而且决策相当专业且明快。先前已有在高阶主管底下做事经验的蓝礼央,几乎可说不用调整自己的节奏,和她很快就能配合上了。

  成为她的特别助理这件事确实在他的预料之外,不过却是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在记事本里写下最后一个确定的会议时间,蓝礼央望着端木丽的办公室,晚上九点,她还没打算回家。

  因为刚上任,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和磨合;白天时她每个部门都走过一趟,这几日都加班到十点多,回到家则将近十二点;他跟着她一起,连续吃了四个晚上的外卖便当。正想她今天大概也要留到那么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

  相较于前几天加班完走出来发现他也在时所露出的那愣住表情,今日她看起来像是开始习惯了,只稍微停顿了下,便对他道:“不好意思,礼,又让你等了。已经可以回家了。”

  “是。”前几晚她要他先回去,今天倒是放弃了,还以为她会坚持更久一点。蓝礼央将记事本放入公事包内,站起身来。

  跟在她身后,来到公司大楼的停车场,他开启后车门,让她先坐进去,之后再坐上驾驶座,启动引擎驶进道路。不同于之前有些为难和无法理解的表现,端木丽今天可说是完全接受了。

  接受他那从她回国之后就一直让她皱眉的言行举止。看一眼坐在后座翻看文件的端木丽,蓝礼央将视线从后照镜上收回,平稳地驾驶车子。

  回到大房子,他下车开门,送她进主屋前,在台阶上,端木丽回身对他道:“这星期都在加班,辛苦了,礼好好休息,我没问题了。还有,我明天要出门,一整天不在,所以你不用到主屋来,不必叫我起床,都不需要。你就好好休息吧……”她低声道。跟着,不待他应答,转身开门进屋。

  那扇门在他面前掩上,原来她不是接受,是企图改变应对方式。蓝礼央回到副屋,那个晚上,主屋客厅的灯一直持续亮到将近十二点才熄灭。

  翌日,由于端木丽前晚那么说了,所以蓝礼央虽然像平常那般早起,却没去主屋;在稍晚的时候,他看见端木丽的确是出门了。

  完全没有和他打招呼。她去哪里,他并无立场知道。蓝礼央整理着大房子的前后院,她回来之后,他变得忙碌,落叶已经积了不少了。

  从小待在园丁和佣人身旁,小时候他能做的只有微小的事,祖父入院的那段时间,即使已经听说那喷水池再没多久就要拆掉了,就算是只有几天也好,他想要让祖父所费心尽力保护的端木家能尽量维持原本的样子。

  对祖父而言,这里是祖父和祖母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

  现在的他,还是在保持着记忆中大房子的模样。

  从端木丽离开那一天起的模样。

  将庭园清理干净,他接起水管,对着花圃浇水。中午吃过午餐,回到副屋,他从电脑旁的木柜拿出光碟,放入机器戴起耳机后,开始专注地看着荧幕。

  细听影片里的外国语言,他不停重复暂停和播放的动作,一句一句地记忆和默念。

  父亲有一半外国血统,从他幼儿会说话起就跟他说英语;国高中时期,他在家和曾经留学的祖父用英语交谈,在学校则是双语教学;他的英文一直都学得相当好,到了大学,除主科外,他另修语言课程,只要有空就会去旁听,寒暑假会到有许多外国人进出的餐厅打工,在家时便用这种方式训练听写能力,反复无数次,把发音练到烂熟,如今学会的语言已达三种。

  英文算是最流利的,至于德文和日文,基本上的交谈已没有问题。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大学一毕业就进入端木家的企业,才能当上执行长的第二秘书。

  荧幕里播放着法文影片,桌前放着好几本法文学习书籍,蓝礼央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电脑前,仔细且专心地熟悉他欲学得的第四种语言。

  看完第二片光碟,他瞥一眼荧幕左下方的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他起身走进浴室,打算先洗过澡,之后再吃晚餐。

  他非常习惯一个人用餐。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他用毛巾擦着头发,忽然听见卧房窗口传来声响。

  扣扣。

  蓝礼央一愣,抬起头来,望着卧房的窗户。

  窗外没有东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着,忽然就见一只细白的手从窗沿下缓慢爬伸出来,见状,他停住动作,眯起眼眸。

  那手又扣扣敲了玻璃两下。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来找他的端木丽,总是趴在那个窗口,叫他的名字。[群聊制作]脑海里所浮现沾满灰尘的记忆让他稍微出了神,他走入卧房,上前打开窗户。

  端木丽站在窗边,手上拿着个颇大颇有分量的竹编托盘,且还是抬起单膝顶着,才能腾出手来敲窗户。

  “礼。”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打开窗户,她微微讶异了一下,道:“刚刚敲门,没有反应,本来想说你不在,但是因为听见了声音,所以又走回来敲窗子试看看。”她解释道。

  蓝礼央垂眸看着她,发梢的水珠滴在窗台上。

  “进来。”他说,然后走到前面开门。

  绕过半个屋子,端木丽端着个大餐托盘进入屋内。

  “你刚在洗澡……”所以才没听见敲门声,害她以为他是故意的……

  凝看着他微乱的刘海,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甚至稍稍出了神。

  察觉端木丽直盯着他看,蓝礼央出声道:“小姐有什么事?”明明说要出去一整天,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由于太过专注,他居然没察觉到。总觉得好像有些失职,他眉间有着一点点皱褶。

  听见他的问话,端木丽回过神,把目光移开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吃个晚餐。”她把托盘放上桌,道:“我记得你都是七点半才吃的,你应该还没吃吧?”

  她记得他从小的习惯,这让蓝礼央一顿。

  “……我还没吃。”他说。

  “那就好。”端木丽将竹编托盘上的布巾拿掉,拿出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

  “不过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她背对着他,低声说道。

  餐桌上摆着一盆沙拉,一碗马铃薯泥,两盘局烤的东西,以及两碗番茄汤,甜点看起来像是炖南瓜。

  都是主屋厨房的碗盘盛装的,因为觉得出乎意料,蓝礼央问道:“是小姐自己做的?”

  “……嗯。”端木丽拿出刀叉和汤匙,将竹编大托盘放到旁边。犹豫了下,才转身对着他道:“礼等等不要去主屋,因为厨房被我弄得很乱。”

  她紧紧握着叉子,表情僵硬地要求。那副样子实在令人莞尔,蓝礼央稍微低首,掩饰嘴角不大妙的感觉,然后道:“我知道了。”答应她之后,他上前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跟着接过她手中的刀叉,优雅地摆放在桌面上。

  “小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想知道她准备这顿晚餐花了多久的时间,大概是早有计划,才要他别去主屋。

  她想了一下,诚实地道:“我和小莹约好吃饭,小莹陪我去买东西,然后陪我回来,是四点多。”

  原来她今天是去跟久未见面的好友吃饭。蓝礼央拉开自己的椅子,从早上开始的不愉快,稍微平缓了。

  “小姐昨天很晚睡,一大早又出门。”

  端木丽眨眼。大概是对他发现她晚睡感到意外。

  “我是很晚睡,不过因为时差关系我也睡不着。最后还剩些资料要弄好,不想妨碍休假,回来后一直都很忙,我想要……好好和礼吃顿饭。”

  也就是说,是因为想要与他像这样悠闲地坐在餐桌上,所以她熬夜努力。蓝礼央眸色微深,道:“小姐,还是不要晚睡比较好。”

  好像因为被关心而轻松起来,端木丽抬眸道:“我知道。”

  待他在她对面坐好之后,她率先用刀叉分开盘内的焗烤食物,浓稠的起士立刻牵丝,那是肉酱千层面。

  似乎觉得烤得还可以,她明显地松了口气。蓝礼央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从自己盘中切下一口,放进嘴里。

  以前,他从来没见过端木丽进厨房;她也不喜欢布偶,尤其是熊。

  这些菜肴一定是她在留学时学会的;在异国的她,也开始喜爱玩偶。

  她改变了,在这段长达八年的时间里。

  屋内,只有刀叉触盘的声音。虽然感觉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蓝礼央就是不主动开口,垂眸沉默地进食着。

  吃完放下餐具,他抬起脸,就见端木丽正注视着他。

  终于,她启唇:“礼……为什么进我家的公司?”

  他没有答复,只是直接地回应她的注视;她没有闪躲,于是他道:“小姐为什么找我当特别助理?”

  “咦?”似是没料到他居然会反问,端木丽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因为我需要得力助手,而公司方面真的认为礼是最适合的人选。”她表情诚恳且正经。

  “……是吗?”他垂下视线。

  她又再问一次:“我听说礼大学毕业之后没读研究所,为什么只想着要就业?礼很聪明的,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也不一定要进我家的公司。”

  她想得到答案,而且表现得相当明显。蓝礼央看着她。

  “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他的语气淡淡的,根本不管她的疑问。迳自道:“听说小姐只花四年便取得大学和硕士学位,但却没有回来的意愿,甚至自愿留在外地工作;念完书后也一直待在国外的小姐,始终不愿意回国的您,为什么这次突然想回来?”他的态度和语调都相当平静,但不知为何,就是隐隐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端木丽怔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答不出话来。

  也许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太过头了。蓝礼央心想。

  只见端木丽看着他,好久好久。

  “礼,你果然是在生气?”像是终于确定这件事,她问。

  他只是极其清浅优雅地笑了。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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