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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何人不识君(上) 第二十章

  几位老臣听着皇帝铿锵有力、清亮昂扬的雄心壮志之语,不由跟着心中热血沸腾了起来……

  没错,皇上年轻有为,正是想大刀阔斧开创盛世,固然心急了些,可也万万不能就此抹煞了皇上的果敢圣明啊!

  “是!吾皇英明!”

  “是老臣等迂腐了……”

  “臣等自然全心全力辅佐圣上……”

  楚宣帝满意地笑了,他信心满满地扬声道:“这些新指派的官员,朕都是严格考验过的,朕对他们的能力自是有信心,此三州吏治民政如今乱成一团,想来定是当地那些个旧有官员的势力不甘心,所以借机扯新进知府和指挥使们的后腿。”

  户部刘尚书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兵部吴尚书偷偷一扯,只得闭上嘴巴,低着头乖乖聆听圣训。

  “朕太清楚这些蛀虫脑子里在盘算什么了。”楚宣帝冷笑。“以为坐视不管或者趁机坏事,朕就会顺了他们的意,以为是新进官员们能力不足,不堪当此重任吗?天真!”

  户部刘尚书吞了口口水。

  皇上说得自然是道理,可……可也不总是这样的道理。

  难道,不是应该先把事情的真相对错、是非黑白厘个清楚明白,再做论断惩处吗?

  只是刘尚书自知自己脑袋也只有一颗,万一张嘴说错了话,不只惹得圣上不快,到时候别说头颅不保,恐怕连全家族都得受了连累。

  皇上,可不是幼年少君啊!

  楚宣帝激动地负手来回踱步,俊秀威严的脸庞蓦地露出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来——

  “司马大将军!”

  “臣在!”

  “朕命你亲自带一万凤林军速速赶赴海、楚、明三州,会同当地府衙卫所剿匪治灾,且全力助新进官员们在此三州站稳根基,务使政令通达,吏治清顺,如有残旧势力想违抗朝廷的旨意,朕予你先斩后奏之权!”

  “臣领命!”司马大将军郑重叩首行礼后,便昂首阔步去了。

  几名大臣心中都隐约觉得不妥,但看着上首斗志昂扬的楚宣帝,还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皇帝找不痛快。

  “刘尚书?”楚宣帝看向户部刘尚书。

  “老臣在。”刘尚书战战兢兢的应声。

  “朕要你户部随时待命,等此三州一报上所有须赈灾银之计量,你便责成户部众员立时拨款而下,不得有误。”楚宣帝意气风发地命令。

  刘尚书睁大了眼睛,短须微微颤抖着,“回皇上——”

  “怎么,有问题?国库难道连赈灾银两都短缺吗?”楚宣帝面上笑容如故,目光却隐隐危险地盯着他。

  刘尚书咬了咬牙,顶着皇帝压迫感十足的龙威之下,还是抵不过良心的催逼谴责,开口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赈灾银是百姓的救命钱,国库再紧,老臣也不敢不给……”

  “那刘尚书还有什么推托之词好说?”楚宣帝冷冷凝视着他。

  他身为天子,圣谕一出,当令行禁止,这刘尚书却还在这儿支支吾吾,身为臣子,一点儿也不懂事。

  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只各州域当大破大立,就连朝中也该好好清扫这一股沆瀣腐败陈旧之气了!

  户部刘尚书哪里知道顶上官帽已摇摇欲坠,兀自就事论事的禀道:“禀皇上,只是赈灾银是要按人口数或受灾数严重轻寡来做衡算,还有既是巨浪摧毁万亩良田,百姓栖身屋舍毁坏,工部也当派员一同和当地官员汇整参详考量,才能确保赈灾银不浮报、不短少,就连疫病丛生,恐怕太医院在此时更责无旁贷,也该——”

  这番话一出,不只兵部吴尚书脸色变了,急得恨不能扑上去紧紧摀住刘尚书的嘴,就连周相和吏部尚书也心头一紧——

  坏了!

  楚宣帝果然龙颜大怒。“你这是在教朕做事?”

  刘尚书脑子一嗡,他猛然膝盖一软,又重重跪了下来,只觉心头阵阵发冷。

  “你以为朕不知道该如何治国?”

  楚宣帝胸口强烈起伏,呼吸急促,脑中彷佛又浮现了当初受制于先帝时,他一国储君却仍须处处谨言慎行,须把所有老相公们的廷议奉为上命……的种种压抑郁闷得彷佛快令人窒息的记忆。

  明明身为东宫太子,却还是得要低着头做人,他所提出的治国安民良策,不只幕僚要先看过、三省六部都要先议过,最后才能上呈御前,交由先帝手中做出圣裁。

  他的客卿要他揣摩圣意,母后要他万事小心,小舅舅要他凡事三思,一切皆以百姓家国安居乐业为先。

  一个太子……堂堂一个大楚的太子……自幼受多少名师大儒教授帝王之道,他还需要这些臣子教他如何辖理政务?

  他又为什么不能乾纲独断?

  以前他太子楚瑄得弯着腰低着头做这个太子,可现在……

  ——他已经是这大楚朝的皇帝了!

  楚宣帝目光冰寒如刀刃,如能化为实质之体,恐怕已然深深地捅入了户部刘尚书的心脏之中。

  “刘瑜,违逆君上,怠忽职守,念你于先帝在位期间无有大过,朕就不重惩于你了,”楚宣帝冷淡地下令,“只抄没家产,阖府发还原籍吧!”

  “皇上!”众臣大惊失色。

  刘尚书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瞬间像是老了十岁,面色惨然灰暗如土,而后剧烈颤抖地伏地磕首。

  “老臣……草民领旨,谢,皇上恩典……”

  户部刘尚书被皇上撤了尚书之职,并抄没家产发还原籍,圣旨一下消息一出,前朝后宫均是一片譁然……

  翌日上朝,便有老御史激烈陈情,扬言要撞柱以死进谏,请圣上收回成命。

  刘尚书是两朝老臣,任整整十二年的户部尚书,夙夜匪懈,从未有过半点疏漏,况且他熟谙国家财政、户籍、土地、赋税和各司钱粮的大事小情,当年便是从最底层的小吏一路爬上来的。

  可以说整个大楚朝,就没有谁比他更能胜任户部尚书如斯重要一职了。

  况且皇上非但夺了他的官职,还抄没他的家产,可怜兢兢业业做了大半辈子的官,最后落得孑然一身清贫归乡……

  “——皇上这么做,就不怕百官唇亡齿寒吗?”

  老御史激动得涕泪纵横,可楚宣帝只是强忍厌烦地隔着旒冕看着他,心下越发憎恶这些臣子只会仗着资历老,动不动就谏君……

  御史们撞柱而死,也不过是为了博个不畏君王的虚伪清誉,拿自己的性命,往皇帝身上泼脏水,或是诸多要胁。

  ——朕,已经厌了你们这帮老贼!

  楚宣帝纵然想大举扫除朝中这些污秽老浊之气,但他如今尚且未全盘掌控朝政全局,登基后真正能由着意志运作的时间还太短。

  他还是得慢慢来,直到把三省六部和文武百官大部分换成自己的天子门生,尤其是兵权十有七八都收回手中,那么,届时就再也没有谁能妄想制衡他这个大楚皇帝了。

  “简爱卿何致于如此?”他微笑,叹息道:“要逼得你撞柱谏君,朕可不是那样的昏庸君王。”

  简御史眼中升起了一抹希望。“皇上,老臣就知道皇上贤德,能雅纳进言——”

  “简爱卿,朕既做了决定,便是有理有据,周相等也能为朕作证,昨日刘尚书大发狂语,恍若失心疯了似地冲撞朕,对于赈灾急如星火之事又诸多推托,”楚宣帝感伤地道:“朕若不罚他,如何对得起三州十数万民受灾流离挨苦的百姓?”

  简御史一呆,不敢置信又迫切求证似地望向了周相。

  “相爷?”

  事到如今,周相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他得为贵妃娘娘着想,还有自己的家族与麾下门生弟子们……

  日后,待皇上冷静些,再来慢慢儿劝吧!

  皇上终究是一国之君,臣子们再结党势大,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吗?

  “简老御史,皇上也是为了灾民着想。”周相只能含糊地道。

  而后自有楚宣帝的近臣,以及阿谀奉承的谄媚之辈纷纷跳出来支持皇上的圣裁,朝上那些或公正清明或亲近刘尚书的同僚,很快便不敌前者之汹涌,最后也只能暗自嗟叹,退回行列中……

  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刘尚书是保不住了。

  ——消息一传回后宫,魏皇后自然是越发警惕,而徐太后则是罕见地动怒了。

  “去!让皇上下朝之后,来见哀家!”

  葛嬷嬷闻言一颤,连忙好言相劝道:“太后娘娘您别急,皇上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刘尚书是自先帝那时便是有名的能臣,执掌户部多年,国库日渐丰盈,也给皇家省了多少麻烦,难道他这个皇帝还不清楚吗?”徐太后气到浑身发抖。

  “娘娘,前朝还有那么多老相公辅佐皇上呢!”葛嬷嬷勉强笑道:“刘尚书毕竟也五十来岁了,迟早户部的事儿还是要再另选新人上来接管,皇上这也是让刘尚书退位让贤。”

  “只是退位让贤?”徐太后冷笑,“那又何必抄没了人家的家产?皇帝这是想把刘家人逼上绝路!”

  “这、这不至于吧……”

  徐太后蓦然沉默了下来,目光异然地盯着葛嬷嬷。

  葛嬷嬷心中一沉,结结巴巴起来,“娘娘您……您怎么这样看着老奴?”

  “阿兰,你这是被皇上收买了?”徐太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

  “娘娘!”葛嬷嬷慌忙跪了下来,抖着手紧紧抓着徐太后绣金流云飞凰的裙摆。“老奴这是一心为您呀,老奴,老奴不过是怕您与皇上母子离心,因着外人的事,反倒坏了母子情谊啊!”

  “外人的事?”徐太后有一丝自嘲地悲凉笑了笑。“国事就是皇家的事,哀家既然做了这个太后,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好不容易挣来的龙椅坐不稳当,哀家也是为他着想,怎么到了你嘴里,哀家这个母亲就什么都不能管了?”

  “娘娘一片爱子慈母之心,可您想想,皇上就算年轻气盛,稍有国事处置不当也没什么,都还有老相公们帮忙看着、提点着呢!”

  徐太后柳眉紧蹙,半晌后依然意难平,冷冷地道:“你是怕皇上回哀家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吧?”

  “娘娘……”

  “既然你不敢惹怒皇上,那你便下去歇着,哀家这儿自然有人能跑这个腿。”对于日渐变得陌生的葛嬷嬷,徐太后心也冷了大半。

  葛嬷嬷大惊,“老奴该死,娘娘息怒,老奴这就去——”

  “哀家不想再听你,”徐太后疲惫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就在此时,殿门口传来内监尖锐高昂的恭敬嗓音——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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