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心向缘
楚缘缓缓睁开眼,螓首微侧,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俊颜如被暮色浸然,模糊晦暗难辨。她晃了晃酒坛,眨眼一笑,“普天之下,好酒无数,说来也怪,一见到这无忧佳酿,我便迈不开腿。如今复得凌公子相邀,竟发现这坛比先前在酒窖中的那些更为醇香,喝起来自然畅快了。”
望着她那两瓣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地说着,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日她醉酒后的光景,神情蓦然变幻了下,一把夺过她怀中的酒坛,掷于地上,“哐”的一声响,坛身碎裂成了几瓣,仅剩的几口酒水四处溅开。
楚缘腾地坐了起来,怒火冲天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我何人,凭什么糟蹋了我的酒,我今日就是故意气到你皇祖母了,如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双美眸怒视着他,几乎能喷出火焰来,娇躯颤抖,可见真的气到了。但他又何曾不气。
“淑女静容,洁身自好,这你都不懂吗?”这话他已忍了很久了,当他看到她以对自己都不曾有过的好脸色对着凌沐宸时,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楚缘嘴巴微张。
杏莲先是一愣,很快就激动起来:“我家小姐纯良贞恵,小王爷怎如此说话?把小姐当什么了?”
楚缘很快回过神来,他这是拿自己和凌沐宸喝酒一事讥嘲自己。以前就知他为人阴险,没想到心眼也跟针鼻似的。外表看似神仙,内心却如此小肚鸡肠。
她朝杏莲头,示意她不必辩白,随即跳下树来,转身就走。
人才走两步,李玄奕就伸手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回到自己身前。
楚缘整个人都撞到他的身上,站稳了脚跟,试图推开他制着自己的手,但他力劲很大,挣脱不开,顿时怒气冲天,“你的‘教会’我已记下了,你还想如何?”
李玄奕盯着手里的楚缘,不紧不慢地道:“皇祖母让我明日将你送进宫,一是想见见你,二是想教你规矩。”
楚缘闻言,只觉心口气血翻涌,一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他的手,抬起眼帘,美眸怒视着他,“休想我进宫学什么破规矩的,劝你早些打消这个念头。”
这些时日,她经过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对峙,更加断定,他一日不气死她,便不休。
无视女子的怒意,他再次不容拒绝地拉起她,走了一小段路,还未待楚缘挣脱,又听到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退婚吗?你若乖些,兴许哪天,我便如你所愿。”
楚缘怔怔地瞅着他,他依旧一副傲然的神色,不似说假,抛出的诱饵几乎让人难以拒绝,渐渐地,她放弃了挣扎。
两人穿越过一处处丛林,暮色四合,残阳斜辉,从山峰后面映射过来,照得山峰的影子宛若一个怪巨人,横卧在地。狭窄的羊肠山道上,立着一匹红棕色的乌骓,正垂头寻觅着野草,随即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李玄奕倏然抱起她,将她放坐在马鞍之上,自己跟着跃上马背,将她身子轻轻拢入怀中。楚缘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接触,欲要跳下马来,却被他按住。
她没好气地道:“不是说淑女静容,洁身自好吗?你这是要作甚?”
李玄奕一噎,无以回应,只是低低地喝了一声,乌骓扬蹄,朝着前方,轻快平稳地驰骋而去,将杏莲凝视的目光,挡在了身后的那一座山后。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安静的暮色中,两倏然有一阵扑腾之声响起从右边的一条小道传来,楚缘警惕起来,连忙侧目望去,却见几只归巢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从草木间飞起来。
身后的男子也只是淡瞥一眼,毫不犹豫,调转马头,顺着那条小道疾驰而去。楚缘很快就察觉出此道并非回京的方向,秀眉轻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们这是要去哪?”
闻言,李玄奕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哼哼道:“你若想赶着在明日进宫学规矩,也无不可。”说着,他勒住缰绳,顿停胯下马,欲改道而行。
楚缘一时怔住,心下终于明白过来,此地距离寒香寺不到二十里路,听他方才的口气,显然今夜是不打算回京的。她又惊又喜,生怕他真的改变主意,劈手夺过缰绳,狠狠一抖,“谁要学那破规矩了。”
马儿受惊之下,一奔蹿出三丈远,沿着小道急奔。
李玄奕见状,嘴角不知觉地勾起,暖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楚缘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小巧可爱的耳垂微微发红,不自然地将缰绳一把塞回他手中。
至酉牌时分,因听闻寒香寺的斋饭极其有名,楚缘便跟着登山入寺。彼时,寺中的香客早已散去,轮值的小和尚正拿着扫帚,清扫人去寺空后的狼藉,听得二人是要入寺用斋,连忙丢下扫帚,前去禀报方丈。
方丈闻讯,忙亲自出来相迎,见李玄奕的身边站了一位妙龄女子,楚楚美貌,而寺外又只拴着一匹马,猜测她就是不久前太后下懿旨赐婚的未婚妻,自是不便多看,和李玄奕笑着寒暄两句,便引着二人入上房,命人端饭送水。
须臾,斋饭陆续端上,豆芽炖豆腐、红烧菇笋,虽都只寻常素菜,但依香气和色泽而看,可见烹得极为用心。许是今日刚从宫中出来,尚未来得及用午膳,为了寻找楚缘,又是折腾一番,腹中饥饿,李玄奕便当先拿起箸筷,吃了起来。
楚缘偷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人生得筋骨齐正,天生的衣服架子,端坐在桌案旁,一身整洁的锦衣玉服,宽大的袖摆沿着肩侧舒缓垂落,配上他不疾不徐的举止,就连夹菜的动作都如此流畅,宛若从一幅散发着舒隽气韵的画卷中走出来的男子。
她撇了撇嘴,便收回视线。
察觉身畔女子的目光,他侧首瞥了她一眼,见她兴致缺缺地支着下巴,似无动筷之意,挑眉道,“据闻这寒香寺的厨子与妙仙楼的厨子乃技出一门,只是二人性格迥异,一个喜素,常年以做素菜为乐,另一个爱荤,恰是相反。这里的和尚不还俗,外面的人若想吃上一顿,只能到这里烧香拜佛添香油钱。”说着,便十分优雅地往她碗里添菜。
妙仙楼乃京城“八绝”之一,亦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以荤菜而闻名,每日宾客盈门,座无虚席,能吃得上那里的酒菜之人,也算是非富即贵。而那些吃不上妙仙楼饭菜的平民百姓,只能来寒香寺了。这也是寒香寺常年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不绝的原因之一。
楚缘微微低头瞥了眼,碗中堆积着如小山高的菜肴,一阵无语,并非瞧不上这里的斋饭,只是腹中的野味尚未消食,岂能再吃得下?只是若不赏脸,怕是过不去了,遂拿起筷子,含糊地应付几口,便作罢,好在也不多刁难。
寂然饭毕,李玄奕硬是拉着楚缘去白鹭江夜观春潮,她并不觉得,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有觉不睡,出来观潮,是件什么浪漫的事。却又心知人在屋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