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心向缘

两人年纪相差不远,又觉颇为投缘,高绮雪竟有一见如故之感,一路上便敞开心怀,在她看来,两人相处得可谓相谈甚欢。但突如其来的心意改变,令高绮雪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以为是自己的言行不当,惹了她不快,这才改变了注意,忙向她致歉。

楚缘对礼佛进香本就无甚兴趣,能与她同行也无非是想摆脱的追捕,但此话又不能当面坦白,唯恐伤了情分,只好斟酌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萍水相逢便是缘,我在京城又无故交,却能得姐姐这般真心相待,一路的携行照拂,甚是感激。”

高绮雪目视着她,她顿了顿,又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来时,便与小王爷闹了些不快,他现在应在急切的四处寻我,若是我随你车继续同行,被他知晓,迁怒于姐姐,我心难安。”

高绮雪一愣,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顿时吁了口气,但又些担心她的安危,一时犹豫不决。

“姐姐不必担忧,如今正是赏花之季,行人诸多,纵有贼人,亦不敢如何,况且,小王爷用不了多久便会寻来。”楚缘道。

话已至此,高绮雪亦不好再挽留,最后唇角露出一丝笑颜:“寒香峰山势陡峭,悬崖峭壁密布,因此上山时,楚妹妹也务必多加小心,改日得闲,我们再叙。”

楚缘微微一笑,颔首谢过,带着婢女下了马车,朝山中走去。

连绵深远的山路沿着山势峭拔盘延,一阶阶由整块青石铺就,畸形各异,大小不一,两侧密林矮萝,草木清香沁人心脾,山风徐来,木叶零星,落在黛色的石阶上,踩在脚下,窸窣作响。主仆二人行了一阵,到了半山腰处,四面都是花树,乱花渐欲迷人眼,五色缤纷,不见尽头。杏莲紧跟在后,发现愈是往上行走,景愈好,野花闲草繁芜茂盛,羊肠小道爬满青苔,稍有不甚极易滑倒。

两人在树丛中东一转,西一晃,灌木丛中忽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声响,随后一抹灰色从里面迅速窜了出来。楚缘眸光一亮,随手将拖长的衣衫下摆系在腰上,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顷刻间足尖点地跃出数丈。

那野兔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后腿猛地一蹬地,慌忙调转方向,灵活的钻进了灌木丛深处。楚缘紧追不舍,用了八分力道在腿上,一个急转,硬生生揪住了兔子耳朵。

杏莲追了上来,一见楚缘拎着一只犹在挣扎的兔子惊喜下,忽听得有压抑的箫声隐隐传来,低婉吟转,悲悲戚戚。起先以为是听错了,听了一阵,确定并非幻听,一脸诧异道:“小姐,何人在这荒山野林中吹箫?”

楚缘摇头,心下亦是好奇,寻着箫声曲曲折折地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笛声仍是在前。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花树间,趋前了听,竟是一首安魂曲。莫非今日是谁的忌日不成?楚缘心里犯疑,示意杏莲跟上,欲探究竟,路过时脚踩到干树枝上,发出声响,惊动了树中之鸟,骤然扑楞着翅膀飞起。

“何人!”随着一声厉喝,一股剑气直擦着她的耳际掠过。

楚缘拎着兔子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几分力,疾速地朝着一旁的树仍了出去,只听得哐当一声,这只肥大的野兔用力的蹬了两下腿,很快就昏厥过去。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阵疾风,不停地在山间树丛中快速闪掠,才堪堪避开。那人却穷追不舍,举剑追劈,所到之处,花树轰然倒地,招招狠辣,直奔要害。

杏莲见状,脸色惊变,忙拔剑上前,欲要支援楚缘,只是她的剑法一向荫柔有余,刚劲不足,如何阻挡得住眼前凌厉的招式,很快就落了下风。那人剑尖微微一偏,顺势朝着楚缘的眉面刺去。情急之下,楚缘随手折下一枝树枝,以枝作剑,蓦然凛起凌冽的剑意,旋返身一式划出,挡开了来剑。紧而旋返一式划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侵得对方眉心一寒。

那人大吃一惊,本能的后纵退避,待回过神来距离已拉开了数丈。楚缘微微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面上冷肃的神情换成盛怒,一双薄唇轻抿,眸底闪出的幽暗的光,如他的剑式般,似要杀人。她迅速在脑中过滤了一遍,此人不像李玄奕的人,就算是他的人,如今也不至对她下杀手。而她行走江湖,自诩不曾得罪过人。现下面临之人的剑招大开大合,毫不拖泥带水,且不留半分余地,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

她秀眉轻皱:“阁下何人?”

那人也盯着她,一言不发,暗转手中剑,带着方才错过杀机的余怒,再次发起进攻。他的剑法凌厉见长,带着寒光,每一片剑锋宛若一片飓风向着前方肆虐而去,步步紧追。

楚缘却正好相反,一根树枝避开剑影,寻着破绽而刺,招招清明,说不出的轻妙洒脱,且式式制敌。两人从地下斗到树上,又从树上斗到树下,许多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杏莲竟一时看呆了。

对峙片刻,楚缘觉出对手已乱,一抖手中青枝,击打他持剑的右手,男子吃痛,猛然松开剑。在剑身坠地之际,楚缘随脚踢起,那男子才转了个身,便觉颈侧一凉,那柄带着寒光的利剑不知何时已架了上来。他感到皮肤一痛,立刻停了下来。

“住手!”一道寒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似曾相识。

楚缘下意识循音望去,这才看见不远处的花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墨色衣袍,盘坐在树枝上,右边的枝桠上叉着一个酒坛,手执一支青笛从唇边缓缓放下,纵身一跃,已稳稳地落在地上。

正是凌沐宸!

飒飒山风吹开他的衣袖袍角,漫天纷扬的花瓣里,分明的一袭黑衣,及腰墨发用一根墨玉簪束着,从头到脚的黑,却更衬得他肤白如玉。

两人相互对望,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