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战纪

七月的最后一天,炎夏让眼前画面都显得扭曲恍惚,知了被炙热掐着喉咙呻吟,来往路人都是一脸疲惫,偶然迎面经过清凉性感的少女,才多少感到一丝慰藉。

披散开的长发,黑皮裙,灰背心套着件白夹克外套,下半身肉色的丝袜和漆黑长筒皮靴,让他感到一股洪荒之力蠢蠢欲动。

15:05

“起~来~啦~胡杨!”

凉席上酣睡的少年跟没听到似的,一台10寸泛黄的落地扇就摆放在旁边,呼哧哧地吹着风,尽管这样离老远都能闻到落在竹席上的汗嗖味。

见他无动于衷,江辰趁机风扇对准自己面前,忍不住傻呵呵地笑起来。正乐着,哎呀,不行。想起哥哥昨天交代,必须15:18前督促他起床。再瞄到屏幕显示连接到99的游戏排位进度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四仰八叉打地铺的胡杨,脸部被揉搓着暖呼呼的,有点糙。斜上方,江辰指挥着英雄,侧着身子一条腿往后伸,43码的大脚板正好踩在他的脸蛋上。

江辰开始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蛊惑:“再不~起来,我就要把冷冰冰的脚丫伸进你裤裆里咯?”

不经意瞥见藕白脚丫受力翘起,即便看不见都能想象到蹙眉的表情有多诱人。

“转过来!”胡杨忽然声音洪亮,吓江辰一惊,赶紧看看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了。我就知道!”他依旧闭着眼。

“知道个锤子,马上要迟到了你知不知道。”江辰嘀咕道。

一种难以按捺的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大热天裹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掩盖屁股后面的尾巴吧!吃我一记无影脚……啊啊啊啊啊”

刚才还跟虾米似的蜷缩着,突然双脚带着身子连同竹席跟风火轮似的转圈。

“哇,神经病呀,这什么脑回路?”江辰大开眼界,没再犹豫,脚掌“稍稍”使劲揉搓,想象着在踩滚轮,你别说这脚感还挺不赖。

穿着灰背心,淡蓝格子裤衩,高高瘦瘦,顶着黑眼圈,蓬头垢脸的,修长的脚毛原始得像个元谋人的是江辰,暑假经常人模鬼样。

只穿着红条纹裤衩打地铺的是哥哥胡杨,长得像父亲,留着寸头,一张国字脸,四肢颀长,肚皮绷得紧实,浑身肌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胡杨忽然猛地一下睁开眼。瞄到了一抹银光架在自己眼皮底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那长到弯曲的指甲,连着粗犷的大脚板,刚好与转过头的江辰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很尴尬。

“啊啊啊啊啊啊……”冗长凄厉的哀嚎在整片小区悠然回荡

“靠!****”那种敲碎的镜面,直面真实生活的绝望与悲伤在他眼前蔓延开。

江辰乐了笑着安慰:“嗨,别一惊一乍的。你这睡得跟死猪一样,那我只能出必杀了。”他双手交叉做了个很帅的手势。

胡杨还想多辩解几句,咕噜噜,饥饿感滚滚而来:“我手机呢?你又玩到没电了?”

摸了摸屁股,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条裤衩。熨烫平整的Polo衫和黑长裤码在桌面,柠檬味洗衣粉让他浑浊的头脑耳目一新。

“没。我这不是怕有信息打搅你春梦,所以先给你关机了。”

“没,没有的事。”这小子总把春梦挂嘴边,胡杨决定该敲打一下这个弟弟。

“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重新按亮开机,胡杨漫不经心地问。

“红烧牛肉面,加双底。”实际上就是泡面、鸡蛋、生菜,楼下就种着新鲜的。

“现在铂金一了?”

“钻五了,运气好的话9月你就能成为超凡大师的哥哥”,他还故意把超凡大师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桃谷绘里香跟上原瑞穗你更喜欢哪一个。”

“肯定是桃谷绘里香啦。我去,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懂为何这么消瘦的骨架能够撑得起傲人的身材。以前弹幕说什么牛顿的棺材要掀翻,我怀疑就是被她用胸镇着……”他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呃......主要是瞄一眼有没有新的异能者视频。”

啪。胡杨才不跟江辰客气,直接一巴掌抽到他后脑上去了,让你再说那俩字试试。

“哎。哥,问你哦。如果可以选择觉醒一种能力的话,你会怎么挑?”胡杨被问得一愣。

“干嘛?街头老爷爷见你骨骼惊奇,打算送你几枚心愿石玩玩?”

“心愿石是啥?”

“我哪知道,瞎掰的。”胡杨耸了耸肩,不是都这个套路吗?

套上橙黄色Polo衫。涤纶的材质穿在身上干巴巴的有点痒,左胸简单印上“捷堡包”三个红色字,一套上就显得他整个人老成土气不少。

“觉醒能力都出现了,那有许愿石难道会奇怪吗?”

“是心愿石。”江辰拖长了反驳道。

“嘿,你还较劲上了。”胡杨乐了。

“你先说嘛?老爷爷的事我晚点带俩馒头下去桥头试试。显然没听到胡杨小声嘀咕,有馒头都不给他哥吃。

“那大概是钞能力吧。”他自顾自地指着荧屏解释道:“譬如婕拉。开局领先1300块买把暴风大剑,管你什么薇恩女警,追着你A多爽哦。”

“哥,你看看这里?”

“有啥?不会排到个王者吧?”

“不,从这个角度我的白眼刚好能反射到你脸上。”

胡杨讪讪地走开,突然顿悟这小子这两年最近瘦得这么快,原来是把攒了多年的黑水给荼毒了出去。

“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注意别玩太久。”

“我送你呀。”江辰刚起身,胡杨倒是八卦地瞄了一眼。

野中下四路频频传来‘捷报’,难怪这家伙这么热情地跟自己搭话呢。

“哎,要不是我急着上班,这把我来操作,能翻!”胡杨一脸遗憾地感慨。

“对对对,用你的钞能力给我们每人发一把无尽之刃?”江辰挑眉道。

回南天的缘故,走廊上晒满了衣服,下午的阳光从窗户晒进来,胡杨想起什么,借着镜面水雾,捯饬了下头发

“嗨!你这寸头睡觉乱不了!”江辰撇了撇嘴。

“要你管。”胡杨不服气道,揉揉眼将眼屎弄掉,不至于像刚睡醒的样子。

又是一年夏天,胡杨今年17岁,准备升上高三。踩着人字拖的江辰也15岁了,低着脑袋百无聊赖踢石头,不知不觉当年的小胖墩眼看都要高过自己了,真是唏嘘。

走了两步,胡杨顺手回头就拧了小胖墩的耳朵,拖鞋不要钱吗?

公交线路牌上面贴着五花八门的广告,胡杨抽出手机准备看看有没有好玩的信息,倒是江辰一言不发低着脑袋的模样让他有点纳闷。

“嘿!”猝不及防的江辰被他拍得差点没蹦起来。“缺钱了吧?”

向人要钱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向穷人要钱更是如此,胡杨自己深有体会。

他伸出脑袋主动凑近,一把搂住弟弟肩膀,被他用食指弹开,旋即不甘心地点点头。

胡杨从口袋摸出一沓整齐的钞票,这是他昨天网咖刚发的工资,感受到空气中热切与期望,嘟囔道:“脑袋转过去。”

江辰撇了撇嘴,落在牛皮癣上的视线没一会就忍不住偷瞄,扫到粉嫩欲滴的百元钞票,一张簇拥着一张,那样可爱,就像一位位贬谪下凡的天使。

胡杨的角度更加清晰,实际上天使不多,还有部分50、20的尤物,以及10块,5块的阿姨,还掺着几张鲜绿的1元老祖宗。

他开始重复第三遍数钱,生怕漏掉其中任何一张。

“不用,不用这么多。”江辰连忙摆手,脑海想的是一沓小天使层层叠叠簇拥着自己,就像童话故事一样欢乐。

当整个脑袋转过去才见到他另一只手1张10块钱笔直套在食指上,顿时俩人都傻眼了……

“那……”胡杨似乎在做艰难得选择,让手指的10块又老了5岁。

江辰:???

看着弟弟窘迫得插不上话的模样,爽朗的笑声再也忍不住……

胡杨将拉出的10块钱揣进口袋,一沓平整的钞票则很干脆地塞进弟弟手里:“扣除零花钱剩下来的存起来。”

“哥……”江辰有些犹豫。

“你小子头发也该理理了”胡杨放肆地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这么长,洗发水都要不少,我看以后干脆从你零花钱里头扣,反正我不用也没关系。”

“滚!”还想说些缓解自己负罪感的江辰顿时没了兴致,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时候,3台公交车迎面开了过来。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他常年坐的那台344公交,这就是改变胡杨命运的选择,他不知道从此人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如果他上了同一辆车,或者后面紧跟随着的657路,天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但胡杨最终上了K45,崭新的车,全新的路线,一同被改变的还有他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上车的第一件事,他先掏出口袋笔记,翻到中间“每年还江婆婆60000块”下数到8月,在首列3000下面的正字上又郑重地标注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旋即翻倒收入记账一页,贴着窗户歪七八扭地写下:

07.30

网咖工资3524

江辰看着胡杨傻呵呵地冲自己露出笑容,他感觉鼻腔有股热流,钱捏在掌心火辣辣的。

入股市捞一笔热钱的决心愈发坚定!

俩兄弟的生活成本都已经很低,像胡杨基本上都是忍着饿去兼职蹭餐,而江辰高一入学就申请到了学校饭堂的义工,尽管没钱也管三顿饭。

穷。胡杨非常缺钱,尤其是母亲走了之后,所有开支都压到了他肩上,别看来源不少,连网上藏头诗都捞一笔,但大部分都是存进银行,年底还给姜婆婆的。

11岁那年父亲突然消失,没过多久“飞扬丑闻”被媒体揭露,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手中攥着“胡飞扬”的合同跑到他们面前。

厚实的实木桌被浑厚熊掌拍得瑟瑟发抖,他们猩红的眼眸杂糅着悲伤、愤怒还有更多。车子、房子、母亲的首饰……能抵的都卖了,还差老大一截。

90万。

11岁的胡杨,对数字还没什么概念,傻乎乎地知道9后面跟5个0

16岁开始他开始做点简单兼职,幻想拼搏个两三年也许就能还清债务,然后找个平凡的姑娘结婚,做个普通的上班族。

同一年,孱弱的母亲为了还债奔波劳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突发性心力衰竭,被同事们紧急送往医院后,就再也没出来了。

今天的胡杨,要说90万什么概念,汉堡店兼职是18块每个小时,按8小时算是6250天约合17年,还清的那天自己34岁。

还没到市中心,公交已经挤满了人,回南天异常闷热,即便公交空调马力全开,依旧热得汗流浃背。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白领,泛黄的衬衫因为汗水贴紧花白的赘肉,又跟别的湿衫贴在一起,跟刚出炉的煎饺子似的。

胡杨从牙缝中勉强挤出笑容,欢迎来到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