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器不可言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不在家。
周跃拨打电话,显示关机。
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今天是周日,母亲不上班,平时这个时候,她一般在家里打扫房间,收拾家务。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周跃打了数十次电话,依然联系不上母亲。
他开始思索。
记得前几天听母亲说,她公司所在的亨利大厦也被组织了一次抽血体检。
想起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周跃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不过为了保险期间,他决定去亨利大厦看一看,尽管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但自己之前去过一次亨利大厦,那里有24小时的值守保安,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么亨利大厦今天肯定动静不小,只要向保安打听一下,就能确认自己的猜测。
走上街头,尽管已经晚上十点,但高温依然没有褪去,大地像一个刚揭开锅盖的蒸笼,自下而上冒着热浪,空气里全是黏腻的汗腥味,以及一种腐臭味。
在这个时间点,街头上到处都是人,或者可以这样说,在白天,三十七度的高温让街头一个人也看不到,但到了夜晚,稍稍降温后,人们就全出来了。
灯火通明的夜色下,走道上,公园里,河道旁,路边的大排档,夜市摊,全部晃荡着人影。
人们明显更亢奋了。
他们凸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着膀子,大声地说着话,不时提起手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着水。
他们的话语,几乎都在说同一种事。
有人议论超市,现在的米面价格飞涨,一天能涨好几次。
“去年大家觉得很恐慌的时候,米面虽然也涨了几波价,但也不是这么个涨法。”
“别说是超市,看看现在的大排档,一个大盘鸡原来不到一百块,现在已经涨到快三百了,夜市摊上的热干面,原来八块钱一碗,现在涨到了二十五。”
有人说这天热得没法活,连家里的冰箱都不干活了。
“我买了两千多块钱的肉,屯了一冰箱,结果才一天多,竟然大部分都坏了,我跑去卖肉的地方,差点跟他打起来。”
“我家也是,跟去年热起来的时候一个样,按理说,不该这样啊,外面再热,可冰箱是冷的,肉怎么就坏了呢?”
有人骂满街都是臭味。
“现在的人越来越没素质了,什么垃圾都往河里倒,看看河道里的水,绿油油的,烂鱼死虾漂一层,臭气熏天。”
“街上的垃圾筒也臭得要人命,真是奇怪,过去也没这么臭过,从去年开始,突然就恶臭难闻。”
还有人干脆开始讨论世界末日。
“我看这样下去,今年不指定出什么事呢,现在还能在这里骂骂,往后,估计连骂的机会都没了。”
有人附和起来。
“从去年到现在,官方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什么说法也没有,但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背地里肯定已经火烧眉毛了,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毕竟,照这样下去,粮食早晚会出现危机,这可是头等大事。”
“我跟你讲,粮食还是小事,下一步,马上就是水……。”
这些嘈杂的声音,混合着腐臭的空气,在城市斑驳陆离的灯光下,衬托着一张张晦暗不定的脸,奏成了江城的夜曲。
周跃越听越觉得心情沉重,他暗暗嘀咕起来,不会真的有什么世界末日吧?
不至于吧?
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和母亲会面临什么?
想到母亲,他加快了脚步。
亨利大厦距家并不远,大约两公里,不多时,周跃赶到了地方。
大厦前的门岗处,果然坐着两个赤着膀子的保安,一胖一瘦,正刷着手机打游戏,两人大呼小叫,看样子是在开黑。
周跃默默等了一会儿,等两人打完一局,便抓住机会走上前去:“你好,两位大哥,我想打听点事。”
两名保安其实早看到周跃了,见他一番等待,这才过来问话,于是那个瘦子眨了眨眼睛:“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下,这里白天有没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或者穿西装的人,从大厦里带走一些人?”
那个瘦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听瘦子这样说,周跃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有没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大约四十岁的女人被带走,哦,对了,她在这里上班,每天都要从这个门岗经过。”周跃大概形容了一下母亲的相貌以及今天的穿着。
听到周跃的形容,两个保安齐刷刷地打量起周跃,那个胖子操着一口重音,开口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哦,她是我母亲。”
那个胖子似乎正要说什么,瘦子却对他摆了摆手,压下了他的话,转头对周跃道:“少年人,你去给我买盒烟,我就告诉你。”
周跃皱了皱眉头。
“算了,他只是个学生……。”那个胖子开口道。
但那个瘦子再次压住了胖子的话,“少年人,不怕告诉你,你母亲今天在这里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你要想知道情况,现在,立刻,马上,乖乖,听话,照做,去给我买盒烟,那不,就那个地方。”瘦子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他这一口气说的话,一听就是个很社会的人,内容更是让周跃心中一紧。
母亲出事了?
她会出什么事?
就算被西装人带走,如果不出所料,那些西装人也应该是官方的人,毕竟跟白大褂一起,能组织全校乃至全国体检,肯定是官方的人,所以,母亲能有什么事?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思维上的一个疏漏。
白天,西装人从学校带走同学们的时候,白大褂可是明确说过,让同学们给家长打电话说明情况,还安排班主任一一通知,如果母亲也是被西装人带走的话,那她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自己和母亲失去了联系。
这样一想,周跃不由焦急起来。
胸口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凉意,瞬间压下了他的心火,周跃不假思索地问道:“你要买什么烟?”
瘦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小的意外,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面对自己的勒索,竟然如此平静,他想了想,语气稍微软了下来,:“看你还是个学生,中华就算了,你去给我买包芙蓉王吧。”
芙蓉王多少钱,周跃没有概念,但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便利店走去。
不多时,周跃返回。
打开芙蓉王,瘦子递给胖子一根,自己也点上了烟,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瞒你说,你可算问对人了,按理说,我和这胖哥们正在这等你呢,白天的时候,的确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还有两个西装人,哦,对了,就是前几天来这里做抽血体检的人,当然,连我自己也做过这个体检。”
瘦子吐了一口烟,接着道:“然后呢,他们就带了大厦里的几个人下来,人不多,只有三个,两女一男,你母亲正是其中一个。”
周跃认真地听着他的话。
“本来呢,也没什么事,当时他们六个人已经走到这个门岗,那些西装人的车就停在你现在站的地方,我还看见你母亲似乎正要打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个男的就跟发了疯一样,照着你母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后背,一人一拳,将她们两个打飞数米远,然后飞一般地逃跑了,我当时看得一清二楚,你母亲和另外一个女的,栽得灰头满面,一脸是血,当时看着就不行了……。”
听到这里,周跃满脸震惊。
瘦子看了看他,弹了弹烟灰:“怎么样,你给我买这盒烟不亏吧?”
“然后呢?”周跃捏紧了拳头,大声问道。
瘦子笑了笑,接着道:“少年人,别着急,要是你母亲真不行了,我还能忍心要你这一盒烟吗?要不怎么说,我和这胖哥们正在这等你呢?接下来,那两个西装人就开始去追那个男人,那个白大褂则开始查看她们两个的伤势,看了半天说没事,只是被打晕了,然后又捡起你母亲的手机,似乎是要联系家属,可是解不开手机锁。”
这时候,胖子插话了:“接下来就简单了,那个白大褂就跟我们说,这俩人没事,他带走了,如果有家属过来问,就让我们照实说明情况,让家属不要担心。”
周跃能不能担心吗?
“那他把我母亲带哪了?”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这几天,全市抽血体检,好多人都被这些白大褂和西装人带走了。”胖子摊了摊手。
“好了,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们把话也传到了,你要没什么事,就走吧。”瘦子说着话,再次开了一局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