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病历
银月悬照,清冷的月光与灯光交织,缝合成一副可人的画卷。
村民们热情好客的招揽着外地游客,面容平淡如水,不过被围在中间的冯暖暖和洛祸就不这么想了,他们的好客属实是让两人脊背发凉,洛祸望向四周,村民漆黑如墨的瞳孔纷纷变得和那只黑绵羊如出一辙,诡异的横瞳亮着灰白的光。
“混蛋!那群该死的调查部,完全弄错了任务等级,他们的时间难不成都用在喝酒打牌上了吗?”可惜痛骂不能让眼前糟糕的环境变得好一些,洛祸屏气凝神,瞳孔里满是肃杀的气息。
下一刻,周围的村民犹如潮水般打来,对着中央这艘无力破烂的小船猛烈拍打,洛祸从身后抽出一条惨白的长剑,对着扑过来的村民一剑劈下。
砰!
村民的手臂被打断,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骨头,重重的摔落在地,同时也绊倒了更多扑上来的村民,他们如同野兽一样,毫无理智,却又井然有序,像是受到过长期严格训练的羊群,听从着领头羊下达的命令。
洛祸右手持剑,左手持枪,不停地朝着躲在最后方的黑绵羊射击,倒映在它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紧张,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不需它动,身旁的村民疯了般的朝着黑绵羊的位置跑去,用自己的身体打造出一道血肉屏障,挡住飞驰而来的子弹,他们完全疯了!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任人玩弄,洛祸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双眼血红,一种名为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吞没了男人。
白色长剑灵巧的姿态犹如水蛇一般,滑腻的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每一下都劈砍到腰部、腹部、腿部、颈部这些疼痛容易昏迷却不致命的地方。男人仿佛一名舞者,肆意地舞蹈在夜空之下,月光是观众,村民是伴舞,每个人都尽职尽责的发挥出自己的责任。
冯暖暖扛起昏迷的余烬就跑,双腿像柴油发动机一样捯饬的飞快,女人冷静地将一枚手电筒卡在脑袋旁,小小的身体居然能扛动一个一百二十斤的男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服,对比她小小的身躯是那样的高大。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飞一般的逃离了包围圈,朝着村外的公路跑去,那里有前来接应的同伴。至于洛祸……女人从来不担心他的安慰。
很简单,因为他很强!
洛祸见女人跑远了,浮着的心也终于沉了下去,冷眼望向躲躲藏藏的黑绵羊,嗤笑道:“变成畜生你也这般的混蛋,居然把普通人牵连进来,不怕十字会判你死刑吗?”
“反正我已经是死刑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有区别。”黑绵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它没有开口,开口也没办法说话,羊的声道不允许它发出‘语言’这么精密的信息,说话的自然是被它控制的村民,“那是你罪有应得!利用‘症’的力量在三个省市流窜作案,你杀了七个人,七条性命因为你的肆意妄为而离开世界,我必须抓你回去。”洛祸语气毋庸置疑,脚下生风,跃过挡住他的层层村民,长剑披戴耀眼的银辉,对准黑绵羊的头颅重重插下去。
噗呲!血光四溅,浓郁的羊膻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洛祸眉头一皱,甩开地上的羊尸,转头对准扑上来的村民就是一刀,打断他的胳膊。
“滚出来!张立,你是逃不掉的!”洛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啧啧啧,不愧是十字会的B级医生,对待病人就是轻松,可惜呀,十字会居然派你一个骨科部的来‘治愈’我,他们的脑子是让驴踢了吗?或许他们更应该让精神科部去检查检查脑子。”一个中年男人嗤笑道。
洛祸此时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他说的没错,一个精神病人就应该让精神科部的医生对付,他对男人造成的伤害有限,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对症下药,洛祸也深知这一点。他吸了口气,平静了躁动的情绪,眼神重新恢复冷漠,只是手中的长剑握的愈发紧了些。
场景再度恢复为一人对一村的状态。
虽然这些都是些普通人,但是按照医生手册上写,第三条第七项规定有:禁止伤害除‘病人’以外其余正常人。
“那你有没有听过医生手册第三条第八项规定。”洛祸轻笑道,双手紧握剑柄,双脚呈一前一后的姿势,眼神肃穆威严,“在医生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优先保证自身安全,在治愈病人的过程中违反条例,可酌情处理,处于警告处分。”
中年男人…张立笑容凝固,他知道医生不能随便伤害普通人,本想以此为要挟,鬼知道之后还有什么规定,拜托他又不是医生,又不用背这些枯燥到不行的条例。
洛祸嘲笑的看向张立,张立立马控制着村民扑向角落里的男人,自己转头就要跑,他耽误不起时间,现在已经有医生追查到这里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医生在赶来的路上。把他关进绿庄病院还不如杀了他实在。
洛祸不在留手,飞快地挥舞着长剑,在昏暗的灯光下劈出一道又一道残影,打断村民们的腿,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梦游’效果无法自身脱离,除非‘施梦者’在梦境施加‘苏醒’的指令,不然这些村民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梦里,直到身体里的营养和水分被消耗光,然后静静地等死。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直接将‘施梦者’杀死!
不过洛祸不会这么做,他接到的命令是活捉张立。
顺着张立逃跑的方向,洛祸转头看了一眼倒地的村民,犹豫了一瞬,便朝着男人逃跑的方向追去。恰巧,那里正是冯暖暖离开的方向。
村庄的路很陡,很颠,冯暖暖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像当年自己初中跑八百一样,凌冽的寒风刀刃一样狠狠刮在女人脸上,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操场,体育老师沉闷无趣又讨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夹杂着寒风,刺激着每个学生的皮肤。大量的风灌进肺里,呼吸困难。
冯暖暖现在呼吸就很困难,背上的这个男人勒着她的脖子,害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呼哧呼哧!”
女人剧烈的喘息声丝毫没能吵醒男人,睡得很死,跟猪一样。
“你也该醒了吧,继续装睡下去就不礼貌了。”余烬眼皮抖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别装了,我听见你的呼吸声变了,大概在五分钟前你就醒了是吧。”冯暖暖果断的说道,“再装下去,小心我把你丢在这里!”
一听要把自己丢下,余烬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个要杀我的又是什么人?特警和恐怖分子?”
“你见过谁家恐怖分子拿刀杀人的。”冯暖暖当即就给了男人一个白眼,“快下来!小心我把你丢下去。”余烬小心翼翼地从女人背上下来,可是稍微一动自己的肩膀就有剧痛传来,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他能感觉到伤口似乎有液体流出了。
“慢慢走,你的伤口可不小,那一刀差点插在你的骨头上,感谢上帝有眼,不然你的胳膊就废了。”女人从腰上拆下一条白纱布,撕下一道,扯开余烬肩膀的衣服,吓得男人以为她要对自己不轨。
“安分点!小心待会失血严重抢救不过来。”冯暖暖让余烬坐下,她给男人包扎伤口,路上的时候虽然简单止了下血,但这么长的路程不可能一点颠簸没有,原本白净的纱布已经被黑红色的鲜血浸染贯透,“命真大,喂!这次就算还你指路的情了。”冯暖暖装作冷漠的指着路的前方,“一会儿你就顺着这条路走,会有一辆金杯,上面有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的,你就跟他说载你一程,他会答应的。”
余烬忍着疼痛,抬起头,盯着女人的脸。如此近距离地观赏,冯暖暖的脸上也没有一点瑕疵,皮肤白皙滑嫩,像是从动画里走出的受人宠爱的小公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冯暖暖拍了拍手,用劲地给纱布打了个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知道的太多反而是件坏事,为了你的未来着想,还是安安稳稳的做个傻子比较好。”
“我没有未来了。”
“嗯?”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冯暖暖愣住了。
“我得了白血病,没几天活头了,这次来雪区就是为了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余烬站起身,他足足要比冯暖暖高出半个头,很难想象刚刚这个娇小的女人是怎么背上他行走这么长时间的。
冯暖暖惊了一下,又恢复正常,仿佛在她看来白血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
“巧了,没想到是病友。”冯暖暖捋了下头发,将长发盘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头,可可爱爱。
“你也……”余烬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别误会,我没有白血病,”可爱女人急忙摆了摆手,“我是精神类的疾病,也是治不好的那种。”
“精神病?”余烬目瞪口呆,怎么出门还能碰见个精神病,话说回来精神病也能当警察吗。
啪!女人一巴掌拍在余烬胳膊上,又是痛得他一激灵,“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总感觉你是在骂我。”冯暖暖撅着嘴,满脸不爽,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精神病了,她明明就不是精神病,是精神类的疾病!中间那三个字很重要!
忽地,一阵寒风刮过,不远处他们来时的道路似乎有个人影在狂奔,很难想象那是人类的速度,在余烬的估测中,这人跑百米大概也只需要不到十秒,完完全全的奥运会水平。男人试图看清来人到底是谁,却发现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张立狂奔了将近十分钟,终于在临近公路的时候看见两道模糊的人影,一高一矮,但这也足够让他眼前一亮的了。
“Sleep!”他振臂高呼,面容上充斥着疯狂的笑意,仿佛看见希望的曙光在眼前肆意狂放的闪耀着。
余烬听见了男人的喊声,脑袋瞬间变得昏昏沉沉的,他清楚这种感觉,在他高二上物理课的时候就经常这样,老师在水泥讲台上唾沫横飞,激情四射,而他则缩在书桌上,低垂着头,磕在桌面,睡死过去。往往那个时候会有粉笔招待或者后门突然进来班主任将自己带走。但是现在没有了。
啪!
“呼呵!”余烬瞬间清醒过来,缓了两秒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冯暖暖收回手,挡在余烬身前,肃声说道:“躲在我身后,不要怕。”
天哪!这个女人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她告诉我不要怕?余烬思来想去,好像的确是对他说的,一个一米六的小人,挡在将近一米八的自己身前,娇小的身躯挺直腰板也遮不住男人的面孔,明明电影和童话故事里都是英雄挡在美女面前,怎么到他这儿就换了个位置呢?
余烬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英雄,哪有英雄会得绝症的呢。他们应该是帅气多金、热情似火、武艺高强……自己完全和这些形容词不沾边,也完全配不上英雄这个称号。但冯暖暖却是配得上美女,余烬在他短暂的二十年得生命里,只见过一个女孩能够和冯暖暖相提并论。
这种该死的安全感!余烬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是自从小时候认识到父亲似乎不是无所不能的时候开始,曾经父母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就已经逐步消退了,他变得自己能够抵挡一些糟糕的事,也变得更加的脆弱,稍微猛一点的风都能将他吹到悬崖边上。
他不禁低下头,看着女人挡在自己身前,本能却想推开她,或许是内心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作祟,他不想让她保护自己。
女人的身躯和狂奔的男人对比,可以称作是娇小可爱,但余烬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特性,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似乎有灵感一闪而过,又迅速划开,坠入古井无波的湖面。
“Oblivion!”冯暖暖挡在男人面前,仿佛统御着千军万马,清冷的声线吐露出散发着寒意的单词,面前的男人好似坠入寒冰棺,冰冷刺骨,像是无数刀剑扎在他的大脑,剧烈的痛苦令他停下脚步,身体却由于惯性飞扑出去,砸在铺满泥土和野草的地上。
遗忘?余烬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字就让别人摔倒,这里又不是咒术回战,狗卷棘的咒言也不存在于世界上,他倒是想身体里寄宿着一个宿傩,或许他的病也会因此被治好,哪怕最后依旧逃不掉执行死刑的命运,但至少精彩活了一辈子。
张立感觉自己的脑袋挨上一记重锤,稀里糊涂的顿住了,某些记忆好像被裁剪掉了一样,令他十分不适,跪在地上呕声。
“张立,你涉嫌流窜三省作案,利用‘梦游’杀害总共七人,依据《灰烬十字会基本行为法规》与《病患自觉遵守十三章》应当处以死刑。”女人高傲的仰起头,审视着卑微匍匐的罪犯。
张立费力地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女人的面容,似乎是想要将她的脸烙印在心里。
余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十字会、什么病患、什么梦游…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听冯暖暖的话他似乎也是个病人。
好中二呀!余烬忽然低笑,捂着额头,他居然幻想这个世界充满不可思议与奇迹,难道世界真的有隐藏在地表下的另一面吗?他停下了笑容,转头看向骄傲的宛如一只白天鹅的女人,不远处,洛祸的身影也从阴影处现身,掏出手铐铐住张立,转头看向冯暖暖。
“麻烦你了,我需要带他回村,你能回村子一趟吗?那些村民还在梦游。”
“OK!”冯暖暖比了个可爱的‘耶’,俏皮的笑了笑,余烬猛扇自己一巴掌,他差点沉沦在女人的酒窝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刺伤我的人呢?你们两个究竟是谁……”余烬看着戏剧性的一幕,他可不会傻到认为这是他爸妈找来给他演舞台剧的,剧情太糟糕了,他像个局外人,束手无策的看着剧情的进行,有他没他一样。
像是幼儿园毕业典礼上,他饰演的一棵树,一棵没有台词充当着背景板的树,全程站在那里,静静地一句话也没有,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朋友说着提前对好了的幼稚的台词,却总能惹得台下父母们的一声声欢笑。
他不太懂,这有什么好笑的,爸妈却不亦乐乎,照了很多他当树的照片,眼神里充满了骄傲,似乎他成为了一棵树也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以前他不懂,但他现在懂了,或许作为一棵树活下去也不错。
他的精神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伤口隐隐作痛,大幅度的动作又扯开了伤口,他感觉到纱布摩擦皮肤的触感,也感觉到血液顺着肩胛骨一路流下,但他不管,疼痛能让他的思维不至于僵硬。
“你闭嘴!”余烬指着刚要开口的冯暖暖,他害怕她一句‘Oblivion’让自己也陷入迷茫,扭头看向洛祸,“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你们不是警察,你们到底是谁?”
冯暖暖和洛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这家伙不好糊弄,都不愿意开口解释。
余烬倦了,他的伤口还在出血,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也或许是白血病复发,男人的身体直勾勾地朝着后方倒去,后脑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当即就昏迷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不断窜入鼻腔的浓烈的消毒水味。他太清楚不过了,这里是医院,他曾经在医院里待了三个月,等待着医生们下达死亡通知,那一段时间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没有未来,没有快乐,没有笑容,而在死亡通知下达的一刹,男人眼中最后的希冀也消散不见。
脑袋好痛!肩膀也是,身体跟散了架一样。
余烬费劲的挪起身子,靠在床头的铁栏杆上,整间病房只有他一人,身边还有三张空床位。“有人在吗?”床头的按铃嘀嘀零零的想着,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穿护士装的女人进门了,“您需要干什么?上厕所?”护士抬头瞥了一眼输液管,点滴还有。
“这里是哪里?”余烬问道。
“您不要乱动,”护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低头看着怀里的病历本,翻了几页找到余烬的这一页。白血病!三个字写在落尾,护士不由得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余烬,随即嘱咐了几句,“请您不要乱动,一会儿会有人进来向您说明情况,保持平躺,再睡一觉就好了。”
女护士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温柔,余烬曾经无数次的听过这种语气,她们根本不理解自己的痛苦,只会一昧的劝自己忍耐,我凭什么忍耐?我都要死了我还忍耐什么?
余烬刚想翻桌子,门外就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后面又紧随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拎着个果篮,摆在病人腿上。
“呵!兄弟,气色不错。”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一边的床上,随手拿起果篮里的一个苹果啃了起来,余烬看得眼角直抽搐,这不应该是给他的吗。
“我们认识吗?”余烬冷眼看向一身绿色针织衫的女人,语气不善。
冯暖暖倚在窗边,金灿灿的阳光肆意的洒在女人乌黑秀丽的长发上,散发着暖意,犹如浸泡在金色河水的维纳斯女神,彰显出惊人的美貌。
余烬忽地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普通,像是个沉浸在杀马特回忆中的浪子,说着蹩脚的火星语,在聊天软件的签名上写着噯伱の亽卟繻崾伱繲釋,卟噯伱の亽繲釋乜莈甪。
“嘿嘿!”一道略显猥琐的声音将余烬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一只短粗的手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别看了,老子开车送你来的,你倒是看美女看得挺起劲。”啃着苹果的男人呜咽的说道,嘴里的果肉还没咽下去,一开口喷了余烬一脸。
“我叫赵磊,三石磊。”赵磊说道,随即伸出手,余烬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有点黏黏的……
赵磊嘿嘿笑了一声,把果核扔到地上,嗦了嗦手指。
得了,真相大白!
余烬恶寒地哆嗦了一下,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们是医生!”冯暖暖坦言道。
“你觉得我信吗?”余烬怎么样也没办法把洛祸那副穷凶极恶的暴徒样子和医生联系起来,谁家医生出门带刀啊,而且那句‘oblivion’让余烬的印象极其深刻,暴徒瞬间跌倒,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
一个敢于将男人揽在身后的女人,余烬从未见过。
“小东西脾气还挺大。”赵磊又拿了个香蕉,被女人用劲的拍了下手,委屈的缩回手,但眼神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果篮。“我们真的是医生,不过和你所认知的医生有些不同。”
“不同?”余烬疑惑。
“就像现在,”赵磊拍了拍手,冯暖暖白了他一眼,抬起手指指在余烬的额头,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男人的瞳孔仿佛多了一些画面,闪烁着,随即归于平静。
好熟悉!好像做过这些事说过这些话!余烬怔怔地抱着头,眼神无意识地乱飘。
刚才的对话好像重演了很多遍,每次都是以冯暖暖的指尖接触到自己的额头结束。
这是什么?不存在的记忆?还是……
“我们的对话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了,在这一周里。”冯暖暖坦白道。
“一周?”余烬猛然抬起头,他看看了手表,阿玛尼破碎的表盘仍旧坚挺的移动,但上面的日期已经过了一周。
“oblivion,遗忘,我的能力之一。”淡蓝色的光芒在指尖跃动,冯暖暖语气很平淡,道,“抽取记忆、插入记忆、激发回忆、捏造记忆…这些都是oblivion,你也感受过了,我们不是一般的医生。”
“可是你之前还跟我说你是病人,还是精神病!”
“我再说一遍我是精神类的疾病!不是精神病!”赵磊偷偷摸了根香蕉吃,一听精神病仨字差点将嘴里的香蕉吐出来,捂嘴偷笑,瞥见冯暖暖发黑的脸色,连忙正了正身子,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冯暖暖正色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超能力者吗?”
余烬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结果显而易见,刚才她施展的一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微风拂过窗外的枯黄树叶,零落的飘到地面。
“我们来自灰烬十字会,现在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加我十字会。”
“我?没搞错吧,你们喜欢吸纳病人?还是绝症病人?”余烬一脸狐疑,“而且我没有超能力,我快死了,白血病,头发都掉了很多。”他指了指自己的短发,算是相信了超能力的存在。
“不,你有超能力。”赵磊打断了他,“为了救回你的命,洛祸擅自违反规定向你的身体注射了AS病毒,激发了你的症。”
“症?”
“就是我们称呼超能力的方式,因为我们都是病人,症是基于自身疾病从而诞生的能力,就像是疾病一样,所以我们称之为症。”
“注射AS病毒是激发症的一种方法,它基于疾病之上,可以赋予病人症的力量,也可以让没有病的普通人拥有症,但代价是生病,永远无法治愈的病。”
“永远无法治愈!”余烬抓紧白花花的被单,双掌手心逸散出白色的波动,赵磊几乎在余烬能力发动的一瞬间跳开,退到门口,嘴里叼着根香蕉,眼神警惕。
难以言喻的痛苦充斥男人的心脏,像是血液被截停一般,脸色苍白,呼吸短暂的暂停,白色的光愈发茂盛,而手心紧握的被单却缓缓消失,湮灭粉碎,升腾起灼热灰白的粉粒。
女人笑了笑,两个醉人的小酒窝凹陷下去。
“终于…你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了。”
余烬此时什么也听不见,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苍茫大海,狂风巨浪席卷剧烈风暴而来,打在一叶孤舟之上,翻涌的浪花一次次的险些击翻小船,咸湿的海水飘入男人嘴里,狼狈不堪,他好疼,疼痛蔓延至全身,扎了根,开了花。
比他在治疗白血病时还要痛苦,那时的他躺在病床上,生机散尽,枯槁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双目无神,仿佛颤颤巍巍的落叶,枯黄的悬挂在细小的树枝上,一阵微风都可以轻易剥夺他的生命。
每天都要承受生命不可承担之痛,痛彻心扉,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余烬每次虚弱的睁开眼,都会看见母亲泪眼婆娑的身影,她在不到四十岁呀!却在他患病的短短一个月里佝偻了那么多,仿佛老了二十岁一样。余烬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脸上出现那么深的法令纹,在他十八年的生活里母亲一直温文尔雅,就算是自己犯了错也是温温柔柔的教导,可一旦自己受到欺负她就像立马变了个似的,凶狠的像只母老虎,将所有的恶意驱赶,顶在小小的自己身前。
余烬不禁哭号出声,疼…太疼了!他干枯的灵魂都在被炽热的烈火焚烧,困在火焰的牢笼,不得逃脱。他无助的捂住心脏,胸口传来的剧痛仿佛将他四分五裂,他发誓这比做手术还要痛上一百倍!
一只轻柔的手突然抚上男人的脸庞,冰冰凉凉,轻柔的抚摸着男人由于剧痛而发烫发红的面庞,安慰道:“放轻松,放轻松,痛苦是正常的,越是严重的病获得力量的途径就越是痛苦,深呼吸,干掉这劳什子该死的东西…”
余烬艰难的睁开眼,他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在他的膝盖被磕破坐在地上痛哭的时候,他妈妈也是用这样轻柔的语气,“站起来…没事的,你是男子汉对不对,男子汉磕破皮都不怕的,没关系,只是一点点血,洗一洗就好了,站起来,妈妈带你回家……”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却带着坚定的神色,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可以克服困难,可以克服痛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啊…啊!”余烬突然猛地直起身,双手死死抓住床板,铁质的床铺在他手里宛如泥土一样,稀稀落落的碎片掉在地上,赵磊定睛看去,铁居然真的变成了泥土!
他好像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能力呀,赵磊暗暗震惊。
女人白皙的手心被烫的通红,灼热的白气几乎贴着她的脸,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渍,似乎很辛苦。“他妈的…挺过去呀!多少混蛋玩意都能顺利挺过去,没道理你不行。”
“那要是…我挺过去了…我是没他们混蛋…还是比他们…更混蛋……”余烬强笑道,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当然是你混蛋了!你挺过去了就是纯纯大混蛋!”冯暖暖被男人的话逗笑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十分甜美,余烬移不开眼,怔怔的看着她,瞳孔里仿佛也只剩下她。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错觉,她总感觉余烬的脸更烫了。
很快,余烬身上的高温渐渐散去,涨红的脸颊也恢复原来黢黑的模样,却少了些病态,看上去不再弱不禁风了,更像一个没有患上绝症的正常人。
“不用好奇,你的症觉醒了,你的病也被压制了。”
“我被治好了?”余烬兴奋说道。
“不…只是暂时不会病发了,但它还会以极其缓慢的蔓延趋势消耗你的生命,简而言之,你会活得更长一些,但还是会死。”
男人无言,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摊开掌心,纹路似乎深了些。
“物质转化?有趣的能力。”赵磊将刚才的一幕拍了下来,手指飞快的点在iphone7s的屏幕上,给某人发着消息。
“收到。”简洁的两个字,让赵磊安心的收回手机,在他看来,梅先生要是没多说什么,那就肯定没事。梅先生神通广大,但凡是关于病人的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且雷厉风行,从来不拖泥带水。
这也就证明了余烬是安全的,没有必要被认定为病人。
而加入十字会只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病人,而另一种就是医生。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有一位白血病同事,赵磊立马兴奋起来,这样的绝症觉醒者可一点都不好找,而一旦觉醒后,他们的能力都是堪称S级的存在,病床上的男人已经能够被认定为是S级医生了。
那可是副院长的级别!权限比起他这个E级强到不知道那里去…看来要多和他打好关系了。赵磊心想,手上动作不停,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啃了起来。
很快,出院手续办下来了。
金黄的阳光散发暖意,树上枝头仍有麻雀叽叽喳喳叫着,纯白的病栋旁也有很多护工清理草坪,偶尔会见到一两个男女推着轮椅,坐在上面的老人和残疾人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或抬着头,注视着并不刺眼的太阳,或低下头,垂头丧气,不甘地捶动膝盖。
真可怜啊!余烬心想,他两年前似乎也是这般,恨世不公,偏偏将苦难赋予他们这些普通人。麻绳总是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悲伤的情绪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漆黑的瞳孔深处亮起皎洁的银光,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