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激荡人生
“鳖孙莫跑!!!”
苏二发颈部青筋暴起,手中扫帚舞得虎虎生风,就听BOOM一声闷响,苏阳边疾声痛呼,边学着身旁无辜小笨鸡模样支楞扎起翅膀,手舞足蹈蹦上磨盘。
“爹,你还真打啊……哎哟,真疼!”
吃了痛,苏阳五官拧巴到一块,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眼珠子乱转瞅着老爹身边还有没有杀伤性武器。
苏二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四下寻摸着称手物件,“你个鳖孙,老子今天不毁了你就跟你姓。”
瞧这话,老子和儿子怎么着都一个姓。
“行,没问题,以后你就姓苏。”
苏阳嬉皮笑脸扶着磨盘上碾子,盘算着自家老子离大门位置,小棍受大棒走,他可不想重生第一天就享受老爹暴揍。
苏二发眼睛瞪得老圆,怒哼一声。
“爹,今年都九零年了,您这脾气得改,可不兴动不动打人哩。”苏阳边说话边跳下磨盘侧起身子,只要情况不对,他一准撒丫子跑。
这时,大姐苏秀秀挑着一担水进了院子,眼瞅爷儿俩大眼瞪小眼那架势,脸一下黑了,水桶重重蹲在地上。
吧嗒,水溅一地。
可怜刚刚安静下来的小笨鸡再次遭殃,一个激灵扎起翅膀四下狂奔。
爷俩不再闹腾,只是谁也不理谁。
原本儿子考上大学,而且还是不要学费的师范大学,苏二发满心欢喜呢,心说:儿子长大了出息了,考上大学了,将来大学一毕业就是公家人,吃公家饭,端铁饭碗……
这是啥?
这是苏家的荣耀,是老苏家祖坟冒青烟才有的喜事,多高兴啊,可高兴劲连保质期都没到,今天臭小子忽然闹起了幺蛾子。
还没开学呢,家里拴不住这混小子了?
嗯?
居然说出提前一个月去学校这种屁话。
一个月在外面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要钱?钱从哪儿来?
鳖孙,揍死你,叫你还蹦跶!
苏二发火大着呢,尤其是回忆起十八年前同样一张大学通知书送到苏家后发生的一切,无名怒火就从脑门蹭蹭往外冒,不揍这鳖孙实在消不了心头那口气。但真要他下手,却又心疼。
苏阳颠颠跑到自家大姐身边,抓起一把稻草殷勤填进灶里,“姐,你跟爹说说,就让俺提前走吧。”
苏秀秀不说话,眼眶红红的,站起身拍拍手上和身上灰,冲着一堆早已发好的面团发泄不满。
静寂的厨房苏阳默默地添柴,苏秀秀还在生气,但面团已经变成了面条,通红的灶火呼呼吐着火舌,劈哩啪啦……
哎!!!
终于,还是苏阳没忍住,长叹一声朝外走去。
苏秀秀停下手中活,皱眉问,“去哪儿?马上吃饭了。”
“灶台烟呛死了,出去透透气。”苏阳撇嘴,往院外走。
院门还没开,老爹就在后面喝了一声,“给老子打点酒去。”
苏阳吓一跳,差点被门挤到手,直到苏二发将酒瓶子和两毛钱递到面前才嘿嘿一笑。那么多年过去,儿时挨揍的阴影依然还在呢。
老子打儿子满天下都是天经地义!
苏二发能让苏阳去帮着打酒,其实已经是变相告诉儿子,刚才的事过去了。
出了院子,苏阳走到小时候最常去的大柳树下,找来找去,寻到一块凸起树根。
“嗯,就这吧。”
适合小憩的老柳树根勉强能算看得过眼。
苏阳探手折根柳枝,认真在树根上拂灰,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原本是要垫在树根上坐的,不过,纸上有皱……苏阳很不满意,
不知过了好久,等纸上每一处皱褶都被抚平,再一丝不苟把纸垫在他认为打扫干净的树根上,完成所有步骤后,苏阳才终于满意长长松一口气。
不错,还行。
坐在干净环境里,心情才会舒畅,苏阳咧嘴一笑。对于整洁和干净,一直以来苏阳都有自己一套标准。
自己昨天干了什么,苏阳已经记不起来了,反正睡觉前还一切如常,可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竟回到1990年夏天。
重生了,而且是历尽风雨仍少年那种!!!
假如自己重生没有掀起蝴蝶翅膀,再过一个月,他将离开这个养育了他十八年的中原省小山村,步入大学殿堂,四年后毕业、留校任教,再然后经人介绍结婚、生子……
直到昨天,苏阳生活一直很平淡,不好也不坏,没有发生惊心动魄,更没有跌宕起伏故事,他的经历仅是一名普通人应当经历过的全部,仅此而已。
苏阳感觉自己脑袋乱到不行,从早上醒来他就在发呆。
算上苏阳在内他家有三口人,父亲苏二发,姐姐苏秀秀。至于母亲是谁,长什么样,苏阳不知道,因为苏二发从来不提,而村里的人也似乎忌讳莫深。
但有两点苏阳很肯定,一是自己母亲离开了这个家而不是去世,因为老家这儿一年至少给去世亲人上好几次坟,苏阳却一次都没有过,二是母亲应该非常漂亮,至少,苏二发那模样跟自己姐弟俩不沾边,苏秀秀或许就是母亲年轻时的影子。
重生后该做些什么?
目前苏阳还没想好。
不过自己已经考取了海城师范大学,只等九月一号开学。与其在家里干等,还不如走出家门,或许会找到一些灵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他向苏二发和姐姐提出,想提前一个月早点出去“见识一下社会”。
苏阳当然不知道他爹那些心思,在他看来,苏二发揍他,其实,是一种无奈。
穷人的无奈!
苏阳知道这些年苏二发很努力,既当爹又当妈伺弄自己姐弟俩,还得小心耕种三十亩田地,而二郎村山、岗地居多,种出的粮食每年缴够提成也就所剩无几。
他也知道,为了让自己上学,姐姐只读了一年初中就回家跟着老爹种地,这么多年过去,苏家依旧没有摆脱贫困。
前一世这个时候苏阳是个愣头青,完全没想过家里那么穷,临行时苏二发哪儿来的钱居然能塞给他三百块钱生活费,但这一世他如果还傻头傻脑去压榨亲爹亲姐,真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正寻思怎么赚钱,一个敦实身影朝自己走来。
“长根!”苏阳站起身还不忘把刚才垫在身下纸张认认真真对角折好揣进口袋,“鬼头鬼脑你要干啥去?”
苏阳这一年二郎村有三个孩子同年出生两男一女,男孩是自己和苗长根,赵如意是女子。长根有点憨,所以没上学,但不傻,苏阳和赵如意是同班同学。
长根唬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盘子扔出去,瞪着大眼,“俺娘让俺打酱油去。”
苏阳很无语,“你把你家酱油瓶打了?”
“没有啊。”长根神情有点慌,盯着苏阳严肃表情有点发怵,瞅了眼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你咋知道俺把酱油瓶打了?”
真打了?
苏阳有点晕,嘿嘿一笑,“地上酒瓶帮我拿着,咱们去赵如意家看变形金刚。”
二郎村只有赵如意家有电视。今年夏天,动画片变形金刚会在新闻联播之前播出,如果这个时候鹰酱在咱国家有收视率统计,那绝对可以登上天下第一宝座。
长根手忙脚跟在苏阳后面,神情有点惶急,一手捂着盘子一手掂酒瓶,“二哥,一个瓶五厘钱呢,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俺娘,俺碎了酱油瓶,俺不想挨揍。”
一个瓶子五厘钱,十个五分钱,二十二个瓶子在1990年二郎村可以换一瓶酱油或者醋。
“中!”苏阳哈哈一笑,拍拍长根脑袋,“下头晌午你爹回来了吧?”
长根显然是惊呆了使劲点头,要不是怕手里盘子和酒瓶掉地上,他很想竖大拇指给苏阳点个赞,“二哥,俺听俺娘说大学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你没到俺家都能知道俺爹回来,真神。”
苏阳忍不住笑,儿时玩伴让他心情好了不少,“这不明摆着嘛,你娘让你用盘打酱油就是不想你在跟前儿碍事,除了你爹回来,还有啥?”
“碍事?”长根挠头。
用盘子打酱油和自己爹回来有什么关系,以长根智商显然不能参悟,不过他却不准备继续跟苏阳走,爹娘还等着他把盘打满酱油回去呢。
对于长根这种并不傻其实老实过头的孩子,苏阳懒得解释,岔开话题,“赵如意家今晚上啃猪蹄,去晚了赶不上趟哩。”
长根很纠结,嘴上说要去打酱油,听说有猪蹄啃,脚就不听使唤,咂摸着口水跟在苏阳身后亦步亦趋,小声嘀咕,“二哥一定吃过猪蹄,还吃过很多。”
苏阳脸颊直抽抽。
谁说长根傻?傻子会暗示你吃过很多次猪蹄,一会儿别跟自己抢吗?
再有五十米就到赵如意家,苏阳指着一片菜地,“长根,去掰几个嫩南瓜带上。”
“为啥?咱不是吃猪蹄吗?”长根歪着头,今天智商超常发挥,“菜地是五婶家,偷她家菜她真会揍俺。”
苏阳不置可否笑笑,“那你还想不想吃猪蹄了?”
“想!”长根被勾出的口水快要包不住了。
苏阳淳淳善诱拍着长根肩膀,“想就快去照我说的办,那儿有去人家做客不带礼物的道理。”
长根有几分英雄气短,虽不情愿却还是掰够三个南瓜。
没等俩人收拾盘子和瓶,一条大黄狗毫无预兆不知从哪儿猛串出来,倏然,满村的狗都跟着大黄的狂吠声连成一片。
不等长根作出反应,苏阳头也不回,拔腿就朝赵如意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