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们的记忆

李梦她们初三也上班了，人也不多。此时的人们，大概还没有习惯大年的头几天去饭店吃的习惯，全不像现在的景况，天天爆满，尤其是除夕夜，包年夜饭的居然到了无处可定的程度了。李梦是劝过胖妹的，说她需要休息一下才能上班的。胖妹说，没事，明天就没事了。果然，初三的早上，胖妹只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就正常人一样了。看来，胖妹的这个称呼，绝对不是轻易就可以叫的。

李梦在大庄子，和胖妹还有张志萍，她们三个都是前厅的人。她们负责的工作简单又有那么一点技巧的。客人翻着菜谱要点餐了，她们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设备在旁边等着。这个电子设备大小如手机，里面的软件是和吧台及后厨时时对接的。客人点一个，她们用电子设备找到，下一个单子，三个地方同时都看到了。这个电子设备是很方便的，但我不知道它的学名，我们姑且叫它下单机吧，因为大体是干这个用的。这个下单机，尤其是在2007年的时候，是十分不普及的，属于凤毛麟角的那种。即使是连锁的大饭店，也未必有一套的。它时髦，新颖，高端，又实用。我对这个下单机是印象深刻的，因为李梦是带回宿舍一个的，我于无事中拨弄了好久。

有时客人又要问问菜的成色及分量了，她们三个就要解答的。张志萍是最笨的那一个了。客人要了一盘酱杂鱼，但不知道是酱的什么鱼，他抬头问张志萍了。张志萍恍惚然，没有印象，自己确也没有吃过的。她对客人说了声您稍等，然后跑去了后厨。她大体的知道了是那几种鱼了，她把答案告诉了客人，是鲫鱼和嘎牙子。这个客人可能是南方人，对于鲫鱼，他大体还是有印象的，这个什么嘎牙子是什么鱼呢？他又问张志萍。张志萍是北方人，她不但见过，而且还很爱吃。她说，是，嗯，巴掌大的鱼。客人按照她的描述，想到了武昌鱼了。张志萍继续说，鱼头有两只很大的刺，支棱着。张志萍伸出了左右手的各一根手指，支棱在自己的脸上。还别说，有那么点意思！但客人似乎更迷惑了，两只大刺支棱着的武昌鱼！客人问她能否拿出来先看看，这个鱼如果太怪异了，我们就不点了。张志萍去后厨了，不一会用网兜网了一个拿过去了。客人一看，笑出了声，黄辣丁！这是黄辣丁！什么嘎牙子矣！行的，就点这个了！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譬如，疙瘩汤里面是否放鸡蛋，狮子头这个菜一共有几个丸子，拌凉菜里面是否有肉丝浇头，爆炒羊杂里面到底是羊的那些部位，蛋炒饭里面的饭是否是隔夜饭，等等等等。张志萍一遍一遍的跑后厨去问。张志萍觉得自己快成厨师了，而她觉得，厨师的起手的工作，是不是就是前厅呢。

李梦自从春节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有心事，又很重。宿舍的人是知道李梦的哥哥在矿上工作的，难道是？她们不敢往下想了，又或者不是，不然李梦应该是请假回去的。

李梦在大年初四的中午，接待了一桌客人，是南方的两个时髦的女孩子，似乎是来BJ旅游的，因为她们自从进店，就滔滔不绝的讲述游玩的有趣故事了。她们点了一个溜肉段，又点了一个别的菜的。李梦由于最近恍惚不定，把溜肉段下单成了溜肥肠了。等上菜的时候才发现的，这大体也不是什么大事的，退回去重做就行了，当然退菜的费用是要算在李梦头上的。但两个南方女孩不愿意了，说，她们时间有限，在等做好，又得半个小时，她们行程都定好了！最后叫来了大堂经理，这个大堂经理是一个中年人，她很稳重，听了对方几句话，就知道她们的意思了。最后在大堂经理的调节下，溜肉段马上重做，而且加量，溜肥肠不退了，算是赠菜，嗯，本次消费呢，我们饭店出，这单免费。这两个女孩子这才表示满意，并胜利般的坐下继续吃了。而由于大堂经理出面解决的缘故，李梦也没有破费什么，这一桌算是大庄子自己花自己的钱了。李梦在人不多的时候去找大堂经理了。大堂经理看见李梦，犹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还没等李梦说什么，她拍了一下李梦的肩膀，深深的说，没事，饭店么，这种事经常有，他们也就为了吃口舒服饭，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她看李梦似乎心事很重，加了最后一句的。她有点不放心，找个空把马龙叫过来了，问他，最近李梦没啥情况吧？马龙由于春节过得似是而非，还在苦恼中，经大堂经理一问，有点不知所措了。马龙说，好像没有啥情况吧，没听说呀。嗯，那她家里呢？她家里，也没啥情况吧，要不我找人问问。嗯，也行。

马龙知道我放假多，经常的往李梦宿舍跑，便想法子让我去探听探听，但他留了心眼，没有和我说实话，他说，最近李梦可能病了，但又不方便问，你也别直接问，这样不好，你侧面打听打听，看看啥情况的。我觉得即使马龙不让我打听，我知道李梦病了，也会去的。我点点头，我发现马龙殷切的还在看着我。我又拍了拍胸脯，哐哐作响。马龙信了，他相信我。

马龙的活我是接过来了，下一步怎么办呢？我去问，或者我去旁击侧敲，我感觉这种侦探的工作，我是不适合的。但我胸脯是拍的嗡嗡作响的。糊弄一下马龙，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况且我又不是统计局的人，起码的良心还是有的。嗯，有了！马龙自己不去问，让我去，不就是说明这个事不能当面的来么。那我为什么不也找一个人呢！我想到了张志萍，但又感觉她毛毛躁躁的，她说话直接，一点掩护也没有，我真怕她先把我说出来的。胖妹吧，毕竟她是重庆人，陪都与首都在地位上又是平等的。

我叫胖妹出来下，她出来后问我怎么了？有好吃的么？我，这个，嗯，有！有！我领着胖妹往小超市走，边走边说了这个事情的大概的。而且我没有按照马龙说的，李梦最近似乎是病了。我说李梦最近可能有男朋友了，所以魂不守舍的。胖妹吃了一通，似乎才领悟到我叫她是为了什么的。首先不能提我，然后去试探的问李梦的最近情况。她说她记住了。

这样过了几天，胖妹那边也没有动静。我想是不是零食买少了。马龙来问我了，什么情况？我不能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又不好意思实说，只对付的说，李梦似乎有男朋友了，还没确定，你在等等。马龙张着嘴巴走了。胖妹其实也知道，吃人嘴短的。这两天，她倒是真努力了。她先是和李梦、张志萍一起吃零食，然后聊天。这个聊天的方向是决定一个人成功的关键的。有的人牵着别人走，聊着聊着，所有他想知道的就都有了。有的人不行，瞎聊胡侃，一天下来也没有一点收货。我们的这位胖妹似乎连瞎聊胡侃都不如，因为两天了，不但没有一点收货，我所买的零食又全部的搭进去了。最后的一刻，张志萍起了作用了，她问李梦，梦姐，你这一段精神不好，是不是睡觉有问题？李梦见她们这么关心，说，没事，最近有点烦，家里有点事。胖妹如获至宝，忙说去厕所，慌也似的来找我了。

我们来到背人处，有了这么一段对话。你让我办的事，成了！嗯，快说说！李梦家里出事了！啊？！错不了，她自己说的。嗯？！出什么事了？她自己又没有明说，不过猜也能猜到，李梦的大哥，矿上的，死了！啊？！怎么死的？这还用明说么！矿难呗，要不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我们互相示意小点声，然后我们都各自溜回去了。原来是这样啊，但马龙那里我怎么说呢，我可是说李梦有男朋友了的。

马龙又来问我了，他还挺急。我说，这个消息证实过了，当然是李梦自己说的，嗯，她说她有男朋友了，而且前几天她的大哥也死了，矿难！马龙飞也似的走了。我觉得我不是在骗马龙，虽然有一个是我自己编的，但还有一条确是真的呢。

马龙把我得到的消息传给了大堂经理，马龙当然说这是他问出来的，所以他万分的得意了。大堂经理听后，也不住的哀叹，李梦怎么不早说呢，我可以给她放假，可以过了头七的。

李梦在走进大庄子，似乎走进了殡仪馆了。大家看到李梦，肃穆哀容，似乎谁不小心漏出一根牙齿，都是对李梦的不尊重的。经过一小上午，李梦越看越觉得，瘆的慌。李梦抓个空挡，去找马龙了。龙哥，咱们大庄子今天似乎不正常了。马龙忙问，怎么了？哪里不正常了。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大家怪怪的，没有一个笑模样呢。马龙也蹦着脸的，做僵尸状。李梦看看马龙，他似乎比谁都怪，忙说没事了没事了，躲开了。

李梦理论上有了男朋友，又在理论上死了大哥。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有些愧疚，因为我们也真的没为她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