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抢回宫的侍夫为我献身祭阵了
一抬头又看见蒋飞欲刺齐越之,我喊住蒋飞,
「住手!」
锦衣卫团团将蒋飞围住。
「霁初,他含血喷人!他背地里……」
我摇摇头,一步步走到蒋飞身边,看着他泛出血丝的眼,将纸扔到他面前。
纸张飞散开来,漫了一地。
我沉声问他:
「这些是真是假暂且不论。朕问你,骠骑将军府没有一枚朕幼年丢失的玺印?」
「朕没记错的话,那枚玺印上刻的,是龙凰之宝。」
「蒋玉初,你觉得是龙?还是凰?」
蒋飞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为朕种的湘妃竹,愿朕常伴你侧,想朕心如你心。」
我拍拍蒋飞的脸,
「你是不是真以为朕被你混淆了视听?」
「是朕宠你太过。」
9
其实蒋飞的剑离我不过一寸,但他握着剑的手发抖,连着剑也在抖。
现在的他因为我感到恐惧,不敢刺我。
五年后的他会稳准狠把剑插进我的心脏正中央,宽容地为我留一具体面全尸。
「你想刺吗?来吧。」
我向前走,剑尖还没抵住龙袍,蒋飞先向后退了几步,我的衣角被齐越之抓住。
「圣上。」 齐越之眉眼冷凝,向我摇头。
蒋飞见这幕,狠劲却又犯了上来,他的剑尖抵住我的胸口。
「霁初,我不想的。」
围在一旁的锦衣卫纷纷拔剑,直指蒋飞,耿长立最后一个拔剑,沉默着将剑尖对准蒋飞。
蒋飞大概不知道,耿长立是我的人。
他在我的眼皮子下惹事,我心里门儿清,用不着齐越之呈那些半真半假的证据来向我证明。
我上辈子不动他是顾念旧情,也是没想过他真的会杀我。
毕竟之前恣睢打马游街的蒋玉初也曾真正把我当过需要拈花讨好的妹妹来看,我也曾把处处念我的他放在心上。
「蒋玉初,算了。」
我轻轻巧巧握住蒋飞手里的剑,用力扎进我的胸膛。
「这样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那些年的呵护和照顾,一笔勾销。
蒋飞手一松,剑哐当落地,他眼睛一眨,再挡不住眼泪。
「我原只是不想他们进宫。」
蒋飞哽咽,「一开始我们不是约好,待你成年后,我们一块下江南。」
「我只是想,如何能把你留下。」
10
蒋飞被押进了天牢,齐越之匆匆召了太医来替我包扎。
我满心都是蒋飞押入大牢后朝堂上的纠纷,没注意一旁太医的尴尬。
「圣上。」我回神,发现老太医欲言又止。
「齐郎中他……」
我示意齐越之离开,他当看不见。我身上的血还在流,我叹口气,当他的面褪下龙袍。
太医的手很快,也没什么大碍,收拾好很快离开。
而他走到我身边,跪在我面前,抓住了我冰凉的手。
「圣上。」他抽出一方帕子擦我的手,我手上沾了自己的血。
「圣上这么做,心里想的什么呢?」
「可曾想过微臣?」
「可曾想过微臣会怎么想?」
他低着头,细细地擦着我的手。我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有几簇黏在了一起。
「你有没有去阻挠过其他秀子入宫?」
鬼使神差,我问出了口。
齐越之原就跪在地上,他将头一低,我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我正欲替他撩拨一下睫毛,
他又闷声答:「嗯。」
「但大多数都被蒋将军劝退了,臣只是处理一些工于心计的叵测之徒。」
我险些被气笑,「朕是不是该给你嘉奖?」他跪在地上行了个隆重的大礼,
「谢主隆恩。」
装模作样。
我不再忍耐,抓起他的束发向上拎,让他抬头看我。
「齐越之,给朕个理由。」
他眨眨眼,缓缓露出一个略羞涩的笑
11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我坐在龙椅上发呆,齐越之被我抓着头发向我表心迹的样子忘都忘不掉。
他最后都没给我理由,但我忘不掉那个笑。
「圣上,圣上。」
王福海小心翼翼地喊我,我回神,齐亲王那个老狐狸跪在下面。
「爱卿何事?」
「臣,奏请圣上收回成命!」
老狐狸使劲在地上一磕,听着我牙酸。
「收回哪个成命?」
「恳请圣上收回召其他秀子入宫一事!」
朝堂哗然,蒋飞的事还没过去,朝中人都忌讳着此事呢,他齐亲王敢正面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为何?」老狐狸头也不抬,就是跪着,大有种我不同意就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臣以为,圣上广招秀子乃是深思熟虑,为国祚考量。 然,于公,圣上之举致使民间纷纷效仿,不少女子强抢民男,更甚者有男子强抢民女!长此以往,民生动荡!而于私……」
老狐狸瞄我一眼,正气凛然地俯身而拜,
「臣为子父,臣心疼小儿,不愿见圣上对小儿食言而肥。」
什么? 他老狐狸说什么呢?
老狐狸起身,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
「圣上既已与小儿互许终身,还望圣上莫辜负吾儿!」
王福海匆匆将帕子接过,呈给我看。
只见一角绣了寒梅的帕子上沾着血迹和口脂,红得刺眼。
我看向老头堆里的齐越之,我躲了他几天,他就敢在这联合他爹逼婚!
齐越之察觉到我的目光,悄悄抬起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呵。」 我冷笑一声,原本热切讨论的大臣们噤若寒蝉,夹住了尾巴站在原地。
「那齐郎中,你来解释解释。」
「怎么证明这帕子是朕给你的?怎么朕跟你就互许心意私定终身了?」
12
齐越之乖乖从群臣里走出来,跪到他爹身后。
「圣人,」 他跪伏在地,
「微臣不敢说。」
「说,朕许你无罪。」
「事关龙体,臣不敢。」
底下的老头们像是苍蝇闻着味了一样,开始嗡嗡直响。
「说,朕准了。」齐越之起身,低眉顺眼,
「圣人,身上有一处梅花印记。」
一下子整个大殿又骤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清了,各大臣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生生把自己捂死。
「圣人拽下来的,微臣的头发,若宫女粗心,大抵也还在养心殿的角落……」
齐越之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像是我不小心遗落了一支笔在养心殿一样。
这个小狐狸,比他爹还能算计。
那日他替我擦手,估计是看到了我腕子上的胎记。
真是好算计!
「圣人!」齐亲王抓着空开始哭天抹地,演得我好像个始乱终弃的无情妻子。
「圣人,你不能这么舍了犬子呀,您承诺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犬子的清白都给了您,再嫁可嫁不出去了呀。」
我被齐亲王活生生气笑,
怎么他当他儿子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还嫁人,要不是朕说召齐越之入宫,这老狐狸估计都给他儿子相了八百个儿媳了!
「齐郎中,此事你怎么看?」
齐越之跪在地上,敛目,一副乖顺模样。
「此事由圣上决断。」
13
「朕决断?那朕觉得你和其他秀子可以一起入宫。既全了朕对你的约定,又全了朕对其他秀子的承诺。」
「圣上!万万不可呀!」
我话音未落,齐亲王哭天抢地地抹眼泪。
「犬子内心脆弱,您这一举,他怕不是归家就投湖自尽了呀!您要如此,微臣和犬子当即就撞死在这大殿上,全了圣上坐拥美人之心!」
齐亲王抓住齐越之的手,
「吾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咱爷俩别挡了圣上纳美人的路了!咱俩早早地走,在黄泉路上快快饮汤,忘了皇上吧!」
齐亲王拽着齐越之就要往大殿柱子上撞,齐越之看我一眼,做作地眨了眨眼。
好一副哀婉卓绝的模样, 谁看了不得说我是一个薄幸女?
我揉了揉眉头,示意两侧禁卫军上去拦人。
还好齐越之是个男人,不然都要说怀了龙种!
「吾儿,爹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儿,咱爷仨早早地下去!」
14
「放肆!」 我怒拍龙椅,刷地站了起来。
「大殿之上满口胡言!齐亲王!你不怕撞柱之前朕先革了你的老命!」
齐越之拉着他爹又跪下了,
「圣上,臣父口不择言,您莫要动气,小心龙体。」
我闭闭眼,从上位走了下来,走到齐越之面前。
我低头,冕冠上的旒珠垂下,挡住了我认真看他的视线。
我保证这辈子一定会对他好的,但是我是皇帝,我还需要保证民生安康,保证风调雨顺。
我得保证这个人不会害国家动荡,不会让蠹虫横生。
我做不到让天下生灵涂炭,只为博他齐越之一笑。
「齐越之,朕问你,你是真的想要嫁朕吗?」
他收敛了脸上假装出来的矫揉造作, 平静地回望我。
「吾生之愿。」
15
「朕可以许你皇夫之位,且不召其他秀子入宫。」
「但齐亲王要交兵符,自请告老。」
齐亲王这个老狐狸在大殿上僵住,好一番纠结后才解了兵符,现正等着交接完从兵部下任。
「跟皇上斗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老狐狸坐在养心殿的椅子上,手里捧着茶喝。
「既然我交了兵符,圣上可得快点挑个日子把事情定了。这可不能后悔,不能出尔反尔。」
「圣上先批礼部折子吧,礼部折子一看就很重要。」
我烦躁地捏捏鼻梁,被齐亲王叨叨地也想撞柱了。
我好端端批个奏折,他在御书房守着我不走,非要看着我,像小时候夫子敦促我念书的日子又回来了。
「朕说齐亲王,你没有旁的事去做吗?朕允你去御书房坐一会,没允你住下吧。」
我原还等着齐亲王自己不好意思了自己退下, 结果在老狐狸陪我吃完早膳批完折子喝完茶还打算落座吃午膳的时候, 我才发现他齐亲王真是好厚的脸皮。
「圣上,此言差矣,」 齐亲王拿筷子,「草民……」
齐亲王话音未落,王福海走进。
「圣上,户部郎中求见。」
「什么户部郎中,他齐越之不能任职了,改口叫皇夫!」
齐亲王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开始撺掇王福海改口,王福海看看我,我挥挥手。
「让他进来。」
王福海恭敬退下,我拿起筷子刚夹起菜, 就听见王福海在外面咕咕哝哝一阵,然后清了清嗓子,特别大声地喊了一句,
「宣皇夫觐见————」
此起彼伏的小太监跟着喊,
「宣皇夫觐见————」
我手一抖,菜又掉回去了。
16
「这王福海还不错,能当上大总管也是有几分出彩。」
齐亲王面无表情地夸了王福海一句,夹了个大狮子头放到自己碗里。
齐越之走进,端端正正向我弯腰,伸出手来行皇夫之礼。
錿国早年为女帝所建,故将皇夫之礼和臣子之礼区分,皇夫之礼乃是吻手礼。
但因许久未有女帝,我都忘了这一茬。
「要不……」我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就看见齐越之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
我咽下没说出口的话,不自然地把手伸过去。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吻了一记。
「谢圣上。」
17
「咳。」 我把手抽回来,有点不习惯。
朕上辈子醉心政治,虽然有侍夫之名但还没有过侍夫之实。
上辈子朕也想过和谁一试, 要么推三阻四,要么就是讹朕钱财,要么就是蒋飞蹦出来搅黄, 朕几乎回回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齐越之在其中的手脚不要太明显。
「草民突然想起家中炉灶上还点着火,就先告退了。」齐亲王这时候喜滋滋地跑了,走之前还合上了门。
「老狐狸!」 我暗骂。
我指指对面,让齐越之坐下,齐越之却直接拉开我旁边的座位坐了下去,自然而然地拉过了我的手。
「圣上,礼部选好日子了。」我想抽回手,齐越之又用一种可怜兮兮地眼神看着我,
「臣夫知道,圣上娶臣是逼不得已。」
我忍住,把手留在他的手里,他手里冒出微微的汗,将我们的掌心彼此黏合在一起。
「小狐狸。」我没忍住骂了一句。
他笑,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我感受到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圣上的。」
18
三个月过去,就要到成亲的日子。
原我订的更晚些,齐越之软磨硬泡求着我提前到了现在。
「臣一日不入宫,一日不心安。」
他这么说。
帝后大婚要大赦天下,到时候各大狱的人都能吃一顿好饭,蒋飞也能。
前几日我接到暗报,说蒋飞的旧部想撺掇蒋飞越狱,没说让他反,只说让他逃。大抵因为现在世道安稳,我治理得还行。
蒋飞被我判了秋后处斩,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却拒绝了。他执拗地在牢中等我,想要见我一面。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去见了他,当全了他蒋家满门忠烈的情分。
他坐在牢狱的地上,鬓发散乱,狼狈至极。
「霁初。」 他喊我。
他朝我笑了笑,递了一枝秸秆编的花给我,我恍然间看到了年少时的蒋飞。
「知道你来,狱中找不到花,只能自己编一支。」
我没说话,默默接过了。
他坐在牢门里,我站在牢门外。
他递给我的花很硬,想必铺在地上的秸秆也很硬,硌得人难受。
「霁初,我没想你会做帝王。」
他落寞地低着头,慢慢向我走来,
「我原以为你会是我自己的李霁初。」
他穿过牢门抓住我的手,和我距离拉近,他看着我,分外冷静。
「你是不是要娶他了?」
我没说话,他突然笑了。
「霁初,我真的好嫉妒。」
紧接着寒光一闪,蒋飞抽出藏在袖里的刀。
我为见他内里穿了软甲,我没有躲闪,却见他径直把刀插向了自己心脏。
蒋飞带血的手摸向我的脸,隔着牢门,他凑到我面前小声说。
「霁初,上辈子是我对你不住,但我不后悔。这辈子我这条命还你,你别忘了我。」
「再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能在一起。」
「当然,」蒋飞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会先杀了他。」
我冷漠地听着,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死后,我会让人把他魂飞魄散。
让他永世不得轮回。
「圣上。」
齐越之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头,却看见他站在大牢门口,额角青筋凸现,勉强冲我一笑,然后扑通一声,人就倒下了。
19
齐越之大病一场。
我和他的婚事推迟,他告假一月有余,在家闭门不出。
齐亲王这只老狐狸天天来御书房守着我,什么也不说,但是黑着一张脸。
「齐亲王,你退下吧。」
「圣上,草民不敢。草民就一天没来坐坐,犬子就病了一月,草民怕自己再走,回去儿子就撞柱自尽。」
我掐掐鼻梁,「朕跟蒋飞一点情分都没有了,朕跟他真的没有什么。」
「圣上这话跟草民说可没有用。」
齐亲王阴阳怪气,我想齐亲王这样的人怎么能养出齐越之那样风光霁月的君子?
我叹一口气,站起来向外走。
「圣上去何处?」
我回头瞪他一眼。
「齐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