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抢回宫的侍夫为我献身祭阵了
强抢回宫的侍夫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着众大臣的面要撞柱。
结果我死后,
他只身一人提剑将我的尸身从刀光血影里掳走,
跪在道观前求了十天十夜,
自愿为我献身祭阵。
1
我才发现齐越之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李檀越你不许死……」
齐越之穿着他低等侍夫专用的青衣,跪在我肉身旁边,把它紧紧搂在怀里。
蒋飞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扔了剑就去准备登基事宜了。
我飘在天上,看他哭得稀里哗啦,还有点心疼。
傻子,我早死啦!
我看着他那个可怜样子真是心酸,当初我强抢回宫的时候他非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着众大臣的面要撞柱,我还以为是多讨厌我。
结果我死后就他守着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抱着我早就气息全无的身体走到一个道观,在观前跪了十天十夜。
夜里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只有齐越之枯守此地,和我一介孤魂野鬼飘荡着陪他。
在第十一天,我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观里才走出一个小弟子请他入观。
他也不嫌我肉身又臭又恶心,抱着就走。我听里面的老道说,有种献祭之法可以让我醒来,但至阴至毒,需要人献身祭阵。
我看齐越之头上扎了根草的小脏脸,想伸手替他擦擦,告诉他不必。
我是已死之人了,见你待我之诚,我了无遗憾了。
但齐越之点点头,把我的肉身交给了老道。
七天后,我眼睁睁看着齐越之倒在老道画好的符阵里,下意识伸出手的时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
我再睁眼,眼前就是澄黄的床帐,我伸手摸向纱幔上的流苏,切切实实把它抓在了手里。
我狠掐自己一把,是痛的,我真的活过来了。
以齐越之的命为代价。
我欠了他一条命。
我喊人来,来人是我之前从小到大陪着的大宫女盛兰。
盛兰为护主死在了雨夜,她的仇连带着其他那些因我而死的,连带着齐越之和我自己的那份,我会一一向我的开国功臣,我的青梅竹马,我的骠骑大将军蒋飞去讨。
「今什么日子?」
盛兰笑着答:「八月初九了主子,莫不是奏折太多,把日子过糊涂了?」
八月初九,刚登基的时候。
上辈子为了平稳朝堂各方势力,我召了一些子弟入后宫,包括但不限于一些贵族子弟、大臣幼子、清贵后代,甚至还有个心怀不轨来谋我钱财的探花郎。
当然,包括齐亲王府的世子齐越之。
算一算,大概就是今天,是齐越之抗旨不遵,找我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撞柱日子。
想到一会可以见到他,我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但是,我这辈子要不要不让他入宫?
齐亲王府。
我坐在床上回想着上辈子各方势力的错综复杂,一时入了神,盛兰把我唤醒。
「主子,该上朝了。」
3
我高坐台上,看着下面一群跪地的臣子们,在一群矮胖挫的老头里找到了齐越之。
齐越之是新升迁的户部郎中,年轻有为,召入后宫确有不妥。
但之前顾忌他那老狐狸爹,怕他站错队,索性就塞进宫了。
可如今,怕是没有比他待我更诚心的人了。
我轻笑了一声,将下面的老臣吓得跪地。
「圣上!臣可有错漏之处,愿圣上指明。」
「无妨,陈爱卿年老目浊,办错事情有可原。」
陈老爱卿吓得两股战战,我挥挥手让他退下了,我现在满脑子是齐越之,没空给他详谈他那所谓的修佛祈福的破东西。
劳民伤财,还敢在我面前提。
朝中大臣觉出气氛不对,躬身低头更甚,我看齐越之越发清楚,朗朗少年姿,混入这群老头里甚是瞩目。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王福海一唱,齐越之就站出来了,我忙摆摆手。
我怕他跟上辈子一样撞柱,不说丢不丢脸,柱子离我太远,我拦不住,这辈子我得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万事顺遂地过。
「公或私?」
齐越之沉默半晌,「私。」
我说,「来养心殿详谈。」
大臣们如海潮般退去,独齐越之自己被王福海请着跟我往养心殿走去。
4
蒋飞在养心殿外为我种了一笼竹,隔着西洋传来的琉璃窗投到我桌上婆娑的影。
王福海领着齐越之进门,我招招手原想叫王福海凑近些,结果齐越之在原地犹豫半晌也凑了过来。
「咳。」我还没咽下的茶差点呛出来,齐越之比王福海更快一步地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来。
我愣了一下,接了过来,注意到齐越之的帕子上绣了一树寒梅。
我用他的帕子擦了下嘴,白帕子上沾了盛兰今早给我涂的一点口脂,我鬼使神差地将帕子收进了我的怀里。
「圣上……」 齐越之看着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假装看不懂,「何事?」
「微臣的帕子。」
齐亲王府这么缺衣短线?一方帕子!昧了就昧了,还要张口找朕要?
「朕赏你方更好的。」
齐越之定定看我,踌躇下还是拱手谢罪。
「圣上,这张帕子是慈母为微臣所绣,愿圣上恕罪。」
好,真是好啊。
齐越之,真是好。
我气得要命,王福海见我脸色不好,上前一弯腰朝齐越之开口。
「户部郎中,依小的看……」
我一茶杯砸到王福海脚下,王福海和齐越之都跪下了。
依你看?
要不是你伺候慢了,朕能看见这帕子?
朕没看见这帕子会接过这帕子?
朕没接过会想着收起来私留?
「退下。」
我冷冷开口,王福海起身要跑,跑之前居然还拽拽齐越之的衣摆。
心里向着谁呢?
我打量的眼光刺到王福海身上,王福海扑通一声跪下,还没开口,我厌烦地挥挥手。
他连滚带爬地出了殿,临走前冲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齐越之使了无数个眼色。
「王福海,眼睛不想要了朕给你挖出来。」
「奴婢知错,奴婢不敢。」
齐越之还是直挺挺跪在地上,抬都不抬头。
王福海见我没有下令拖齐越之出去的意思,咬咬牙自己跑了。
我从美人靠上下来,站在齐越之面前,掏出那方绣帕,垫着帕子捏起了他的下巴。
「齐爱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莫说这一方丝帕,连你也是朕的。」
5
齐越之被迫仰起头看我,他脆弱的命脉全都暴露在我眼前,我现在轻轻一抬手就能握住他的脖子,这么白皙的颈。
我松开他,手扬起,让丝帕落在他的脸上,遮住那双清凌凌的眼。
他这么向我要东西,我该罚他的。
但我看见他的眼睛,想起他倒在阵法里引颈受戮的样子。
我想轻轻摸摸他的头,摸摸他柔软的发。
但我不能。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他不愿入宫,我需恪守礼教。
我得让他得偿所愿,护他一世周全。
最好的选择就是尊重他,不让他入宫。我转过身,下定决心,错过了他丝帕下一瞬间的失神。
朕给他封官拜爵,赐他良田宝马,赏他如花美眷。
我重新坐下,他已经整理好自己,将丝帕妥帖收进了怀里。
「平身吧齐爱卿。」
他从地上站起来,不自然地微微弓着腰。「来找朕,所为何事啊?」
我等他说出自己的愿望,然后我们之间,就彻底划清了。
「小事不足挂齿,是臣一时糊涂,臣想清楚了,臣告退。」
「准……」正准备恩准的我愣在原地。
什么?
他行了礼,急匆匆欲走,光照到他的脸上,他的耳朵红彤彤的。
「且慢!」
他转身,深深折下他挺直的腰,拘谨得很。
「圣上。」
「你没接到圣旨?」
「臣已接旨。」他不卑不亢。
「你没什么想说的?」他轻轻抬起头,几不可察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
「无。」
我再次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想要摸摸他的额头。他条件反射抓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手也宽大。
他轻轻握了握,然后放开了,再次向我告罪。
「微臣失仪。」
我皱眉,「没有别的想说的?」
「能入宫侍奉圣上,是臣的福气。」
我绕着齐越之走了三圈,确定没人冒名顶替。
「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知。」
「你可知入宫爵位尽废?」
「知。」
「你可知入宫无诏不得擅出?」
「知。」
我停下,拆了齐越之那无用的礼仪,堂堂正正站在齐越之面前,大大方方说出了口:
「你可知入宫后,你不得娶妻,你需与他人一共侍奉我……」
「这辈子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越之原有些尴尬地把手遮在身前,现在却挺直身体,用黑沉沉的眼睛直视我。
他敢直犯龙颜!
朕念他初犯,先不计较。
「臣以为……」
齐越之的声音一字一顿落入我耳。
「此事由圣上决断。」
由我决断?我决断什么?决断他是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瞪大眼睛,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就行礼告退了。
我跌跌撞撞倚到美人靠上。
他这意思是……
要做我正经八百的皇夫?
帝王心性使然,我下意识坐直,敲打起梨花木桌。
他这辈子要争皇夫?
为了谁?
争后位要干什么?
夺权?谋反? 还是……
「圣……圣上。」
思考被打断,我不耐烦地抬头,看见了王福海那张老脸。
王福海笑得跟个菊花似的,巴巴地看着我。
「圣上,骠骑大将军求见。」
6
我掩住目光里的冷意,想端茶,却想起了茶杯被我扔了。
这时候王福海见机讨好地端上茶碗,我瞥了他一眼,接过喝了。
「圣上,老奴刚刚……」
「朕不追究,但记好你的主子是谁,再有下次罚你去冷宫倒小水。」
「小的对圣上的心那是天地可鉴……」
王福海看着像我的人,但其实是齐越之的。
上辈子我不知晓,我也想过要不要把他撤去,但难得确定他不是蒋飞的人,也对我敬畏有加,而且格外贴心,用着格外顺手。
上辈子没看出来,死后才知晓,是这老奴跑去喊了齐越之来救驾,最后救了我的尸体。
其实上辈子蒋飞狼子野心,齐越之势力也不小。
但他只是乖乖藏在深宫里,用来每天和我制造巧遇,设计和我弹琴煮酒。
还是那句话:格外贴心,用着顺手。
所以可以留在身边不去动他。
但也不能不在乎他。
「宣蒋飞吧。」
「是。」 王福海扭身就要走。
「等等,」
茶杯放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
「把外头那笼竹子给我砍了。」
王福海一抖。
「砍……砍了?」
「对。」我看向门口,看见了蒋飞那高大的身影,和那他身边那柄最后会刺死我的宝剑。
「砍了烧了挖了撅了都行,给朕弄死。」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然后种梅花罢。」
7
「还有,今儿叫门外值守的机灵点,把耿长立给朕唤来门外候着。」
王福海惊了一惊,领了命慌张退下。
蒋飞披甲进了我的养心殿,腰侧悬着那柄明晃晃的鸣风宝剑。
「霁初,王福海今儿怎的了,见我跟耗子见猫似的。」
他敷衍地抬抬手,算是行了礼。
我斜倚美人靠,听他唤我的字,由衷感到一股疲累。
现在的蒋飞还将我当做他有求必应的小霁初。
「做些耽搁许久了的事。」我看着他端正英挺的面庞,认真地答。
他好奇,「何事?」
话未落,竹子沙沙倒地,拢住我的竹影彻底消失。他狠狠皱起眉,欲往外走,
「大胆……」
我支着头,等他自己反应。
他走出去两三步才不可思议地回头,
「霁初?」
我沉默着拍了拍手。
门口值守的锦衣卫列队进殿,将蒋飞围了起来。
「霁初!」
我低头用手指尖卷了卷落在桌上的长发,
「进殿不卸甲,执利剑面圣,直呼天子字讳,藐视圣上目中无人……」
「蒋飞,我太纵容你。」
我松开头发,指指站在包围圈里的蒋飞,
「给蒋大人卸甲。」
「诺。」
众卫上前,欲将蒋飞押跪在地,蒋飞挣扎开来,将数人推倒在地。
他的眼睛死死刺着我,像是要把我钉死在梨木桌上,
「我自己来。」
他将宝剑扔在地上,一件件将甲衣脱下,直至着一层薄薄的白寝衣,寝衣略大的衣领遮不住他身上的疮痍,各色深浅不一的伤疤,都是为保家卫国留下的。
他贪欲太盛,但谁人不会看在这副卫国的赤胆忠心,和那段曾经的青梅竹马情留他一命?
可事实证明,留他一命就是毁我终身,毁齐越之终身。
唉。
蒋飞原就是簪缨世家,不肯受一点委屈,将他这么一脱,他怕是要开始闹了。
果不其然,
「臣蒋飞,斗胆向圣上发问。」
蒋飞跪地,我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不肯和他对视。
「允。」
「微臣何罪之有?」
「依你所言,亵渎圣上非罪也?」
蒋飞咬牙,「臣放浪形骸,举止不端。盖因臣塞外征战许久,忘却礼仪,又惦与圣人竹马之谊,半生情分。臣之过,听凭圣人责罚。」
「那拖出去斩了罢。」
在场的人都悚然一惊,我叹了口气。
窗外的梅树立起,枝桠树影投射桌面。
「圣人!」 蒋飞跪在地上,脸色难看,「圣人,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征战沙场数年方归。不谈此功绩,臣为新朝的贡献也因一次小小疏忽而抹杀殆尽了吗?圣上切莫不是被未嫁男混淆了圣听!」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砰一声磕了一个响头。
「臣请圣上明鉴,除小人于身侧!」
8
「蒋大人所言小人不知指谁?」
我抬头,王福海脸色尴尬地站在齐越之身前,像是没拦住。
去而复返还不通报的齐越之两三步就走来我面前行礼,动作标准,行云流水。
「齐爱卿起。」
我虚扶他一把,指指不远处的椅子,
「坐。」 我摆摆手,示意王福海退下。这次算了,不追究他们二人了。
齐越之摇摇头,复走到蒋飞面前。
「蒋大人所指小人为谁?」
蒋飞抬起头,「齐大人心知肚明。」
齐越之从袖中拿出一沓纸,向我呈上。
「圣上,蒋大人欲谋反的证据在此,除外还有蒋大人恐吓其他被选入宫的秀子,当街纵马,残害百姓……」
齐越之看了一眼瞪视他的蒋飞,轻描淡写地挪步挡在我身前。我眼睁睁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脚踩在了蒋飞的手上。
「蒋大人甚至挪改户部籍贯,将锦衣卫副指挥耿长立等籍贯迁至京城,微臣调查,耿大人等籍贯原是我朝征战多年的敖国。」
蒋飞抽出手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剑直指齐越之喉头。
「你胡言乱语!」
我看这些满满记录着蒋飞恶行的纸张,字里行间都写着反。
齐越之,哪来的这些真真假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