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一出戏

翌日,柳绵独自去了剧组,意外地看到了整晚“失联”的许逸心。他已做好妆造,面无表情地坐在拍摄器材旁边,眼神有些空洞,直愣愣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柳绵走过去,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他一瓶牛奶,“许前辈,喝点东西吧,我先去化妆了。”

许逸心整晚未眠,神情有些恍惚,看到小姑娘递过来的牛奶,迟钝地接过,道了句谢,也不再说其他的话。

待柳绵换好衣服出来,许逸心已经恢复了以往淡定自若的模样,正在与蒋文聊天,只是面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倦感。

见柳绵过来,蒋文也没再寒暄,拿起对讲机,让各部门就位,准备拍摄。

许逸心不愧为青年影帝,摄像机一开,浑身上下的气息就换了,彻头彻尾地成了大婚当日春风得意的新郎官。

只是柳绵这儿又出了岔子。面对眼底一片柔情的许逸心,她迟迟入不了戏。每当许逸心低头靠近时,不自觉地就紧闭双眼;她这副模样,从监视器里看来,不像是恰逢喜事的美娇娘,倒像是被抢去当压寨夫人的民家女。

蒋文搓了搓手,喊了今日的第十句“卡”,坐在椅子上没动,只是让柳绵调整下状态。

柳绵揪着衣服站在原地,有点无措——进组这些时日,她头一回遇到拍不下去的情况,满心茫然,只觉得给旁人添了乱子,越想越急,越急越演不好,到了现在,鼻子有点酸,眼眶也发热,眼泪几欲下滴,却又生生地忍住,好不难受。

许逸心捏了捏鼻梁两侧,缓解脑袋的疼痛。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柳绵的脑袋,温声说到:“柳姑娘,别着急,平复下情绪,排除心底的杂念。第一次拍戏你已经很棒了,不要想太多,嗯?”

听到许逸心柔和的声音,柳绵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抬头看许逸心,哑着嗓子说:“许前辈,我演不好,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凑过来我就想闭眼……我,我不是不想嫁给你,我是觉得,觉得……”

柳绵话说不完整,想半天都想不出个形容词来,只是在那不停地流眼泪,粉红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怜。

许逸心叹了口气,“柳姑娘别哭,我都知道,你只是有点不适应,不怪你。”

见柳绵哭了,蒋文也坐不住了,生怕这小姨的宝贝徒弟受了委屈,回去告他一状。

“绵绵啊,哭什么,不值得哭的,剧组拍戏NG是常有的事,你这才十次,许哥第一次拍戏的时候最多NG过三十多次,也没见他哭鼻子啊。”

听此,柳绵将目光转向蒋文,呆呆地问了句,“哪一场啊?”

蒋文马上接话,“就《舞台》里,许逸心雨夜痛哭那一段。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死活都吼不出那撕心裂肺的感觉,最后还是导演一遍遍激他,把他拉进场景里,拿水呲他,拍了三十多遍才过了的。”

柳绵的眼泪没再流了,只是还忍不住地抽抽,“我,记得那场戏,每次看到这里,我都跟着哭,太有代入感了。”

“所以啊,好戏都是磨出来的,你这才哪儿到哪儿,真正难的还没来呢。你待会儿就控制一下表情,想象自己婚礼时候的样子,满心的幸福,但又不能失了祝文秀本人的大方优雅。许哥亲你,你就让他亲嘛,反正是额头,又不是别的地方。”说完,蒋文凑到柳绵耳边,又低声补充到,“想让他亲别的地方就告诉我啊,哥哥帮你加。”

柳绵羞愤地捶了下蒋文的肩,转身往化妆室走,“我先去补个妆,马上就好。”

补了妆回来后柳绵的状态也调整好了,这场戏很顺利地拍完,众人回到酒店,时间不过下午一点多。

原本昨日和许逸心约好今日去吃小龙虾,但想到他今早凝重的神色,柳绵不打算提及此事,准备下午就在酒店休息,研读研读剧本。

但显然许逸心不这么想。

下午五点时,柳绵正趴在床上翻剧本,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打开来看,是许逸心发给她的消息,问她准备去哪里吃小龙虾。

柳绵翻了个身,仰面拿着手机回到:许前辈,要不咱们改天再去?看你今天好像有点疲倦。

许逸心道:没事,下午回来时睡了一会儿,现在挺好的。你找家店吧,我们一起去,答应了你今天去吃的,不能食言。

看着许逸心发过来的话,柳绵笑得眼睛弯弯的,欣喜地回了个好,立马起身找衣服换上。

柳绵带许逸心去了一家大排档。现在时间还早,店内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都是些小年轻。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柳绵点的单,麻辣小龙虾和蒜蓉虾各一份,又搭了两碟凉菜,荤素兼备,南北咸宜。

菜很快上来,红红绿绿地摆在桌上,看着让人食欲大开。柳绵也不用筷子,直接戴了手套上手剥虾;许逸心看着她两秒一只虾的速度,叹为观止。

柳绵往嘴里塞了只虾,一脸的满足。

“许前辈,要不要尝尝麻辣的?这家店的厨师是长沙人,做得老正宗了,我带同学来吃过两次,没有不说好的。”说着,柳绵剥了只虾递到许逸心嘴边。

看着眼前红彤彤的虾尾,许逸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就着柳绵的手将虾肉吃进了嘴里。下一秒,许逸心就被这直冲鼻腔的辣味刺激得脑袋一麻,霎时间咳得满脸通红。

柳绵知道许逸心不能吃辣,却没想到这虾的威力如此迅猛,连忙给许逸心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那侧,又抽了两张纸给他。

许逸心灌了两杯水才觉得缓了过来,抬头看见柳绵秀眉紧皱的懊恼模样有点无奈,只能出声安慰,“没事,虾很好吃,是我无福消受,你吃吧,我给你剥。”

说着,许逸心戴了手套给柳绵剥虾,自己间或吃几只蒜蓉的,一顿饭下来也算得上融洽。

吃过饭,两人走回酒店,脚程不远,左右不过半小时,就当消消食了。

今日是个好天气,白天出了太阳,晚上也能见着月亮;小暑天里,夜晚的风有些凉,抚过人身侧很是舒服。

“许前辈,你说邵飘萍先生为什么要给祝女士改名为‘文秀’呀?”

“或许是觉得‘振亚’二字不足以形容祝文秀女士的清丽。”

柳绵看着许逸心被街灯拉长的身影感慨道:“丈夫为妻子取名,好浪漫。”

许逸心笑。

“对了,许前辈,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柳绵扭头问。

“希望我有一颗超然脱俗的心吧。”

“那这个名字还挺贴合你的,许前辈看上去就像那天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许逸心挑眉,“有吗?”

柳绵点头,“有!许前辈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柳姑娘可别捧我了。”

“才没有捧你,实话实说罢了。”

两人迎着月光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到酒店时已经八点,就没提出要对戏,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柳绵临睡前想到许逸心给自己剥虾的样子,心头酥酥麻麻的,一时没忍住,打开手机点进微信朋友圈,发了条动态——“吃到许前辈剥的虾了,真甜![开心][开心]”

一夜好梦,独留那明月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