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安策
英无声想去看看那个盟主暗使,看他最终能不能脱困逃得性命。便要让夜曦也赶紧追着过去瞧瞧。
但夜曦却似陷入了沉思般的呆着并没有动。英无声便有些疑惑,不知夜曦在想什么,难道她不再担心那通冥二圣会离开。
英无声要问夜曦,眼光瞟见早从才刚杀斗的那个山坡处,又掠起了很多人影,他们呼喊叫嚣着,都向盟主暗使遁去的那座高峰顶上飞去了。
英无声就看着夜曦皱弯了眉边的面脸,说;“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专注,你还救不救你的那些师姐妹了,你再耽搁下去,他们就走光了。”
夜曦回过头来,就向他狡黠的笑了一下,说;“你是急着盼我给你去找解药呢,还是想帮我去救人,去偷人家的刀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心口不一呢!”
英无声知道若论口舌之利,自己万不是夜曦的对手,如果她再不讲理的说起来,那他更是要无从招架的。要是再惹得她生起气来,又让她打一顿,就太不值了。
他见夜曦这么说,便也不多口了,只说;“反正是你们的人,你不急,我更没急的理由,我那毒虽酷,但一时也不至于就要了性命,即刻就死。”
英无声说论间故意将后半句话加重了声音,他想让夜曦警醒,使她想到救人的事宜早不宜迟,让夜曦有可能尽快带他过去,瞧瞧那里的情形。
然而夜曦还是没有动身,她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事一般的说;“不对啊,好像哪儿不对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就见夜曦脸上也是满满的疑惑神情,她似自言自语般的,也像是在脑中正理着什么重要的思绪。英无声便猜她必定是找到哪里的可疑之处了,或许是一个顶重要的事情。
夜曦的话有些莫名奇妙,她说;“不急的,不能急的,且使他们再杀一阵,让我再想想。”
英无声知道夜曦可能正想到关键紧要的地方了,不能打断。他便转头又向那众人掠落的危绝山巅上望去。目光透过飘絮似的飞雪,越过突兀的稀树和巨大青色岩石,看见那峰顶上起起伏伏蹿动着的人影,听到叮叮当当的斗杀声穿过群山间的雾气,向各处荡落而去。
听得夜曦说;“在无尘阁的望海宫中,黑血七渊的很多部属都知道,那个黑衣长剑的人是盟主的密使,为什么这会他们还要相互仇杀在一起呢,难道真是左右使要杀人灭口,和他们的盟主雷行空彻底决裂,撕开面皮干起来么。那样的话,他们黑血七渊内部的动荡可不就更加深重了,再没法统属,说不准,他们便要就此走向衰亡的境地。”
英无声看夜曦仍然没有移步起身的意思,虽然也向那正拼杀的山顶望着,但她所想之事却与正发生的杀斗无关。
英无声暗想,夜曦说的也是极对的,如果以他们盟主为首的人马和以左右使为头的部众,他们之间产生仇隙后相互间的斗杀不得休止的话,那他们黑血七渊怕真要四分五裂了。
英无声想,他们这是自剪毛羽,自削长城。这道理,难道那些人都不明白么,还是明白,却不去解决呢。
左右使带领部属追杀盟主密使,这是摆明了要挑衅盟主的威权,是自绝盟主之前,不到最后关头,这种反叛犯上的行径,这样谋逆之举。一般人很难这么决绝的干。他们竟然不惜以盟内大业衰灭的代价来满足一己之私。
英无声正这般想着,听得夜曦却说;“看来他们的那个黑血老祖还是没有被救出来的,如果救出来,他肯定是不会让他的徒子徒孙自相残杀的。”
夜曦这么说,英无声就想到叔父临离开时说过的话,这已经是七日之后的好几天了,如果叔父所说的事为黑血老祖的事,的确,这黄月山中聚集了那么多的七渊人马,怎么还没救出他们的那个老祖。究竟是什么阻碍了他们。
英无声隐约的感觉出,这黄月山中应该是还有一股另外的力量,正在与他们黑血七渊的人马抗争着。
比如那个已出现过数次的长剑白骨骷颅人。
英无声思索着那力量来自何处,夜曦又说;“奇怪了,他们的人马斗成这样,怎么那个焦三叶也不管管。”
夜曦自说自话,突然转头对着英无声说;“那个焦三叶,就是他们的焦三太祖,他一直没出现,他会去哪里。”
英无声遂想起在望海宫中诸人说过的话,知道那焦三太祖极有身份,心想他不会也被杀了吧。还是他也怕掺和进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去,躲了起来。
英无声便说;“谁知道呢,你都不准备再回去了,那些事已跟你没多少关系了,你管他干什么。”
夜曦却说;“我师父他也一直没出现。”
夜曦说;“这般紧要关头,我师父他怎么会不出面呢,在望海宫的时候,他是和那左右使是在一起的。”
英无声说;“他可能被人早杀死了吧,他或许是被人杀掉了。”
英无声把这句话说得重重的,夜曦就瞪着眼白了他一下,却没戏训他。夜曦说;“等一等,再过会他们可能都会出现的。再过得一阵子,等那盟主密使将通冥二圣打败了,我们再乘机行动,那样救人偷刀的胜算更大。”
英无声接口说;“那盟主密使以一敌十,他边上还有别的虎视眈眈的敌手,他怎么还能打败通冥二圣呢,他不丢了性命也就不错了。”
夜曦说;“这里边有秘密,我可不告诉你,你就看着吧,我是才刚知道的,那盟主密使可能比你我看到的更厉害呢,这干人怕是对付不了他。”
夜曦说;“我总觉得他的身手像极了另一个可怕的高手。”
英无声欲问,夜曦说;“我带你上去瞧瞧,我先去给你找解药,看能不能碰到拿解药的人,你不要乱跑,就跟着我。你要走丢了,当心小命没有。”
英无声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跑的,等你救完人,我有了解药,我们两清了,我再离开。”
英无声还没作准备,已被夜曦一把抓住,夜曦说;“我怎么突然这么恨你呢,好像我愿意赖着你不走似的。”
夜曦说着话,就猛得在英无声腰里狠狠拧了一下,待英无声疼的叫出来,她就格格的笑了。提住英无声,向那风雪缥缈,阴雾漫卷的山头驰去。
二人身在虚空雪雾之间,夜曦突然说;“等我救出我的那些师姐妹们,你的毒解了,你陪我去玩好不好,你就拜我为师,我教你我们的玄功,你以后也就可以自己这样飞着了。”
英无声说;“别,就你这两下,还是给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敢高攀。”
夜曦就又格格笑,说;“你是笑话我么,你再笑话我就把你丢下空里去。等我练成马归晚的紫雷诀,那可就厉害了,你想求我教我还不教呢。”
二人说话之间,夜曦携着英无声踩着那些树梢山石,十数个起落后,两人已经落在了山顶之上。
眼前杀斗声不绝于耳,他们躲在暗隐无人处,夜曦就又交代了英无声一些话后,看着四下无人,不远处有几棵并排的老松,她便让英无声爬到那树上去,说高处看得清楚。
英无声看看四周,也唯有那树冠上临壑迎风,目能下望,他便应了。夜曦遂悄悄的从乾元旗下溜了出来,说;“你不要乱跑啊,我会来这找你的。”
夜曦话毕,就穿过人群,若无其事般的挤进里边去了。
转眼之间,夜曦便被人影淹没。而看那些人相斗之处时,却也是风平浪静了下来。就见众人立如枯木麻杆,他们任着风雪漫漫的落于头顶,却只是一动不动。
英无声便看到,那些吹过他们衣袂的风声,正从远方而来,穿过山崖,又带着众人的呼吸之气飘落山下去。
场中的斗杀已停止,但众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正围拢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子,里边的景况半点也看不见。
英无声也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不知什么使这些人静止成这样。
瞧了瞧身畔的大树,英无声便手脚并用的爬上一株去。待在一枝平顺的树桠坐下了,向人群里看得清楚,他一下被惊得几乎直从树上掉下来。
那情景也太恐怖血腥了吧。简直是一个修罗屠场。
就见那个人群围子里,已蝗虫一般的爬着密麻麻一层的死人身子,他们身首相枕,都是断臂残躯,被埋在血污凌乱的雪泥地里,没一个喘息挣扎的。
看样子,死去的有近百人之多,他们应该都是被一招致命的。
是很疯狂的招式,对手杀红了眼。出手即死,出手便是夺命。
英无声看到,在一众尸体之间,那个盟主密使拄着长剑,他将自己的身子撑住着。他身上的黑衣黑袍破破烂烂,也被利剑刀风撕得碎成了一片一片,但他的创口处,却好像并没有被伤及到皮肉,他的那些被着过刀劈剑削的地方,让雪光照着,全露出了银色的芒刺。
英无声看清得楚,原来那人在他的衣袍底下,又穿着极其坚硬的精甲。
就使英无声深感到吃惊的是,那人头上的黑色斗篷也被斩碎了丢在一旁,他的头已现了出来,更让人不可思议的,竟是他的头上还戴着一具明晃晃的无缝银盔。
英无声深感不解,那头盔上连缀着的护肩,竟也将他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丝毫的肌肤皮肉都看不见。而至于他的面上,套着的依旧是银质的面铠,但那铠上,却并没有眼窝鼻孔透出来,那面铠却是个囫囵的东西。
英无声在吃惊疑惑里再往他的脚下看去。发现在他已然破碎成缕缕条条的下摆里,他的腿脚上,穿着的亦都是银靴坚甲,他浑身上下,全被甲具罩着,连一双手,也是被银色的套子裹住了。
英无声像在无尘阁望海宫的时候一样,也尽是疑惑的乱猜测起来。这盟主暗使怎么会将自己全装在铠甲里呢,就算他担心被人刺伤,也不至于连眼睛双手都裹得这般细密吧,他眼睛被堵着,怎么看得清走路,他要挡住眼睛,那又要眼睛又有何用呢。
英无声心中泛起了更多对那盟主密使的好奇。英无声隐隐觉得,那盟主密使,他这般装束自己,绝不会是简单的要藏匿自己的音容笑貌。他应该还在刻意遮瞒着什么更大秘密。
在漫天风雪吹拂中,透过满地血光狼藉的尸体,英无声遂又往他的长剑上看去,果然见到了他撑着胸口的剑柄上的玉雕虎头,还有那被凝固血痂污透了的剑刃上的青色蟠螭纹印。
英无声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切实,英无声想,这人被称为黑血七渊的盟主暗使,但他严实的衣甲下,藏着的会不会是叔父的身子呢,还是世间存在的那种玉柄蟠纹剑真有许多。
英无声看向别处时,见那通冥二圣和左右使几人都在,他们与那盟主密使相持在五七丈之外,他们身上虽也是剑痕累累,血迹斑斑。但能看得出来,他们受的也仅是轻伤而已,并不足以重创到他们的性命。
很显然,场死于场中血泥里的那百多十人,都是着了那盟主暗使的残手了。
这盟主暗使未免也太心狠。英无声想,但是不如此做的话,怕自己也要性命难保。难道一己之命,真要拿这样多的尸骸来换取么。
还是其间大有重于生命的东西。
他们一时俱不说话,都是紧紧的盯着那盟主密使看着。
英无声循着眼光在人群里找夜曦时,见夜曦正在几个年轻女子面前,低低的说着什么,在她的一侧,还有几个中青年的汉子,其中一个英无声也认得,便是在无尘阁门口见过的白野。
英无声不知夜曦要向谁去给他找解药,英无声想到,如果跟上夜曦去,或者便能找到那个给自己种了暗毒的人。
但英无声随即也意会到了,夜曦之所以不想让自己跟着去,极有可能便是真的不想让他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手,夜曦可能是怕他知道记恨,和敌人结仇吧。
英无声这般想过,忽然一个念头升上心田,他想到,夜曦既然知道他是怎么是怎么中的毒,但她又不愿多说,难道那向他暗里下手的人,也会是与夜曦关系亲近的人。
难道也是赵家下的毒手。
英无声正如此猜疑,忽听得那群人里有了话音,有人在沉声向那盟主密使发声喝问了。
英无声看过去,发现问话的正是通冥二圣中的一个。就听得那人说;“你到底是谁?”
英无声听得真切,一瞬间,他也感到了问话之人言语里的森森寒意,仿佛对方答得稍有差错,便会被碎尸万段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但那盟主密使依然是动也未动,他依旧是先前的老样子,长剑撑地的拄在胸膛的护心甲片上,他面脸被罩着,不见神态。所有人唯能看到的,只有他被风吹起的烂衣衫在雪色中刮烈烈的飘着。
痛冥二圣中问话的那个声音沉沉如水,说;“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还是不说话,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但听得那盟主暗使说;“你们于路设伏,尾随暗杀,处处要置我死地,难道这是对我客气么。”
英无声听得话音,正是在无尘阁望海宫中逼死古凤城,挑动孙仲年,激怒魔灵五老的那个持有黑血盟王令的人的话声。
英无声不免心中又一次嘀咕起来,在望海宫的那场大战后,水火烧淹之下,当时那个盟主密使不是已死了么,他的面铠被陈青雷揭下,里边遮着的不是一张猫脸么,他连那个黑血盟王令都丢了,怎么这会又有个盟主密使呢。
究竟那人是假死,还是这个是假冒的?英无声正猜测着。听得通冥二圣中说话的那个人说;“阁下挑拨盟属关系,逼杀我门徒,陷害魔灵教众,以一块无凭死证,害的多少人葬身在望海宫中,这种种关系,难道阁下不想说个清楚么,阁下这般走了,盟中死去的众位弟兄,如何瞑目,阁下行藏不明,若是说到盟主座下,我等何以自解。”
盟主密使说;“二圣这话,怎么不问左右使者呢,如果左右二使不凭恃才具,私相僭越,拉拢属众,谋权妄行,岂会酿成今日大祸。”
那盟主密使话音方落,左右使中一个说;“时到现在,阁下还说这离间之话,阁下说自己是盟主密使,可有凭证,阁下仅以一块黑血盟王令便擅决生杀,也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左右使中另一个说;“阁下说自己便是盟主密使,那黑血盟王令是盟主亲赐,阁下这话,谁来证明,阁下说那牌令是盟主赐的,难道就没别的。”
那左右使说过这话,众人都呼喝起来,叱咤声就响成一片。
那盟主密使说;“左使这是什么意思,左使眼又不坏,难道会觉得那黑血玉牌令有假。”
英无声想,原来那个长身玉立,面容雅秀的是左使北斗,那么面皮稍显粗砺,有急行风霜气色的便是右使星南了。
就听得左使北斗说;“阁下大概忘了,在下现今还是盟中的幽冥左使呢,你当时提着朱堂霜宫尊的头颅,映射着说是双猛吴朱四宫尊是被我左右使者所害,阁下以一妄断之语,挑起盟内杀伐,阁下说四宫尊为我等所杀,死无凭证,难道四宫尊不能是阁下所杀。”
盟主密使说;“笑话,我为盟主密使,听奉盟主之令,四宫尊与盟主交好,我岂能谋害他们四位。”
星南说;“阁下还是不要巧言惑众的好,告诉阁下,四宫尊在奉命上山之时,我等便早已见过四宫尊了。”
盟主密使说;“那又怎样,两位欲要四宫尊投入你等麾下,奈何四宫尊未能使两位如愿,两位恼羞成怒,出那恶毒之计,谋害了四宫尊,这难道有假。”
北斗说;“好一张巧嘴,实话告诉阁下,我等在见到四宫尊之时,已知四宫尊是奉了盟主密旨来暗护老祖,盟主怕事有不虞,正是给了四宫尊一块黑血盟王令,你拿了朱宫尊的头颅,那四宫尊,必然是你杀的了,你杀了人,取了令牌,却来嫁祸我等。”
盟主密使冷笑着说;“这话你怎么不早些说来,两位明知现在死无对症,却来说这污蔑之词。”
北斗星南尚没来得及回话,通冥二圣中的一个早已吼道,说;“既然阁下说自己是盟主密使,那么请问阁下,我等围守在小镇之外,阁下如何进得来,阁下却是如何来到这黄月山中的。”
盟主密使说;“你们守在事发之后,难道我不能事发之前来到么。”
通冥二圣说;“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说真话了。”通冥二圣向后挥动手臂,向身后众人说;“近日之事,颇多疑点,这人行迹鬼祟,大伙合力拿了他。盟主那里,自有我等几个老头亲去解释。”
众人听了,群起响应,一瞬里舞刀亮剑,便欲向那盟主密使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