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

在XJ待了段小半月,时辰又想去XZ看看。

桑榆从未去过XZ,只曾听闻唐朝有几位下嫁此地的公主,时辰说这些公主里最出名的就是文成公主,在贞观年间下嫁松赞干布,如今仍深受藏族人民爱戴。

说到这个,时辰又向桑榆提及,当初松赞干布为了迎娶唐朝公主,特地在红山之上修建了布达拉宫,太宗也是见他有如此诚意,才会促成和亲。

一直到今日,布达拉宫仍耸立于红山之巅,历经一千三百余年,每每前去LS旅游的游客,必定会前去布达拉宫参拜。

桑榆听到布达拉宫建于世间一千三百余年,年岁比自己还要大些,很是好奇,于是主动提出要去看看。

时辰对于她的要求自然说好,订好机票以及酒店,隔天就到了LS。

可惜刚到这里没多久,时辰高反严重,在酒店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时辰发了低烧,整个人头晕眼花的,他给桑榆发消息,说自己可能要去趟医院,让她先去附近随便逛逛。

发完便在手机上叫车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挂号排队就诊一条龙,因为他的高反情况偏重,时辰在就诊区一边挂吊瓶一边吸着氧,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一整个颓废青年男。

桑榆在酒店待着也是待着,出来四处逛了逛,也不知是走到哪里了,心下感知到自己的妖丹在这附近,往四处看了看,往医院门诊走去,顺着气息,就瞧见时辰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腿也没伸直,一边输液一边吸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轻轻走近,出声提醒他:“点滴输完了。”

时辰听到桑榆的声音下意识坐直身子,只见她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前,什么时候来的都不清楚。

他看了眼吊瓶,确实打完了。

时辰清咳了两声,正准备开口叫一下护士,桑榆看到过道旁有个女护士推着药用推车经过,礼貌地叫住她,请她给时辰换药。

桑榆在他旁边空着的椅子上端坐下来,看着时辰这副惨淡的模样。

护士很快换好了药,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并且叮嘱桑榆不要调快,这样会对病人的身体不好云云。

桑榆一一记下,对护士说了声谢谢。

时辰吸着氧插不上话,但也没什么好插话的,等护士推着小车走远,只有他们两个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他低声开口,询问桑榆怎么来医院找自己了。

桑榆不假辞色地开口:“本是出来随意走走的,结果我感受到妖丹的气息,想着你我相识一场,总不能你都病了,我还不来看你不是。”

说到这,她用一种时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两秒。

“哪成想我一来,就瞧见你这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时辰依旧在吸氧,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桑榆解释他之所以虚弱至极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海拔低的地方突然来了高原地区身体有点不适应所以出现了高原反应。

脑子里纠结半响,他低声开口:“我这是……高原反应,正常现象。”

桑榆笑了笑:“我又没说你这样不正常。”

时辰:“……”

本来就说不过,现在高反更说不过了。

他连着三天在医院一边打吊瓶一边吸氧,桑榆陪在他身边,偶尔会跟他聊聊天,偶尔又会看看这里的旅游攻略。

她同时辰说好,等他高反好些了,就去参拜布达拉宫,她似乎对于这个年岁比她还大的宫殿有着浓厚的兴趣。

来到LS的第四天,时辰终于不再发低烧,才四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桑榆不会做饭,他病了也没什么胃口,只会让酒店准备点清淡的饭菜给按时送上来,连着三天一点油水都没碰,能不瘦吗。

布达拉宫坐落于玛布日山之上,当地人将它称为XZ之灵魂。

桑榆站在台阶下,向上眺望,只见那朱红的宫殿看不到顶,直直穿透了云层,仿若仙境。

今天周三,天气有些热,前来参拜的人也很少,时辰同桑榆一起顺着台阶往红宫走去。

时辰对这里也不怎么了解,一路上他和桑榆边走边观赏风景,越往上走,他便觉得脚步越发沉重,胸口沉闷,头晕眼花,他知道自己又高反了。

反观桑榆,她依旧神采奕奕,对这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时而走走停停,时辰不知道她停下来在看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走要去看什么,反正他爬到一半,在高反的影响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走到顶,时辰找了个地方休息,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后瞬间喝了大半,桑榆此刻在观赏殿内的佛像,他时不时地会侧头看她一会儿。

看她在殿内认真欣赏的模样,时辰会有种桑榆信佛的错觉。

他甩了甩头,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喝完,将空瓶子收起来,装好。

“这位施主,烦请留步。”

时辰正要去找桑榆,却被人叫住,回身一看,是中年僧人。

这僧人皮肤偏黑,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高原地区的肤色,面貌平平无奇,体型偏瘦,此时一只手竖立在胸前,叫住了他。

“……您,找我有事?”时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边的僧人,干脆用敬称问他叫住自己做什么。

那僧人伫立不语,待到时辰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他开口道:“施主的身上,似乎有件不凡之物。”

时辰心下一紧,面上却在装傻充愣:“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什么不凡之物。”

那僧人扬起一抹细微的笑,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转动手里的佛珠,语重心长道:“此物非施主所有,若长久在施主身上,恐会令施主丧失神智。”

时辰听着他的话,紧紧皱起眉头,心里想了想,试探道:“那,大师,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会丧失神智呢?”

那僧人听到时辰这么问,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将手中的佛珠举起,施施然道:“此佛珠已在佛祖面前开了光,又历经小僧九九八十一日日夜诵经,只要施主肯诚心买下,保施主一世无忧。”

时辰:“……”

他看上去很傻很好骗吗?

基于他本身的教养,时辰情绪稳定地说道:“呵呵,不用了,谢谢。”

那僧人见时辰不上当,正准备再忽悠几句,却不想桑榆从殿内出来,径直往这边走来。

僧人看两人着装,猜测这俩应该是一对,于是准备把刚才忽悠时辰的话又稍加修饰用来忽悠桑榆。

桑榆听着那僧人佛里佛气地说了一堆听不懂的佛门经学,又看了眼他手里所谓的佛珠。

桑榆看向时辰,只见时辰对她摇了摇头,无声地告诉她这人是骗子。

桑榆自然不傻,且不管他是不是骗子,自己本来就是妖,难道还怕那些所谓的妖魔鬼怪不成。

桑榆微微一笑,语气莞尔:“大师如此行径,若是让这里的住持知道,不知大师下场如何?”

见这两人实在不好糊弄,僧人尴尬一笑,时辰也懒得给他好脸色,挡在桑榆身前,冷声开口:“行了,干什么不行非得在这儿骗人呢,你再这样我就去投诉你了啊。”

僧人一听到这儿倒是慌了神,连忙摆手说不,又向时辰解释自己的确是推算出他身上有不凡之物,只不过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就想岔了心思。

桑榆这是才高看这僧人一眼,不过此人实在平平无奇,想来佛门存于世间千年,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呢,说不准会有个别弟子有幸悟得三分真窍呢。

时辰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本来就高反不怎么舒服,哪有心情去想那些佛啊神啊的,最终还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才没有去投诉那个半吊子僧人。

两人从另一处台阶往下走去,时辰问桑榆在宫殿内都看到了什么。

桑榆说,无非就是些镀金佛像,这里的人都很信奉佛教。

既说到佛,时辰又问她这世上有没有如来真佛。

桑榆笑了笑,说,当然没有。

若是真有佛,佛曰普度众生,众生平等,可从古至今,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皆未得度,更未平等。

所以,这世上哪里会有佛呢?不过是古人在封建时代的折磨下,臆想出来宽慰自己的产物罢了。

***

九月份开学,时辰再次恢复打工人日常。

桑榆则是每天照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闲暇时荡荡秋千,品尝茗茶,好不快哉。

院子里的花草被桑榆照看的很好,尤其是那棵石榴树,整个树上结满了红艳艳的果子,时辰每天下班回来都要盯着看好一会儿。

桑榆问他总盯着那棵树做什么。

时辰看着树上的石榴,问桑榆想不想喝用石榴酿的酒。

桑榆说好,不过她不会做,时辰说没关系,他会。

时辰挑了个星期天,自己一个人在院里剥石榴,桑榆坐在秋千上看着他一阵忙碌,她问时辰需要不需要帮忙,时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又要用法术,连忙打住说不用。

桑榆作罢,缓缓荡着秋千,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时辰将树上的石榴分做两半,一半用来酿酒,他忙活了一上午,一半用来送人,送给学校里关系好的同事,剩下的一些留给自己和桑榆。

日子照常进行,某天时辰下班回来,碰见了隔壁别院的邻居,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不想人家又主动跟他聊起别的。

住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见过桑榆,毕竟她偶尔也会出门散步,或者时辰陪她逛街,一些好事邻居难免会揣测他们的关系。

这不,现下不就有人受好奇心的催使,前来问时辰了。

对于这个问题,时辰曾跟桑榆认真讨论过。

桑榆本意对外说是兄妹,毕竟时辰一看就比她年长,虽然实际情况是她远比时辰年长。

但是,时辰提出了一个桑榆无法反驳的问题。

他说:“从古至今,有无父无母还是异姓的兄妹长久地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吗?”

桑榆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久,只想到了一句没用的废话:男女七岁不同席。

时辰都二十七了,说是兄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就说,不如对外说是夫妻。

夫妻?

桑榆觉得可行,但若是日后时辰找到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该如何呢?

时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得先掩人耳目。

于是今天有人问他:“时先生,又买菜回家给你太太做好吃的啦!”

时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着回话:“是啊,最近换换菜式。”

一人一妖就这样相安无事地保持着一种异样的默契在这里生活着。

有些女邻居时常讨论起桑榆,说她命好,长得美嫁的老公也十分帅气,最关键的是每天只需要待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连家务活都是她老公做,什么都不让她干,真真是当成宝贝一样地爱护着。

但也有眼红的人反驳说那又如何,看他们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没有孩子的婚姻啊,终归是靠不住的云云。

男男女女的饭后闲谈终归是传不到桑榆的耳朵里,她每日都有些许小事要做。

一开始时辰总担心她会无聊,还想着要不要给她介绍一些工作,但又想桑榆她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连大学毕业文凭都没有,能有什么好工作呢,就想着要不要干脆自己开间花店,让桑榆做老板。

他跟桑榆提出这个想法,征询她的意见,却不料让她误以为是时辰最近经济状况紧张,隔天就给他带回来了一堆金银珠宝。

时辰看着家里莫名出现的小金山,哭笑不得地向桑榆解释:“咱们上次找到的那些珍宝都还没有卖完,不用再去找新的了。”

桑榆无辜地看向时辰,问他:“那你要开花店做什么?”

时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每天在家里待的无聊,想着如果你有事情做的话,应该会容易打发时间一点。”

桑榆闻此,彻底打消时辰的顾虑:“可是我每天都有事情做,并不会觉得无聊,何况,待你日后身死,妖丹重新回到我体内,我就走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根本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了。”

是啊,花店能开一时,但如果时辰死了,桑榆就会离开,回到她想去的地方,不会像时辰一样,长期安居于一小块天地。

时辰心里泛起微微苦涩,但也不好让桑榆看出来。

他转移话题:“石榴酒应该酿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尝尝?”

桑榆欣然一笑,表示可以。

红艳艳的石榴汁飘散着阵阵酒香,她轻轻抿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

见时辰只倒了一杯,她问:“你怎么不喝?”

时辰笑了笑,无奈表示:“明天要去新校区那边开会,我怕喝多了睡过头。”

桑榆点点头,表示了然,于是她自己又抿了一口,细细回味,实在甘醇。

时辰去书房准备明天开会要用到的资料,等他收拾完出来,发现桑榆已不知不觉将瓶子里的酒喝了大半,人已醉倒趴在木桌上。

“桑榆,桑榆。”

时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叫不醒,显然是已经喝醉过去了。

真是的,树也会喝醉。

他将桑榆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走进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鞋子,动作轻柔地盖上薄被,脚步轻缓地走出她的房间。

***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转眼间,已到了桑榆出世的第四个年头。

春月杏花开尽,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时辰这学期在学校的课比较多,基本上是天天都有课,每天新旧校区来回跑不说,晚上还要回到家里。

如此折腾,不出半月,时辰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桑榆看着他这副消瘦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些过意不去,她最近看了许多美食节目,想着可以尝试学习做饭。

当然她是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的,抬手轻轻一挥,青椒自动去洗菜池里清洗干净,再到案板上自动被刀切成小段,里脊肉也是如下操作。

她一边回想着美食节目里的做饭步骤,一边指挥着厨房里的厨具各自忙碌。

如果这个时候有其他人进来,那会看见桑榆淡定地站在一群群魔乱舞的厨具里,场面一度混乱。

晚上七点,时辰开车到家。他一进客厅,看到桌子上摆着两道菜,一道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一道颜色稍微淡一点能辨别出里面应该是有青椒。

他叫了声桑榆。

桑榆从他身后出现。

他侧身看着她,见她脸上、手上有烟熏过的的痕迹,猜测到应该是炒菜的时候不小心炒糊了。

他抬起她的手,又围着她转了两圈,确保她身上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桑榆,你今天怎么想起要做饭了?”

桑榆说得一脸坦然:“我看你每天回来太晚了,本来想炒个菜意思一下,但是没太能掌握住火候。”

她这副坦然的神情,让时辰感动也不是,不感动也不是,这就是树妖吗?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对桑榆说一声谢谢,另外,叮嘱她以后如果想学做饭的话可以在自己在家的时候做,不要独自去厨房做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今年桑榆总觉得时辰格外唠叨。

她被念的有些头疼,实在不想再听了,就转移话题,说:“厨房里煮了粥,你要喝吗?”

时辰先是一愣,又猛然问她:“你煮了多久了?”

桑榆想了想,说:“大概,两刻钟是有了。”

时辰:“没关火?”

桑榆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本来是要关的,可是你叫我,我就先出来了。”

时辰:“!!!”

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赶紧去厨房把火关掉,拿起一旁的抹布盖在锅盖上将它掀开,铺面而来的水蒸气冲了他一脸,若仔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糊味。

桑榆看了看粥,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看吧,你要是不叫我,这粥就不会糊了。”

时辰:“……抱歉,我的错。”

最终,时辰就着一碗糊了玉米粥,吃着桑榆炒糊的两道菜,囫囵地解决了晚饭。

自此以后,时辰每每晚归,都是提前订好外卖,发消息让桑榆帮他取一下,顺便以此为由,不让她再下厨去准备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