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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人之初()

　　“呐，这个孩子是我从山下富户抓来的，一会儿你扮作山中猎户在这儿等着，他醒来后你们刚好意外巧遇，然后你带着他一路向东，就能找到他家。”

　　猫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总角幼童扔在楚君竹脚前。

　　“这会儿外面正乱，以你的面貌应该很容易混进人类中去，生活个三年五载的，就算是有了确切的身份来历，再把妖的习性改一改，学学人类那些习惯，日后寻个机会进到那些修真门派中去也容易许多。”

　　絮絮叨叨一大段话，楚君竹愣愣的听着。

　　“你听得懂人类的话，所以学来自然很快，但依着我的意思呢，就算学会了，也不要说，就装哑巴，言多必失嘛。”

　　“还有，找机会拿你的妖气给这孩子梳理一下，这样他应该很容易被那些修真门派看中，你就可以跟着一块儿混进去，比较不容易被怀疑。”

　　看着一只猫，在自己眼前用人类的语言为自己进入人类世界做着种种谋划，楚君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若是没个天灾**的，这孩子怕是不大会去拜师学艺什么的，你看着自己拿捏，不行就出手灭了他们庄子，逼着他去。”

　　神情淡淡，语气自然，似乎那并不是几百上千条性命。

　　“就这些，化形之后，我会回来找你，切记，多想、多听、多看，笑而不言。”

　　前前后后的，猫妖也就想出这么多，再其他的就要楚君竹自己去摸索了，后面一句话还是它从一个老道士那儿听来的，觉得合适就说给了楚君竹。

　　“走了。”

　　“嗯。”

　　晨风里，猫妖踩着霞光决然而去。

　　妖，承天地之恩，得造化之奇，几乎每一个都有着让人类羡慕不已的天赋，不需要怎么样的传承与苦修，就能够吸纳天地灵气，以其打熬己身，数倍数十倍的延长命寿。

　　但，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妖就是孤独的，身遭所有形似的同类，在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蠢笨呆痴，所以妖又是骄傲的。

　　因孤独而骄傲，又因骄傲而更加的孤独。

　　所以，当与楚君竹相斗了数百年后，终于可以安然相对时，那种平等的沟通和交流深深地吸引了猫妖，可它又必须离开，因为楚君竹已经化形许久，领先了它一大步，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它低头认输。

　　为了还上之前楚君竹带它逃出沙海，闯过封魔杀阵的恩情，猫妖绞尽脑汁，为楚君竹设计出一整套融入人类世界，以人类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入修真门派，学习人类修行法诀的计划。

　　或许仍有错漏疏减之处，但对一个妖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而且，对楚君竹来说，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及时，太合适了。

　　猫妖可以潜进人类修真门派，偷听十年而不被发现，楚君竹却做不到，这与妖气修为深厚与否关系不大。楚君竹原本是打算埋伏偷袭，生擒下一个人类修行者，然后通过逼问的方式得到修行法诀。

　　说实话，这法子不是一般的傻，即便找到，未必擒到，即便擒到，未必问到，退一步讲，就算问出来了，适不适合他楚君竹修炼也还在两说。

　　其实楚君竹也知道这样做确是有些鲁莽，可他对人类实在缺乏了解，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硬来蛮干，最多多换几个地方，多试几次，总有成功的希望。

　　没想到，猫妖居然帮忙安排好了，这对楚君竹来说，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如果猫妖再晚走片刻，楚君竹十有**会在欣喜只余，放弃对猫妖那一半财产的所有权，可心情激荡的猫妖走的太过干脆，没给楚君竹这个机会。

　　也不知猫妖使了什么手段，那男孩儿直到日上正中，才醒转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了楚君竹，一方茫然，一方好奇，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好一会儿，男孩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谁？”

　　声音脆嫩，并没有多少惊惧和颤抖。

　　楚君竹笑了下，伸出手将男孩儿扶起。

　　“这是哪儿？”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林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让男孩儿明白过来，这不是家里。

　　楚君竹指了指的嘴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你……是哑子？”

　　男孩儿惊讶的问。

　　楚君竹笑着点点头。

　　“哦……”

　　男孩儿拖长声音应了下，他还没有见过不会说话的人，所以有些个好奇，可想到没办法同楚君竹交流时，又很是为难。

　　“啊有了！你识得字么？”

　　不能说话，写字一样可以交流，男孩儿很为自己的急智而得意。

　　语言是思维的延伸，所以楚君竹可以大概猜到男孩儿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有些名词却不行，比如“字”是什么东西，他就完全不明白。所以，只能摇头一笑。

　　这下男孩儿傻了，不能说话，又不认字，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你……我……这儿……哎呀！”

　　双手上下乱舞一气，怎么也比划不明白，男孩儿急得不行。

　　楚君竹抬手阻住男孩儿，指了下他的嘴巴，又比了比自己的耳朵，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男孩儿愣了下，随即大喜：“你听得到我说话？”

　　楚君竹微笑点头。

　　“太好了！这是哪儿？我要回家。”

　　毕竟年纪小，突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醒来，最想的就是回家。

　　楚君竹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猫妖说过从这里一直向东，就能找到男孩儿的家，可问题是，楚君竹只知道东是表示一个方向，但具体是指哪一边儿就不清楚了。

　　追着猫妖转了大半个中原，楚君竹也没考虑过方向的问题，抓着那些小妖查问时，都是直接指出来是哪一边的，从来没涉及过东南西北什么的。而当初死在枯竹林的那两个人类修士，也没有提起过这么基础的常识，所以楚君竹不知道那边是东。

　　这下可是够尴尬的，问那男孩儿显然不合适，楚君竹只能在那儿，好半晌没想出是该点头呢，还是该摇头。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楚君竹答应，男孩儿急了。

　　“我家在哪儿？我要回家！”

　　喊了两声，眼圈儿就红了。

　　楚君竹抽了抽嘴角儿，继续木着。

　　于是，哇的一声，男孩儿放声大哭。

　　通过那响亮的哭声，楚君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孩儿的委屈、无助和惶恐。

　　寂静无风的树林中，楚君竹用木然面对男孩儿的哭泣。他也曾努力的回想猫妖交代的话，看能否从中找出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来。可惜，直到日影西斜，哭的继续哭，木的继续木。

　　楚君竹不止一次的动过掉头离去的念头，好避开那烦人的噪音，可一想到走开之后，自己怕是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办法融入人类世界，就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好不容易，号啕变成了抽噎，楚君竹才松一口气，男孩儿却突然昏了过去。

　　“唉！”

　　楚君竹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猫妖所说的人类很麻烦的话，算是有了几分切身的体会。

　　当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饥饿与寒冷让昏睡中的男孩儿再次醒来，睁开眼时却是一片昏暗，嘴角一撇，就要再次哭起来。

　　楚君竹大惊，前一次的哭号已经让他头痛不已了，这要是再来一次，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直接出手灭杀了那男孩儿。

　　可是呢，楚君竹根本就不懂得该怎么阻止，何况他连话都不能说，否则漏了破绽，前面可就白挨了。情急之下，楚君竹直接唤出一枚竹叶，递送到男孩儿眼前。

　　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竹叶驱散了周遭的黑暗，男孩儿惶恐的心稍稍安稳了些。竹叶中蕴含的纯净的天地灵气滋润着男孩儿疲累的身体，让他舒服了许多，险险收住了哭意。

　　楚君竹长出一口气。说起来，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也还是跟猫妖学的。

　　不能通过战斗解决的，就拿出自己宝贝的东西去交换，猫妖因此捡回条命，楚君竹的要求不高，只要男孩儿不哭就成。虽然有些文不对题，但效果还可以，被竹叶吸引了的男孩儿果然没再哭出来。

　　只是才好了不过片刻，男孩就又给楚君竹出了个难题。

　　“我饿了。”

　　一句话，三个字，托着竹叶的楚君竹再次木然。

　　妖多数是不吃东西的，有天地灵气的滋养，哪还需要食物果腹，个别例外的，也是因为习惯和爱好，其本身并不需要。尤其是山石竹木成妖者，更是想都不会想一下。

　　楚君竹自然不会是例外中的一个，不过对于吃倒也不是全无所知，死在枯竹林的那两个人类修士虽然很少吃东西，但偶尔也有那么两次。可问题是，楚君竹一直就没弄明白他们吃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哪里可以弄到。

　　如此三不知之下，又如何给出回答呢？

　　摇头显然不行，会被误会不给吃食，点头更是不成，因为他没办法满足男孩的要求。

　　结果，楚君竹只能再次木然。

　　猫妖费尽心思的一番计划，这才一开始就波折不断，让楚君竹一再的束手无策，苦恼连连、

　　不禁哀叹：人类，真的很麻烦。

　　一个月，在枯竹林时，对楚君竹来说不过就是片刻瞬间而已，在追击猫妖时，也只是多了几个日升月落，可陪护在男孩儿薛昱身边的这一个月，却让楚君竹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饥、渴、冷、热、痛、累等等等等，诸多感触，诸多要求，让楚君竹疲于应对，时不时的就要拿妖气帮助薛昱梳理一下身体，不然他就会变得病恹恹的，没准儿还会哭上一场。

　　其实论苦，男孩儿薛昱才是真的苦。不过**岁的年纪，哪经得起风吹日晒、酷寒雨淋的，吃的东西都要自己找认，有一顿没一顿的不说，还都是生食，更没有遮风挡雨的屋舍，只能幕天席地、随倚随靠，实在是苦不堪言。

　　如此一来，每天一次的敲打按摩就成了薛昱最最期盼的享受。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随着那人每一次的敲打，苦痛难耐就会随之消去几分，甚至连与生俱来的寒痛也轻缓了许多，加上和楚君竹一见和缘，薛昱才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好在无论怎么样的苦难都有个尽头，乱闯了一个月之后，楚君竹总算带着薛昱走出了森林。

　　这一个月却也不是白过的，通过薛昱，楚君竹了解了很多人类生活的常识，晓得要吃要喝要睡，白天可以看得很远，晚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力气很小，怕冷怕热……

　　凡此种种，让楚君竹既好奇，又困惑。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弱的人类，居然能通过修炼，变得如妖一般的强悍，不由得对那神秘无比的修炼法诀愈加的渴盼起来。

　　走出了森林，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薛昱一路问，一路打听，又用去大半个月的时间，一人一妖总算是找到薛家庄。

　　这一大一小，才进庄子，就被众人围观起来，没办法，楚君竹一身光鲜，薛昱却有些狼狈，偏还紧跟在楚君竹身后，不像兄弟，不像主仆，却走在一路，怎么看怎么别扭。

　　“诶？那不是太公家的小公子么？”

　　“可不是嘛！”

　　“那那人是谁啊？”

　　“快！快去报讯。”

　　被人围观楚君竹并不在意，以他的灵觉，周围人群中是否有恶意杀念清晰可辨，眼下最多的不过是戒惧而已，构不成威胁，交由薛昱处理最为合适。

　　不想这次薛昱却没有如前时一般上前应对，而是紧紧抓着楚君竹的衣摆，红着眼睛将哭未哭的样子，很是委屈。

　　这一来，围观众人看向楚君竹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敌意，几个年轻人更是进一步围拢上前，场面上气氛猛然一紧。

　　亏着这些人实力太弱，就算是有些敌意，在楚君竹也没什么感觉，不然动起手来，非出大乱子不可。

　　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报讯的人就带回了一个中年汉子，不同于一般庄户的土衣布褂，那汉子却是一身劲装的短打扮，颇有些英武之气。

　　“昱儿！”

　　那汉子身材高大，才到人群外围，就看到了紧握着楚君竹衣摆的薛昱。

　　“阿爹！”

　　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薛昱急忙出声答应，可人群围得太密，让他找不到父亲在哪里，情急之下连连拉拽手中的衣摆。楚君竹伸手抱起薛昱，高举过头顶，让他看得清楚些。

　　没了阻隔，薛昱很容易就看到了父亲，看到了那张往日里严肃怕人，如今却挂满了担心和惊喜的面孔，当下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接下来自然是父子相认，皆大欢喜。误会了楚君竹的庄户们连声道歉，楚君竹但笑不语。

　　“小儿走失多日，幸蒙壮士相救，实在感激不尽，望请家中一叙。”

　　语气至诚，生怕楚君竹不答应。其不知，楚君竹就是为这句话来的。

　　至此，猫妖精心设计的入世计划，在几经波折后，终于完成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