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荟到家时,已经下午六点了。外面的天慢慢的沉了下来。
车子停在了便利店这边的白桥路口上,她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家庭住址。这里走过去也不过一小短路。
车停下时,他直接伸手将她的安全带给解开了。陈荟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声说了个谢谢。才开门下了车。
关车门的时候,看见那条被她弄脏的围巾。久久没有关门。他坐在车里,看着她,又好像没看她。或许在想着什么。
“我买一条新的还你吧”她看向他,便伸手去拉那条围巾。
“脏了。”
围巾是浅灰色的,一尾末端有一只小浣熊的图案。上面染了泥水还有血色。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说什么,随便她弄。
转眼在车里一个小壳子里扯了一张纸,又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找了好一会,翻的里面乱七八糟的才翻出一只笔。
他一手拿着纸,咬下笔套,修长的手指将笔尖一个旋转,在纸上写下什么。
然后将纸递给了她。
陈荟看着那张纸上龙飞凤舞却十分挺拔的字体。愣愣的又看了他一眼。
陈荟关了门,脚下顿了顿。怀里抱着那条脏了的围巾,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一样。车里没了动静,但她总觉得,他或许正在看着她。
刚越过车头,他突然开了门,也跟着走了下来。一脚踏下,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脱了身上的外套,单手递给了她。
陈荟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将军装给她。
见她不动,他也没收回,反而走近了一步,陈荟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的亲近,看着他伸出一双白皙的手,从她腰间绕过两只衣袖绑在一起,又拉松了一点。
“你裙子脏了。”他解释,刚要后退。像是玩味起了,又看向了她的脸。
“真的不要哥哥帮你去教训教训那群坏孩子吗?!”
陈荟看着他有一阵失神。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清他的样子。
他的眼里带了戏谑。一双双眼皮睁大的眼睛目光全部聚集在她的眼睛里。碎发戳在了眼皮上,她看着就有些痒,可是他却像是不会痒一样。皮肤没有很白,却也不黑,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高高的,嘴唇的颜色有些像淡淡的番茄色。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又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他突然咳了一声。该是发现了她的失神。
陈荟猛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他也后退了两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旁边传来个喊声,他回了头,是在叫他。他手插着兜,又拿出了火机,朝那头喊他的人走。
陈荟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马路边,看着前面的绿灯,逐渐驶停的行车。指示灯上的数字开始变动,很快便成了个位数。她今天走路好像出奇的慢。不知是腹痛的原因,还是什么。到马路那头,红灯亮了。
马路上的车辆很快的行驶起来。她回头看见他身上只剩一个白t,搭着一条迷彩裤在与叫唤他的那人交谈,还点了烟。他好像也看向了她这边,嘴里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路上的路灯已经开了,一股暖色刚好打在他们交谈的地方,他的身上。车子接二连三的挡住了视线,她才离开。
家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只在玄关处留了一盏小灯。
她张开手掌,上面有一条划痕接近虎口。是她用那块玻璃割宁夕腿时割到的。已经没流了血,看起来却像是一条很胖的血虫趴在上面。
她小心翼翼的在客厅的抽屉里拿出医药箱,回了房间。身上除了胳膊没什么破口子。基本都是淤青。腰上的衣服依旧还在,她发了一会愣。总觉得这一天下来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小时候是一个看见迷彩图案就头晕的人,可这次的,好像并不晕。
等她洗完澡,收拾完脏衣服,整理完自己处理完伤口,时间已经临近九点了。
陈荟的书包里是一直有存着面包的。因为没有晚饭,她摸了摸肚子,又摸索着书包,想要拿个面包。可书包拉链开了,零零散散掉了不少东西,三个面包只剩了一个。那本在雨夜里救回来的书,也不知了去向。她来来回回翻找了好几遍,好一顿闹腾才罢休。滑坐在了地上,地板也冰了。
她将那条脏了的围巾,放在了厕所的水盆里。又张开那张被她攥成一团放在桌上的纸条,上面是他的电话号码。
—夏枍:17579368098
“夏”
“夏”
这个字她好像还真不认识。她看着房间里堆在地上那些书。好像是有一本字典的。
她一本本看,抽出那本很厚重的字典查看。手上翻书的动作没停过。翻了很久之后才看到那个字。
—枍,读作yì,本义指的是一种古树,即檍树,也指宫殿的名称,用作人名,象征着人有树的坚韧和正直,也有宫殿蕴含的才气和华贵。枍字寓意雍容华贵、兴旺繁荣、才华横溢、坚韧不拔。
“夏枍。”
还真是很好的寓意呢。
她弓下身子,小腹传来一阵阵的抽痛,腰上的伤因为贴了膏药倒是好了些。像认命一样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
“夏枍。”
夏枍挑眼看着面前的人,呼出的烟圈全飘在他面前。
那丫头站在马路对面,他往她那边看,刚好看见她回头。
李鑫挥了挥面前的烟圈,看着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你TM跑哪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是欠打还是怎么的,闲的蛋疼啊!你脑子抽抽啦。”李鑫直接上前要挥拳,可夏枍像是知道一样,眼都没抬就死死的攥住了他挥过来的拳头。
“禁止斗殴!”
夏枍冷冷的回一句。不想跟他讲这个了。
“斗你娘的斗。现在给我讲军纪。刚才TM的在干嘛,你那是抛弃队友?!”
李鑫是从莲溪路一路跑过来的。手机钱包全都落在了夏枍车上。虽然路不太远,还是气了他要死。好不容易请假出来还搞了个跑步比赛。
“现在又不是在战场上。你放心,要是在战场上,你就是战死了我也会给你刨个坑埋了的。”
“OK!你好样的。”
李鑫彻底没话说了,夏枍松开手,深吸了一口烟,看他。
“你事办完了?”他说的有些含糊,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出来多久,只是碰上那丫头耽搁了。
李鑫没搭理他这话,反而是盯着他开始琢磨。
“你这上衣呢?”李鑫扫了两眼他身上的衣服,越看越不对劲。
“给一小丫头,绑腰上了。”他叼着烟,嘴里依旧含含糊糊的。
李鑫一下子愣住,瞪着眼看他。嘴巴有些往下掉。
“会玩啊你。”李鑫眨巴眨巴眼,往他身后去看,想看看还有没有所谓的小丫头。
“想女人想疯了吧你!”夏枍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眉微带的挑了一下。
李鑫被他那踢的一下,往后倒退了两步。憋憋嘴又摸了摸被他踢地方,力用的还真不小。
夏枍看他一眼,又低下眸子看着那烟头的星光,看它有细烟升起。
他伸手挡住那一束光,觉着那盏灯光有些刺眼。有一会眼睛看花了。
“你能不能别抽了。抽的我烟瘾都犯了。”李鑫有些暴躁了,他们当兵的平时血腥的见多了,抽两根还能压制一下。可是他最近刚交了个新女友,搞艺术的。人家嫌弃他身上烟味重,他也只好开始戒烟。
夏枍没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过了好半晌,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得得得,天大的事以后再说,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教官真的脑袋给你削掉了。”李鑫受不了了,拉着他就往车子走,还很迅速的上了副驾驶。
夏枍站在车门外,吐出一口气。被李鑫催了好半晌才进去。
大概七点钟的时候,他们到了学校。李鑫下车的时候噔了一下脚,车上好像踩着什么了。
他弯下腰去捞,却是一本书。夏枍已经下车了。
他偷摸的往外头看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奇奇怪怪的书封面。怎么会有书没有封面名的呢?
他伸手捡了来,看着那个棕色的书封面。
难道是那个小丫头的书。刚想翻开,身边多了一层阴影,手中也落了空。
夏枍下车了好一会,见他还没下来,又回过身来,走到了他开了一半的副驾驶门口。刚想要出声,便看见了李鑫手中的那本的书。
直接一把枪了过来。
这什么书,名字都没有一个。
难道是小丫头们看的小说。
夏枍心里一个激灵,想起那小丫头脸红的样子,有些窘迫。
他翻开,扎眼的就是英语两个大字。是学生时代的英语课本,原本黄红的书封面被换了。
大字的下面还有一行很秀气的字体。
—高一332班,陈荟—
一笔字干净利落,字与字每一个间距都恰到好处,看着很是舒服。感觉就是个好学生。
她的字不算好看,但是工整。他记的自己读高中的时候,那笔字算是杨飒,飘逸。恨不得扭出花来。
所以看到这字,倒像是个小学生的字。每一笔都拆开了,拼凑起来。字体也不大,规规矩矩的。
才高一呢。还真的是个十足十的小丫头。
“是那个“绑腰上”的小丫头的?”李鑫有些欠欠的笑。
他还想说什么。夏枍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都在发疼。
怎么就不能是本别的书,偏偏是本英语书呢?!
“你不会是想要送回去吧?!”李鑫看着夏枍的反应,一种不好的预感生了起来。
夏枍没说话,像是还在想着什么。
李鑫慌了。这丫的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夏枍,你别告诉我你真是要送回去啊?!”他小心的又试探了一句。他要早知道会这样,他就藏起来当没看见了。
夏枍没搭理他的话,一把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关了副驾的门,便上了车又开了出去。只留下一串黑夜里看不清的地灰和那个目瞪口呆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