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接到消息,说万甫一会儿就能回来。
她着急忙慌跑去前门迎接,此时一辆高大的马车刚在家门口停下。
万甫从车上下来,第一时间不是回应万夫人殷切的目光,而是回头再次掀开马车的帘子。
先是一只手伸出来,然后是从里面走出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她抬头朝万夫人笑了笑,万夫人立马不知所措地屈膝行礼,口中恭恭敬敬说道:
“臣妇拜见王妃。”
雍王妃笑道:
“夫人不必多礼,咱们进去说吧。”
“是是是,王妃请,”万夫人立马给她让路,拉着万甫跟在最末。
“怎么回事,你怎么坐着王妃的马车?”
万甫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已经走进正厅,王妃自然上座,万甫和万夫人次座陪之。
“万夫人不必紧张,我是刚从宫里出来,见万大人出宫却没个马车,顺道送了他一程。”
万夫人立马言谢,谢完却又找不到话说,只好尴尬地陪笑。
王妃倒自然,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
“万大人这几日待在宫里,家里家外全靠万夫人维持,一定很辛苦,看你都瘦了好多。”
“多谢王妃关怀,妾身也不能做什么,只有帮大人操持好家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听罢,万甫诚恳地握住万夫人的手,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王妃看了眼他们夫妻情深的模样,笑容更甚,
“听说万大人和万夫人是在徽州老家就成了婚,相扶相持三十多年,跟着万大人一路高升到如今的地位。二位伉俪情深,真是叫人羡慕。”
万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谦虚道:
“多亏大人不嫌弃我,我才能跟他走到今天。”
“唉,万钰呢?”王妃想起来,“自从上次在公主那里吃了顿饭,再也没机会见她。”
万夫人脸色稍稍僵住,愣了一下才想到措辞,
“她啊——她替我去铺子上查账了。这仗打起来,田铺的账面也一下子一团糟,我实在没心力管,就全交给她了。”
“真是个好孩子,又漂亮又能干,谁娶到她是天大的福气。”王妃露出惋惜的表情。
“王妃要是想见她,我差人去喊她回来。”万夫人以退为进。
王妃立马说不必麻烦,又问起万珩。
万夫人这次是真的笑得勉强,
“她身体虚弱,不大出来,恐怕也不能来给王妃请安。”
“无妨。”王妃招来自己的随从,“这是我给她和孩子准备的一点心意,要是喜欢就留着把玩。”
一对白菜鲤鱼盛在盘子上,栩栩如生好似真的鲤鱼打挺。万甫本来插不上话,可见了这样的宝贝脸上立刻有了神采,蠢蠢欲动的手几次三番想要接过来端详,还好被万夫人按住。
“好啦,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改日再会。”王妃起身,一群人全都站起来,将她簇拥出去。
一家人又一路陪笑,将她送到门口。
临走前王妃突然又对万夫人说道:
“夫人别嫌我唐突,我见了你就像见到家里的姐姐,很是亲切。眼下都中局势动荡,也不好办什么茶会聚会,平日里还要多来往,就当陪陪我。”
“是是是。”万夫人一百个答应,将她送上马车。
等马车走远,她堆满笑的脸突然一塌,欲哭无泪靠在万甫怀里,喃喃道:
“完了。”
不久,万甫书房里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什么,她一个人回徽州了?”
万甫此刻真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整个人激动得头疼。
万夫人则被他如此暴怒的模样吓得哭出来,瘫坐在椅子上。
“你别光顾着哭,你告诉我,你怎么就忍心让她一个姑娘家,一个孩子,跑去叛军造反的地方?”
万夫人百口莫辩,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万珩过来替她解了围。
“爹,你别怪娘,这事我也同意了。”
万珩被蒹葭扶坐下来,继续说道:
“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旁支兄弟靠不住,眼下也委托不到得力的人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叔父一家在徽州遭难吧?妹妹虽是女孩子,却深明大义、知恩图报,叔父叔母待她如亲生,如今家里遭难,她愿意回去打探情况,我觉得我们该支持她。”
万甫垂下头,默默留下泪来,自怨道:
“我虽说是一家之主,该替你们遮风挡雨,可是每每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不能在你们身边……是我对不住你们……”
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久久不能平息。
好不容易喘口气,万夫人突然又担忧起来:
“你们说王妃怎么突然这么好心,送你爹回来,还约了两家要多来往?”
万珩心揪起来,“问过钰儿的事了?”
“问了,我搪塞过去了。只是我担心她的目的不简单,会不会是陛下疑心我们,故意让王妃监视咱们?”
“不会不会,”万甫很肯定地打消她这个念头,“陛下对我还是很信任的,何况我确实和造反的事毫无关系。我反而觉得王妃是雍王殿下派来的,想要拉拢咱们。”
“拉拢?”
万甫点点头,
“我啊,怎么说和陛下也是有过儿时的交情的,如今局势动荡敌我不分,陛下唯一能信任的人不多,我算一个。我不能和你们具体说明白,但是你们放心,咱家不会有事儿,将来我说不定还大有作为。”
万夫人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嘀咕道:
“从嫁你那天你就这么说,可也没见陛下破格提拔过你,还不是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反而当了户部尚书之后,脏的累的全是你干,你还美上了。”
“你懂什么。”万甫见和她说不通,就轰她走,自己还要留在书房查看文书。
…………
“你看得准吗,就这么笃定?”杨同贲穿着盔甲,脸上还留着训练时的汗,挨着软榻边儿坐着,问王妃。
王妃很自信地分析道:
“从进门就不对,家里冷冷清清的,半个院子都闭门熄灯,但凡万钰在家,也不可能把这么个家生活得没点儿人气儿啊。”
“也可能是担心万甫,所以家里不爱张罗。”
“非也,”王妃摆摆手,“而且我问她万钰哪儿去了,她脸色一下子变了。又说去铺子上查账,你说她家还扣着人在宫里呐,哪儿来的心思管田铺。就说益康侯府,侯夫人和她两个女儿,不是在家里哭就是到处求人,谁顾得上铺子挣不挣钱啊。所以,万钰一定是去徽州了。”
“那这丫头有点本事啊,敢一个人跑去那里。”杨同贲不由得感叹起来,“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不得了,已经不是什么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那也是能顶半边天的啊。”
王妃最听不到他说这些,好像以前女人就多没用一样。
“你别忘了,元祖那时候女人能官至宰相,这才哪儿到哪儿。”
“是是是,”杨同贲又问,“那你觉得万甫会愿意去桑棠部走一趟吗?”
“我不知道。”王妃是真不知道,“同喜只让我确认一下万钰还在不在城里,顺便和万家套套近乎,有没让我和万甫说出使的事。”
杨同贲搓了搓手,为难起来,
“同喜做事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啊,她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关键是拉拢万甫啊。”
王妃倒一脸无所谓,
“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儿练你的兵,说不定就是这几天开拔。”
“那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王妃心情明显低落,“霖儿不在,你也不在,同喜又忙,我爹和我兄弟远在苏州,我能怎么办呢,一天天熬着呗。”
这话说得又无奈又心酸,杨同贲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倒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