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那些青春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人声从窗外、走廊传来。一切重复得那么自然,仿佛世界的不同只有黑夜与白天的区别,个体的改变,远远不足以动摇这自然,任何以为可以改变自然的做法,其实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妈妈来了,带来了粥与水果。我喝了两口粥,便放下,母亲可能猜到我无精打采的原因,就安慰我两句,而安慰的点也是我想到自我安慰的点,就是“人没打捞到,还有希望”。

母亲坐了一会就上班去了,而我继续自己的无精打采,胡思乱想的状态,结果恶化成有时自言自语。医生马上将我转到其他病房观察。我一直坚持着自己没事,医生说:“对对对,你没事,每个病人都说自已没事。”一面说,一面跟我做脑监测。结果当然是没事,只是我还是迷迷糊糊的,可能是我自己不想清醒。

我看着窗户,一直看着,忽然门开了,进来的是一鸣和明遇。

我高兴地站了起来说:“你们没事吧?”

明遇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说:“我们能有什么事?”

一鸣也笑着说:“就是,我们能有什么事?快走吧,文学社准备上课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们说:“上课?”

一鸣拉着我说:“是,上课了。”

“你们两个不是被冲进大海了吗?”我激动地问道。

一鸣摸了摸我的头说:“你是病傻了吧?被水冲进海里的只有你。”

我还是不相信,转问明遇说:“是真的吗?”

明遇说:“你摸摸我们的脸,难道我们是鬼?”

我摸了摸他们二人的脸,很真实,就高兴地起床跟他们走。

我们三人一同走出房间,就是文学社的课室,我说:“刚才,我不是在医院吗?”

明遇又哈哈哈哈笑了几声:“什么医院,看,刚才我们不是在走廊吗?”

说着,明遇就把刚才我们进来的那扇门打开,我向门外一看,果然是学校的走廊,我小声说:“怎么这么奇怪?”

一鸣说:“什么医院,这明明就是学校。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看,你不是穿着一身的校服吗?”

我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果然是一身的校服,而不是刚才穿的病人衣服。

我又问:“我刚才明明还在医院……”

明遇还没等我说完就说:“不要说那么多了,快把作业拿出来,让我抄一下。”

我没理会明遇,而是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坐在我们前排的同学,每个人都一动不动。而老师就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着字,只是老师也是一动不动,粉笔头落在平庸的“庸”字最后一笔,在平庸二字两边写着“自我”与“没自我”几个字,而在字的上面用红粉笔分别打了一个大叉。

过了很久,他们还是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看,大吃一惊。因为每一个人,是没有脸的,他们如同木偶那样定在那里。我吓退了几步,再看一看一鸣跟明遇,发现他们的样子也慢慢模糊起来,地上多了一些水。

我跑过去,牵着他们的手说:“走,快走!”

我隐约感觉到会有一些事发生。我用力一跑,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一鸣和明遇两个人像石块一样,哪里拉的动,我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俩,又开始拉,但怎么也拉不动。

这时,老师跟同学们都把身子转过来,没有脸,像僵尸那样地向我们走来,我大喊:“走啊!”

这时,一鸣与明遇的脸比之前更模糊了,一鸣说:“余升,你自己走吧,我们两个就不走了。”

明遇说:“对,余升,你出了这个门,就安全了,我们不能跟你走。”

我急得快哭了,说:“快走啊,你们两个干什么?危险!”

这时,那些没有脸的老师跟同学进一步地向我这边走来。

一鸣说:“你快走。”然后,一鸣和明遇一同把我的手甩开。

我看到一鸣和明遇两人的脸更加模糊,快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泪水不停地从快要没有的眼睛流下来。

我说:“不行,一块走。”

忽然,明遇站起来说:“你快走。”然后一脚向我踢来,我向着门那那倒去,在我出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一群没有脸的怪物对着一鸣和明遇又撕又拉。然后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心很怕,很怕。

突然,我身体一怔,身体微微一跳,双眼睁开。我父母,医生,护士,全在我的床两边,原来刚才是做梦。

母亲一见我醒来,就握着我的我说:“你没事吧?”

我感觉我后背都湿了,说:“没事,没事。”

医生见我醒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做了一点检查,确定没什么大事,才离开。我问了一下母亲情况,才知道之前我一整晚都在高烧,而且还昏迷不醒。我看着母亲刚哭完的脸,再看看父亲一边急切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就忍着身体的各种不适坐了起来,努力做出一些动作,让他们放心。

就这样,在那些天里,我一直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直到现在想起,我都觉得那不是梦,我看到的平庸分明就是我,那是没有打上交叉的两个字,而“没自我”与“太自我”的,都不应该存在,于是,一鸣与明遇就消失了。

这世上不需要太多的棱角,它只需要乖巧平庸的人。或者说这平淡的世界,它只能容纳平庸,平淡的事情,任何尝试着改变的事和人,基本会被这世界吞没。就像那大海那样,它吞没了两个人,却放过了我,这一切像安排好的那样,让人们没力去反驳。

而令我一直觉得幸庆的是,至今也没有找到一鸣和明遇。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更残忍的一个现实,死不能见尸。只是对于我来说,这又是一种希望,希望他们二人在大海的另一边还在生活着,只是他们没有了记忆,不记得这边的事情,也不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