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什么是异眼?
如果是所谓的“官方”应该会有更多更充足也更加完备的解释,但你若是问我,我会简单直接地告诉你:那是一种缺陷。
扭曲的,密布的东西都代表着亵渎,代表着与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和普世之美的相互背离。
不论它如何美丽如何动人,终究会让看惯了常人之目的我们感到诡异和毛骨悚然。它如同艺术一般,只有真正的疯子才会将其发掘,深究,最后抱着自己早已扭曲的心智向不理解他的凡夫俗子发出憎恨的咆哮或苍白的蔑笑。
在这个世界,被我们称为透晶球的世界,一切都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成因,过程,以及结局,若是缺乏任何一条要素,要么这个东西根本就不会存在,要么就会被列入“异常”。
而异眼,就是打开这个未可知区域的钥匙,他们能看到,能触摸到那些无法被看到也无法被接触到的东西。他们强大,美丽,直视不可视的怪物并击碎它们的骄傲,而后死于不知名的角落。
他们是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是处在灰色地域的浮萍,不被常世的光芒普及,不得站在灯光之下,也不被允许向世人展现他们那动人心魄的美丽眼睛,一生只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
“为了无法战斗的人而战斗。”
多么方便的格言,多么空虚的个人英雄主义,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存在这类强迫一个人去为另一个人献出生命的歪理,可他们为何心甘情愿?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那些被载入史册的传奇中高尚的英雄们,在面对死亡时的所思所想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杨御成有没有想过,或者之后会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也许只是我的想法恰好与这些信条相互对立?即使对立,但我和他一直是一对好搭档,可能在命运使然的无情推动下,我与他都没有时间去思考彼此应该何去何从吧。
比如说现在,哎,我实在是不想搞不认识的天花板那一套,不过在这个遍布消毒水气味和机械盲音,举目望去皆是白色的空间里,也许这个是最合乎气氛的话语了吧。
“是不认识的天…唔呃!”
疼,疼死了,稍微动了一下全身上下就像被把屁股塞进电门里一样,激痛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再像天女散花一样遍布全身上下每个神经末端。
“醒了?”病床旁的女人合上了一本笔记一样的本子,捋了捋头发将脸转向这边:“你没有开着什么巨大机器人去跟超大型怪物打架,也不是假想受伤。事实上你现在断了七根骨头,手臂和腿部肌肉严重拉伤,虽然已经缝合了但是之前出血过量,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
“是你救了我?”沙哑,无力,你就不能在初次面试的时候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严格来说并不是,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追踪目标,而那个时候正好是绝佳的偷袭时机。”
“喔…”杨御成想要点头,才发现自己的脖子正在被石膏牢牢箍着。
“你的眼睛…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二十四五,或者更小,说实话杨御成不是那种光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年龄的人,只是这女人的言谈举止实在让人无法把她和学生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又不像是那种三四十岁已经在奋斗事业或者成家了的都市女性。
她的过肩长发微微有些卷曲,不知道是烫过的痕迹还是天生如此,运动装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件大得有点不太合身的夹克衫,面容姣好,有些淡妆的痕迹,显然是出门时太仓促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的眼睛,嗯…就是普通的眼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奇怪,刚才见到她的时候明明…
刚才…对了,血…死人…老赵…眼睛…
白色的怪物。
“你是说这个吗?”女人闭上眼睛再微微睁开,刚才一如常人的眼球又变成了那复杂花纹的晶状体,像是漩涡般深邃又有一种萧瑟的美感。
“呃…是的…”杨御成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个就是那种吗,又有超能力者又有怪物,然后倒霉的我正好撞上了开局最弱的那个小怪被一顿血虐差点挂球,被救下之后卷入一系列不可思议事件的那种吗…?”
真服了这家伙能在这个身体状况下一口气蹦出这么多字。
“超能力者?怪物?喔…你说影中人吗?”女人把手指垫在下巴上稍微思索了一会:“影中人是最近在这个区域开始活跃的荒中最强大,破坏力最强,也是造成伤亡最多的个体,就算你踏进了这个圈子,它应该也不会是你职业生涯中能遇到的最弱的东西,你应该希望它是最强的。”
“影中人?荒?那个怪物叫影中人吗…最强,可是我没有觉得它有多厉害啊…”
“你与它对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女人的语气一点都不存在好奇感,就像例行询问一般。
“一开始…感觉它很恐怖…一掌就…唔…”想起在自己眼前有人死去的场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后来我看到它要伤害我的朋友…决定杀死它之后,它就没有那么快,那么强了,我甚至伤到它了…”
“是的,我看到你损坏了它的现世体。”女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呃…现世体?好吧,总之如果当时我不用铁棍去甩它而是用手去撕它的话,应该就不至于这么惨了。”说这杨御成像是要展示现状似的动了动自己的脚趾,结果疼得呲牙咧嘴。
“用铁棍去甩…你之前没有和荒接触的经历吗?”女人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你一开始就能看到它,而在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才感受到力量?”
“嗯…一开始就能看见,硬要说的话也不是后来才有的力量,它一上来袭击我的时候就被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给躲开了……”
“嗯…”女人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睁开眼睛之后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微微有些昏黄的眼珠。
“我这样很不正常吗?是不是就是那种超能力中的超能力,主角才会天生自带的那种?”
“不…”女人沉吟了一下:“也许你的资质非常的差,差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才会如此…”
她有手托出卡在外衣里面的头发,又稍微整理了一下才看向一脸吃了苍蝇表情一般的杨御成说道:“鉴于你也参与了这些事,那么你就有权知道,不过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跟你解释,记住几点就可以。”
“第一,我们是异眼人,就是你说的超能力者,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没有理由。”
“第二,怪物的名字叫做荒,你遇到的则是其中的个体影中人,名字也没有理由,再遇到类似事件的时候不要逞英雄,离开,然后联络我们。”
“第三,概因你的能力以及参与的事件,根据相关法令,不用去查,你也查不到的。我们会对你采取半强制措施,在你的伤好了之后我们会有人再来找你的,72小时之内不要离开风都。”
这不是挺能说的,虽然说了等于没说。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人站起身掸了掸裤子。
“呃…有,我睡了多久了?”
“睡…?如果你是指你被举高高之后陷入昏迷到我们的这段谈话结束为止…”她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大概两个小时。”
“才两个小时?”
“这就是异眼的好处,慢慢体会吧。”说罢她便向病房门口潇洒走去。
“啊…等…”
“不必担心事件影响,我们已经联络你的朋友了,另外你的家和其他周边的损失我们也会派人尽快修复,当然,太细节的东西应该没法完全恢复到原样…”
“等…你…”
女人一手拧开房门,一手指向了病床床头柜的方向,杨御成努力扭过脖子,看到那边确实有张名片,还有自己已经摔裂屏的手机。
“阿成!啊…”房门一开,女人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往旁边一闪,避免了被老赵撞个满怀之后扬长而去,老赵则疑惑地瞟了一眼她的背影后将视线扭向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粽子人。
“喂,你怎么搞成这样的啊?”手忙脚乱跑过来的老赵看着床上的杨御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我之前好听还看到你在楼下鬼叫了,看了你一眼你就嗖一下蹿出去…”
“呃…他们是怎么说的?”杨御成费力把脖子扭了回来,看到老赵那焦急关切的表情,这才有了点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他们?警察吗?刚才李警官告诉我你是跑到建材置物场被掉下来的钢管压伤了…呃…他说是轻微挫伤,这哪是“轻微”或者“挫伤”啊!?”
李警官又是谁啊……
“呃…就是挫伤,没多大点事…”杨御成又叹了口气:“比起这些你带没带手机啥的,或者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打开前置摄像头…我要看一下我的眼睛…”
“眼睛?伤到眼睛了吗?”老赵有些不明所以,在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没办法只能拿起床头柜杨御成的,所幸还有电,也没全摔坏。
左眼…是正常的,右眼…
跟那女人的和她从荒身上不知何处掏出来的晶体完全不同,杨御成的右眼里没有了那个熟悉的瞳孔,取而代之的则是七道细线排列成了一个向内侧的“C”字形状,并没有她那样晶莹美丽,也不明显。
下弦月啊…所以叫“裂眼”吗…
“语飞流…是谁啊?语文的语,到处乱飞的飞,稀里哗啦的那个流…是刚才从你这出去的那个大姐吗?她也是警察吗?”待杨御成看完眨了眨眼睛,老赵把手机放回原处,对着那张名片嘟囔起来。
那大姐…叫语飞流吗?
好名字,只不过被形容的有点搞笑。
说起来,忘记问她怎么把眼睛变回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