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啊…是熟悉的天花板…

嗯?好像不是…?

本以为自己会在医院醒来的杨御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扫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房间。

自己躺在一张绵软的床上,盖着丝质的薄被子,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也没有电影里那种被抓包之后醒来被拷在床上的桥段。

杨御成张了张嘴,虽然喉咙有种长时间未发出声音的陌生感,但却并不感觉口干舌燥。身体虽然提不起劲挪动,却也没有哪一处有特别明显的疼痛感或者酸麻感。

“呃…有人吗…”虽然喉咙并不干涩,但他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并非是大战过后的那种疲劳,而是身体长期处于停滞状态之后突然开机而陷入的类似鬼压床的状态。

整个房间都被漆黑所包裹,他能感觉到随着身体机能衰落,自己的眼睛都受到了影响。就算没开启异眼能够黑夜视物之前,以前的自己也不至于在晚上的房间里连半米远的地方都看不到。

“闭眼。”右侧似乎是门外走廊的地方传来了语飞流略显疲倦的声音,杨御成感到一阵安心,乖乖地听着她的指示闭上了眼睛。

咔哒,是手指摁动电灯开关的声音。

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杨御成只感觉到一阵无比刺眼的白光穿透眼皮直接像箭雨一般扎在他的右眼眼珠上,疼得他直咬牙。

眼睛被无数只蚂蚁撕咬是什么感觉?

就是他现在的感觉。

不过很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额下,替他遮住了那无处不在的刺眼灯光。尽管还能透过手指的缝隙感受到隐约间的白色透光,但总归比刚才好多了。

“别动…别着急。”语飞流轻声说着,他似乎坐在了床上,杨御成感觉那柔软的床垫一沉,接着身边传来了一股令人有些想入非非的香气。

又有点想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处在青春期的杨御成并没有因为和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就心跳不止,反而是有一股能让自己渐渐放松的安心感。

你喜欢她吗?杨御成想起了李安子的话。

不,不是那种喜欢,就算现在扪心自问,我也可以肯定地如此回答。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对于自己来说会如此特别呢?

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命,还是因为她将自己引入了这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我该不会是…把她当成了……

杨御成皱了皱眼皮,极力想要甩掉自己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语飞流的手掌则随着他的眼睛慢慢适应光线而缓缓抬升。

“好了,睁眼吧。”大概就这样维持了五分钟,语飞流用轻柔如情人耳语般的音量对杨御成说道,但杨御成似乎都能猜到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这对于杨御成来说是一份难得的安宁还是酷刑般的折磨。

杨御成缓缓睁开眼,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开始四处扫量,这是一个十分有格调的宽阔卧室,宽大的柔软床榻,白色木料打制的圈套西式家具,加上颇具古堡气息的墙纸上那几张挂毯,床侧另一边被丝制窗帘遮住的落地窗。唯一美中不足的应该就是少了个壁炉以及柴火的噼啪声。

不过说来也是,这都快夏天了哪个神经病会没事闲得去点壁炉,再说这都什么时代了,风都的高级房产哪还需要那玩意?

杨御成看着不远处墙壁上的中央空调控制面板如此想着,但却不知为何还是感觉有点遗憾。

语飞流穿着一套真丝浅色睡衣,并不是那种很暴露的款式,更像是衬衫和宽松的裤子,但也足够凸显她姣好的身材。按理说和这么漂亮的女性如此近距离的共处一室,杨御成应该感觉兴奋掺杂着紧张才是,但他现在却莫名有一种小狮子一睁眼见到母狮子的感觉。

“对不起…飞流姐…”杨御成将脑袋扭向一边,尽量避开语飞流的视线,小声说道。

“嗯?”语飞流有些讶异于这小子睡了这么半天之后醒来的第一句台词竟然是这个。

“是一个男人,通过电话联系的我,说真相就在那个地方…所以我才会在那里。”杨御成嘟嘟囔囔地说道,作为犯错小孩角色的他此时再也没有往日的爽快和无所顾忌。

“是我的错,我们的错,其实应该由我向你道歉…”语飞流并未责怪他,而是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我说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与你无关。不过你既然这么想要知道真相,那么我们会告诉你,不过你需要接受更多训练…承担的越多所需要的力量就越强,不然你的结局只会是被压垮。”

“我一直都有准备好接受训练的…”杨御成听着她莫能两可的语气,心中陡然升起一枕逆反心理,扭过脸来略有不满地回应道。

“不问问你睡了多久吗?”语飞流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嗯…三天?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动过了…现在有一种细胞还没起床上班的感觉。”杨御成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一阵血液循环不畅的麻痒感从四肢向上涌来,搞得他莫名有一种沮丧感。

“十六天。”语飞流没有看他,抬起头对着灯光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你昏迷了十六天,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十六天?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杨御成被语飞流说得愣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不应该躺在床上跟人聊天,而是该躺在骨灰盒里吃贡品了。

“你受到的伤害太严重了,不是来自肉体的,而是来自别的某种方面…”杨御成试着爬起来,他看不到语飞流此时脸上的表情:“你的眼睛的上一任拥有者在死前也是这样。”

“那我怎么还活着?因为是食荒者吗?”杨御成勉强操纵着迟钝的身体坐起了上半身掀开被子,他的上身没有穿衣服,曾经瘦弱的身体因为短期间的锻炼虽然还说不上多有块头,但肌肉上该分出形状的细线还是有了一些,显得他不再那么单薄。

胸口有一道刀斧劈砍般的深色疤痕,腹部也有一处被子弹贯穿般的圆形蜈蚣状伤疤。

“是食荒者的能力失效了吗?”杨御成见语飞流并没有回答,继续追问道。

“那你觉得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具尸体又醒过来在这跟我说话的?”语飞流转过脸来:“食荒的力量只能让你愈合,但并不能清除战斗的痕迹…如果你遇到能拔掉人头发的荒,中招了之后可千万别指望被拔光的头发还能睡一觉又重新长出来…”

杨御成被她说得有些想笑,又犹豫了一会,跟语飞流从头讲起了之前的事,从神秘人的电话到自己遇到两只荒,再到那时感受到的时间与空间上的异常,最后话题落在雷击上。

“雷暴导致三十二人死亡,一百四十六人受伤还有四人失踪。”语飞流淡淡地说着:“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事务了,现在整个风都圈的防卫以及异常任务都交由铁卫府处理…”

“对不起…”杨御成低下头去,心中一阵愧疚,不知是在对死去和受伤的人们道歉,还是在对于自己的冒失向语飞流和神行府的大家道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按照你说的,那只荒如果真的能引发时空的扭曲,那么不论是我还是老李还是铁卫府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法面对它。”语飞流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报告我也看过了,无法碾碎的异眼,从未出现的荒的融合,这么恐怖的怪物却是被你和锁链队的两名成员解决了…”

“铁卫府接手我们的工作并不是因为能力或者其他原因,而是我们有更重要的东西得去调查…还有就是你,现在所有人都注意到你了,如此不稳定的家伙总得有人去盯着。”语飞流说。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杨御成揉了揉脑袋,感觉有些光屁股小娃娃踏进老虎窝般的窒息感。

“你没有问你缴获的东西…”语飞流对着杨御成笑了笑,露出看小孩子似的表情。

“反正都被收走了,对我来说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只要对别人有用的话那对我来说就没什么意义,只要它落在我们手里就行了。”杨御成耸了耸肩,他更享受踏入未知和冒险的过程,对那些故作玄虚的人留下的战利品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那人说的“真相”绝非是小盒子里装的东西那般简单,而自己通过一刻之间接踵而来的异常以及对力量的体悟,好像有些接近目标了…

很多事情并不能一步到位,越是焦急地踏入禁区,问题越会接踵而至。

“那是一颗异眼…对我们,不,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语飞流这次没有再打哑谜,十分痛快地接着说道:“联系你的那个人代号是雪鳞,这名字是从别人那里继承而来的…而在十二年前,他就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也是何文庆他们追随的人。”

“尊眼者的老大?”杨御成挠了挠头,没有去问他和语飞流他们有什么关系。

“算是吧…他的力量不弱于我和老李,并且同样拥有虚想…那是一把长刀,比人还要长,现在他也是我们神行府需要追查的主要目标。”语飞流安静地陈述着不知为何在卷宗中没有记载的信息。

杨御成等着语飞流的话语结束,用鼻子呼了呼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清楚其中人们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开始追查雪鳞这条线索吗?”杨御成问道。

“不,先暂且休息调整状态,他既然敢在那时候露面那么就绝对有不被抓到的信心,现在查过去不过也是一团又一团的障眼法而已…”语飞流揉了揉眼角接着说道:“我们会提升对你的优先级…既然他对你那么感兴趣的话,只要守着你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会露出马脚,当然如果你能强大到超出门我们所有人的预期的话,一切就都不会这么复杂了…”

杨御成点了点头,现在自己脑袋里一团糟,问再多也没有意义,自己只要服从指示就可以了。他深刻感受到了对自己的期望和认知产生错误的话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三十二条人命啊…杨御成捏紧了拳头。

然后他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听说自己躺尸了十六天,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此时感觉到饿应该是人之常情。

“说得也是。”语飞流脸上回归了一丝神采,认真地跟杨御成的肚子一问一答之后走向衣柜,拿出一套还包在塑料袋里的男士睡衣丢到杨御成脸上。

等等…杨御成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穿着个不认识的裤衩的身体,眼皮跳了一下。又拿着睡衣看了一眼走出房间的语飞流的背影,整个脸唰地一下红得像是被蒸熟的螃蟹。

不过不用担心,他的一切伤势处理和清洁工作都是锁链队的人做的,毕竟语飞流在神行府里可是出了名的手笨…

话说回来,看起来十分成熟又是一副事业女性模样的语飞流,做的饭可真够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