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电离子在空气中游荡,树木与青草灼烧的焦臭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杨御成似乎能看到那青蓝色的电光在半空中扩散消逝。

晴空万里,从下往上打的雷?

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管什么阴谋秘密,或者那人是否还在附近看着了。杨御成有种感觉,也许在自己决定出门的那一刻,测试就已经结束了。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通讯录,从根本没几个人的列表里点击到那个人名。

电话拨通得极快,几乎是秒接。

“飞流姐!我这里发现了应该是荒的东西,滨合公园!”杨御成焦急地喊道,不知是因为电场的影响还是信号不好,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什么?你那边也有?”电话那头传来语飞流同样有些急躁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那里?算了,先顶住,我马上派人过去…”

电话挂断,杨御成快速整理了语飞流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这边也有?上次是人,这次是荒?

杨御成摇了摇头,只希望事情不要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去。他拉开了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深吸了一口漫溢电流的空气,向落雷的方向奔去。

那是什么东西?鹿?羚羊?

映入快速奔跑的杨御成眼帘中的并非是他预想中那样苍白扭曲的东西,而是一头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道理的动物。

那是一头毛发偏长,浑身上下都是橙黄色的羚羊,只到常人腰间的身高,弯曲的角,纤瘦的四肢,除了眼中冒着微光之外,一切都与杨御成在动物世界中看过的这类东西没什么不同,而且…

“咩~~~”那玩意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眼前这东西给自己的感觉明确是荒,但是荒哪能发得出声音,而且它的动作和神态与自己司空见惯的同种生物完全没什么不同。

那么问题来了,风都这种经过高度开发的大城市哪会有这种在高原才会冒出来的动物?第二,什么样的羚羊眼睛能发光,而且还能这么闲适地站在游离的电光之中跟自己深情对视?

杨御成不太喜欢有蹄子的动物,他总感觉这些动物不通人性,味道大,而且只会逃跑。这是他对食草动物的偏见,现在眼前这个东西更是多了一个会让他不喜的理由,能放电。

也许杨御成现在还未察觉到,自己此时的感情之中也包含着异眼人对荒的本能性厌恶。

那羚羊似的家伙也察觉到了杨御成绷紧的脸上流露出的嫌恶表情,它不太高兴地咩了一声,并没有做什么仰天长啸或者低头刨土之类的动作,电网就在瞬间集结,杨御成的周身很快就被无声浮现出的漂浮的青色光粒包围。

杨御成感觉皮肤有些发麻,油然而生的危机感直冲天灵,人能够躲得过闪电吗?

从上往下的绝对没戏,从下往上的没准可以。

杨御成将全身上下的肌肉绷紧到几乎断裂,把所有力量集中在脚底,只用两步就向后退出数米远,而那青色的雷矛则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陡然炸开,直冲一人一羊头顶的万里晴空。

呼啸的狂风将他敞开的衣衫与头发吹起,骤然炸裂的电能刺激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反击,杨御成在训练中学到的最佳攻击时机,一是在对方还未发觉自身存在的时候,另一个则是在对方攻击之后的空档。

很快,杨御成一旦进入战斗,所迸发出的速度是平时的自己完全无法媲美的,这是他的天赋,也代表着他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那羚羊眼见杨御成以诡异迅速的轨迹向自己袭来,却并没有流露出同种生物惯有的那种慌张。它轻轻叫了一声,与杨御成刚才躲开它攻击时的反应几乎相同,绷紧全身,向后跃去。

杨御成的蓄势一爪正好拍在了对方缠绕周身还未散去的电网之上,接触到的一瞬间,他整只前伸的手臂直接陷入了僵直。那手臂先是感受到一股贯入骨髓的酸麻感,接着就像血肉和骨骼开始扭曲交缠,不再受大脑控制一般独自跃动起来。

羚羊后跃落地,顺势甩头,电光自它角上升起凝聚,从它的头颅甩出,就像一道凭空生出的雷电之刃,呼啸着向杨御成袭来。

杨御成看着那索命的雷刃,闭上了左眼,在交战的第二回合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切顺利,自己曾在训练中无数次地试图复现这种被语飞流和李安子称为“近似虚行”的快速移动方式,但从未成功过。除非陷入生死关头,否则自己的眼睛从来都不会回应自己。

他有些理解了,这种力量现在只有在唤起自己对生的渴望时才会出现。

倏然躲过雷刃的杨御成单膝跪地,用没有接触雷网的右手撑着离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不远处的草地,转头看了看冒着黑烟的左臂衣袖。

向后急奔数米,杨御成死死盯着远处颇为闲适淡然的羊雷神,平复了生死间的那阵心脏鼓动重归于冷静,同时又陷入了无奈。

怎么打?这玩意怎么打??

杨御成露出了疲惫的苦笑,强迫自己调用收到的一切信息快速思考起来。一切东西都是有弱点的,不可能真正存在完美无暇的东西。

羚羊似乎是对杨御成失去了兴趣,扭头看向自身侧方,嘴巴嚼了嚼发出一声啼叫,一道电光骤然闪起,远处林子中的几棵树木应声倒地。

好吧,这玩意就是无敌的。

杨御成捏了捏还有些酸麻的左手手臂,依旧维持着脸上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放弃了思考,开始规划起自己的逃跑路线。

嗯…现在跑出去打个车路过惠元街的话应该还能吃个饭,那边有家牛肉炖锅还不错…

不对…!

杨御成心中一震,一股异样的感觉骤然升起,自己先前只顾着思考这长角雷公与曾经见过的荒有什么不同,或者它的强大能力,但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它在这里做什么?

它确实是荒,经过尖牙夫人的洗礼,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感觉绝不会出错。只要是荒,那么它们的出现必然是有目的性的,再不济也要找点东西杀一杀,可这家伙的行动却不同。

自己只以为它的外貌不同,做的事情也会不一样,转过头来想想,他自身虽然经历的战斗并不算多,但几乎没有在对事物的判断上出过差错。

它一开始的时候是在电谁?刚才朝林子的那个方向放出的雷柱又是在攻击什么?

小动物吗?杨御成看着从林子中四散奔逃的飞鸟,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深呼吸,扩散感知,心中逐渐明了。

确实有荒的气息,而且是两种。

杨御成缓缓站起,沉重的内心仿佛被潮水般涌来的绝望感拖拽入深渊一般。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感知,先前自己一直未能注意到的那个东西悠悠地从林子里爬了出来。

苍白枯槁,六只手臂成对生长在圆球状的胸腹侧翼,下身枯瘦如竹竿,末尾呈现出利刃般闪着刺眼寒光的钩子形状,缩在厚实胸腔中的脸上有六个漆黑的孔洞,仿佛蜘蛛的复眼。

扭曲,亵渎并且白了吧唧,这才对嘛。

杨御成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很多,一时间甚至有些想为自己的反应发笑。不过看着眼前的两个怪物,他依旧还是在身体中积蓄起力量,既然逃不了那么就放手一搏吧。

杨御成呼出了胸腹间全部的空气,又挺起胸膛深深吸气,摆出了架势。

那扭曲的苍白身影毫无征兆的地动了,发出无人能够听到的嚎叫,以诡异的步伐飞扑出去。

目标,竟然是对面的那只缠绕雷电的羚羊。

对我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