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吸溜…吸溜…咳咳！
哎呦…老子的肚子上开了个洞…
李安子躺在警车的后座上，看着坐在对面车里敞着车门，一脸紧张地试图确认饮料会不会从自己肚子上的洞里流出来的杨御成，一时有些无语。
既然那么难受那就别喝了啊…话说这小子是不是有点碳酸饮料成瘾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警车顶上的红蓝灯光交替闪烁，无数穿着制服或者防化服的人四处奔走交流，这荒芜的破旧工厂在今天因为毫无干系的人们迎来了不眠之夜。
看着那来的公务员们进出厂房，搬出一箱一箱的东西再折返回去，杨御成有点不切实际的恍惚感，就好像在看一场灾难电影的结尾那样不真实。
除了自己这一边的人，那下面只留了两个活口，何文庆身边的那两个异眼人看到首领落败之后已知不敌，便也随之自尽。当时在场的人光是站着都已经是在使吃奶的劲了，自然无力阻止。
在通道入口处看守的老大在苏醒之后面对警察激烈反抗，随后被击毙，老四则一直处于昏迷中未能醒来。被和尚击倒的那个异眼人死了，肋骨扎穿了肺部，被自己的血活活呛死。
反倒是被杨御成用膝盖狠狠来了一下的那个异眼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凄惨，不过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虚弱到极点的异眼人未必打得过一支全副武装的特警队伍，所以他老老实实地投降了。
杨御成在后来才知道，在门口堵住自己的那两个普通人涉嫌参与一个在几年前犯下血案的犯罪团伙，但其中似乎另有隐情。虽然留下了一个异眼人舌头，不过从他的实力和态度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有价值的俘虏，至少相对何文庆来说。
果不其然，那个异眼人在受押运的过程中遇袭死亡了，一枚短小的飞镖穿破防弹玻璃直接扎穿了他的脖子。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我们的内部有敌人，这似乎是大家都默认的游戏规则。
和尚昏迷不醒，跟随李安子前来的中年女性也因为脱力和失血晕厥过去，他们两个被一起抬上了救护车直送医院。那个勉强还能行动的西服男人则在李安子的授意下拖着残破的身体跟随看起来像是特警队长的人不知前往何处。
“有很多地方有人闹事吗？我看你赶过来的时候挺狼狈的，不像是路上摔了一跤。”杨御成看着工厂的入口发了一会呆后跟李安子打了个招呼。
“两场，我来之前打了两场架。”李安子没有看杨御成的脸，抬起手来摆了个“三”。
“真是辛苦你了，估计你在奋勇作战的时候我还在地铁上想着晚上吃啥呢。”杨御成说道。
“你是不是有些生气？”李安子问道。
“嗯…也不是生气，只是你们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要么就拿事情把我堵死，要么就给我开空窗丢在旁边…”杨御成捂着肚子撑着脸回答道。
“如果我说我们这是在保护你，你会不会跳起来抽我？”李安子的语气有些贱贱的感觉。
“还得稍等一下，我已经感觉到我的肠子在自己往上接了…你可以等我恢复好了再说。”杨御成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快要满溢的疲惫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李安子咬着牙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其实这些事与你无关，你跟以前那些烂事也没有任何因缘。”
“你的意思是我不算神行府正式员工咯？”杨御成抬起左手亮出那枚鹰纹戒指。
“唉…真没辙…”李安子叹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说道：“今天下午，整个首都圈一直蛰伏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组织同时开始活动，你就把他们理解成电视剧里那种邪恶组织吧…”
“不止是神行府全员出动，铁卫府和赤灭府也派来了大量人手，军方也行动了。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没顾及到，不过只要进入我们视野的家伙基本都被收拾了，算是大获全胜。”李安子极端简略地描述了一下今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哦，那可真不错，BOSS都打完了，是不是这一卷就该结束了？”杨御成又端起饮料吸了一口，结果被肚子上的伤口扯动疼的直咬牙。
“说啥呢…你小子…”李安子实在不太明白这个时代的小屁孩整天脑子里都在想啥：“你想问啥就直说呗，我尽量告诉你就是了…”
“尽量啊…”杨御成收起了脸上挺着死鱼眼的表情，沉默了一会之后问道：“何文庆，还有那个玉笙…你们之前是认识的对吧？”
“嗯？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要问别的呢。”李安子有些惊讶于杨御成的问题：“嗯，还有孪蝮，那个被你摘了西瓜的倒霉虫，加上流子姐，我们都是一家孤儿院出来的好哥们好姐们。”
“这样啊…对不起…”杨御成低下了头。
“你干啥啊，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恨不得把那帮混账的脑袋拧下来呢。再说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百个他都换不了一个和尚…”李安子摆出一个躺卧的姿势无所谓地说道。
“我听到他叫你墨雨…”杨御成接着问道。
“哦，那个是我原来的名字，我之前有过一个亲生哥哥，是神行府的上一任府首。不过他在十二年前死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异眼人，之后我决定替他守护神行府，就把他的名字借来了。”李安子在机械地读着什么文章似的答道。
“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
“灾难，你这个眼睛的上一任主人引发了那场灾难，神行府也在那个时候被毁了。”李安子伸出手指远远地对着杨御成的右眼画了个圆。
“然后十二年的那玩意又回来了，对吗？”杨御成想起了眼中舞娘最后的异变。
“嗯，大荒，跟荒不一样，杀不死也赶不跑，躲起来的话谁也找不到。”李安子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接着说道：“上一代神行府的人全都被它杀死了，只有我和流子姐还有老唐活了下来，并不是我们够强或者运气好，而是因为我们没有直接参加战斗。”
“那我现在自杀的话能不能让一切回归正轨？”杨御成似乎在述说着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哈哈…天知道是因为它睡醒了才你才冒出这个眼睛，还是因为你冒出这个眼睛它才醒来，不过你要是能早几年挂球的话没准能给我们省很多事。”李安子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大笑起来。
“最后降临到眼中舞娘身上的那个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你说的大荒，但是我能明确感受到它想要杀死我…”杨御成抬起头来接着说：“如果它是在害怕这个眼睛的能力，那么这次我会解决掉它…”
李安子盯着杨御成皱着眉头的稚嫩脸庞，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断有工作人员从两人面前穿行而过，似乎整个世界只有现在在警车上的这两个半死不死又不肯去医院的人是静止的。
“和尚为你挡下攻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李安子突然开口问道。
“后悔…害怕…愤怒…但是也有一点庆幸吧，毕竟要是没有他飞身救我，我就真的死在那里了…我那个时候只想着，幸好打中的不是我…”杨御成低下脑袋，深深地斥责着自己卑劣的想法。
“不必自责，小子。”李安子再次露出了微笑：“这就是我们，这就是人类会想的事情。你是一个可以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我承认你很高尚，但是要记住…眼睛是眼睛，人是人，你不是荒，你现在肚子开口的那坨肉块也不是荒的现世体…”
“文庆，一兰…就是玉笙，他们就是忘了这一点才会变成那副模样…”李安子苍白地笑了笑：“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绝望了，所以忘却了身为人该拥有的东西，一直欺骗自己…”
“战斗…你们之前是战友吗？”杨御成问道。
“嗯，他们曾经都是神行府的人，或者说现在也是吧…神行府曾经作为八大府邸中最特殊的一支队伍不受任何人的管辖，是后来飞流加紧了与官方的合作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李安子平静地说着。
“可是何文庆不是异生人吗？”杨御成对李安子的回答多少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了。
“八大府邸由异眼所创，但未必只接收异眼人，只要有能力也有志向，那么普通人也可以加入，更别提是异生人了。”李安子解释道。
“那…你认同飞流姐的选择吗？”杨御成抬起了头，眼前的李安子让他感觉有些陌生：“你…并不与荒作战，而且我之前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仇恨和憎恨，那是只对人才会产生的感情…”
“十二年前的那场战斗并非只有大荒，异眼人，异生人，各种各样的大鱼小鱼都参与进来了…文庆他们就是在面对那些人时失去了希望。”李安子将脸转向一边，杨御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如果这个故事只是人与怪物的对决，那么应该就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吧…”李安子沉声说道。
“那可真是够黑暗的…”杨御成也有些泄气。
“大人的游戏就是这样。”李安子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轻佻的表情：“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跟流子姐站在一起，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由我来做，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是不是喜欢她啊？”杨御成露出了那种看舔狗时的鄙夷表情。
“哎呀…我之前不是说了我把她当哥们的吗…”李安子抻了抻嘎巴作响的身体，挠了挠脖子小声说：“而且谁要是看上那暴力妞才真是倒了大霉呢…”
“嗯！？”杨御成眼睛一亮，以为即将进入今晚最劲爆的话题了，哪曾想李安子挥了挥大手，无论杨御成如何追问都不肯再提语飞流的过去，无奈的他只得作罢。
“你想去哪？是去吃饭还是回家？我让人送你过去。”李安子跳下车子稍微活动了一下，尽管身体还有些滞涩，但已经不影响活动了。
“你呢？不会又要背着我去干啥大事吧？”杨御成有些不满地问道。
“孩子，这种重大案件都是要归档的，你大爷我可是有身份的人…不过你要是喜欢录口供我也可以带你过去体验一下。”李安子走上前来扒着车顶坏笑着对杨御成说道。
杨御成想起了之前他掏出的那张证件，什么行动队队长来着…？只记得有好多特字…
“哦…那你忙吧…”杨御成赶忙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又说道：“送我去医院吧，我想去看看和尚，而且我感觉我这个肚子最好还是去找个人缝一下…”
“那就这么定了。”李安子拍了拍手，向远处一个戴着大沿帽的男人打了个招呼，随即便不再管杨御成，迈步向场中走去。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杨御成赶忙叫住突然要离开的李安子：“这个眼睛，我这个眼睛的上一任主人叫什么？”
“哎呀，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李安子转过身来笑了笑：“李扶封，代号旗头。”
看着深深点头，似乎是想将什么记在心里的杨御成，李安子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十二年前的那个大荒，代号也是旗头。”
后来杨御成在闲来无事翻阅卷宗时，才知道今天何文庆等人是在这里采集荒的血液。
他们掌握了采集荒的血液的方法，而他们则隶属于一个共同的地下组织。
尊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