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我差点被那一帮人活活打死…”杨御成蹲在摩托车的后轮旁，疲惫地叹着气。
“以你现在的水平应该不会在那里出什么事吧…”和尚微笑着摘下头盔安慰道：“应该就跟阿难尊者走进某个乡镇小教堂的感觉差不多吧？”
“不是…你这什么比喻啊？”杨御成眼皮一跳，抬头看向那个微笑着戏谑二祖的战斗和尚。
李安子看过杨御成从狐机关得到的情报后打了个电话便火急火燎地开车离去，临行前通知杨御成去一个指定地点与人汇合。
杨御成悠悠哉哉地坐着地铁，摇摇晃晃地在天色转暗前来到了汇合地点处这座炼铁厂附近，遇到了坐在摩托车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和尚。
他也是被李安子紧急叫出来到此处，李安子并没有跟他提别的话，只让他盯紧这边。
不过他与李安子共事多年，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既然李老大让他这么做那就一定会有他的道理，因此也能随遇而安，和同样不明情况的杨御成蹲在墙边聊起了天。
“他这人太不靠谱了…我有的时候真的分不清他是有意考验还是没长脑子…”杨御成不满地抱怨着李安子的种种行径，越说越气。
“嗯…以我对李老大的了解来说，应该是后者吧。”和尚微笑着说出了惊愕之事实。
“哈…真是辛苦你能跟他混这么久了…”杨御成摇了摇头颇为同情地说道。
“李老大人不坏，我也跟他志向相同。而且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还是会好好按照计划行事的，至少我们到现在都还活着，这就够了。”和尚拍了拍杨御成的肩膀。
“那飞流姐呢？她做事时是什么感觉？”杨御成也逐渐感觉出了神行府的内部派系，虽然不至于彼此反对，但终归还是分为语飞流的对荒派和李安子的对人派。从各自选定的人手就能看出，比如唐辙虽然武力精湛，技巧娴熟，但并不擅长对付荒。
“飞流姐啊…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难以承受同伴甚至是敌人受伤或者死亡…大家都不想让她担心…”和尚闭上眼睛想了一会：“飞流姐会定制周详的计划让每一个人彻底了解，必要的时候还会试图牺牲自己拯救别人，李老大则是为了消灭目标不择手段，但他们都是强大的战士。”
“你比较像飞流姐，所以她才会这么看重你。当然，李老大肯定也很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对你这样一个新人如此严苛的。”和尚笑了笑。
“是因为这个力量吧…”杨御成眯了眯右眼，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接下来应该是要与人作战了吧？”杨御成转向和尚说道：“你说得对，虽然嘴上说这说那但是我其实也相信李大哥，他既然让你这样的精英和我一起来堵着这里，那就代表一定有条大鱼。”
“神行府中都是精英，裂眼，包括你，我们对你抱有很高的期待也绝非单纯只是因为你的特殊力量。”和尚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抱歉，和尚，现在说这些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你能和我打一场吗？”杨御成撕下贴在脸上的创可贴，握住手腕转了转。
“哦？”和尚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变回之前那淡然的微笑点了点头。
“你先攻吧。”两人走到远离摩托车的宽阔场地各自摆出了架势，和尚挥了挥手对杨御成说道。
“好。”杨御成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视线死死锁住离自己只有十几步距离的和尚。
锻炼，技巧，战术…三点合一，深吸气，调集全身的力量，虚行，爆发…
语飞流那天出手攻击眼中舞娘时的情景在杨御成脑中不断回转。若自己有着那样的精准和迅速，甚至如果能比她还快的话，应该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牺牲了吧？
嗡———杨御成动了，衣袂与周身的空气擦出炸响，抬脚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龟裂掌痕。
好快，和尚瞪圆了眼睛。
拳与掌相接的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音爆，由其中心骤然迸发的狂风将两人的衣服吹得不断翻涌。
一个半月，就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吗？
稳稳接下杨御成沉重一击的和尚隐约间有种面对李安子的感觉。紧绷的身体在生物规避危险的本能影响下，下意识地就要做出还击的动作。
杨御成的速度和力量已经很接近自己了，而自己能够挡住他这一击，第一是因为自己的实战经验更多，第二则是对方并没有攻击自己的要害。
再继续下去的话，胜负难说。
和尚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反转手臂防御，死死捏在掌中的拳头，又看向面前那人暗淡无光的右眼。
这样都不是全力吗…？
两人维持着接触时的姿势陷入了沉默，各自沉吟着心中的想法。
“你果然很强啊，真的很强。”杨御成积蓄在体内的力量缓缓消散，收回了拳头笑着说道。
“哦？你在试探我？”和尚也收起了架势笑着向他回应。
“我哪敢…”杨御成挠了挠后脑勺，脸色缓缓严肃了起来：“和尚，我刚才这一下如果打在普通人身上会怎么样？”
“嗯…我没有防住的话，估计都会当场昏过去一下吧，如果是没有锻炼过的普通人，最好的结果也是三个月下不了床。”和尚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你是在调试自己的力量吗？”
“对不起，和尚…”杨御成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说道：“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全力向人进行攻击…就算我知道你一定能接下来，我也会很害怕…我害怕自己的力量会…”
“没事的，裂眼。”和尚走上前来笑着把手臂搭在杨御成的肩膀上：“你没必要强迫自己，而且以你刚才的力量来说已经足够了…”
嗖，掌出如电，击向杨御成的腹部。
在它的落点迎接它的是一个捏紧的拳头，一拳一掌稳稳悬停在半空中，彼此之间只隔半寸。
“你的力量会越来越强，你也总有一天能够完美地控制它。”和尚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收回手掌，另一只手在杨御成的肩膀重重一拍。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掌控一切，也许还能改变什么，在此之前，把事情交给我们这些老人就好了。”和尚此时的笑容与之前脸上的那股淡然完全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谢谢你…和尚。”杨御成愁苦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向和尚重重点头。
呜～呜～———工厂内部传来了老式广播喇叭呜咽似的响声，伴随着微风拂过。
随着近年来世界整体对环境保护的重视，加上经济重心的转移，许多排放量较大的工厂都迁出了风都。而此处的炼铁厂是在旧历早期建造，设施和整体建筑水平都相当落后，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再承担其原本一直在进行的工作内容。
十二个车间中只有一个车间偶尔还会运转，其中进行的也不是什么大批量货品生产。在旧历的鼎盛时期，这里曾是无数工人的聚集地，也是他们生活工作的地方，而刚才响起的笛声就是在那时宣告一天的工作结束，全员各自返回休息的响声。
没有工作，没有人，曾经的盛景如今早已荒废，工厂内许多地方都长出了茂盛的野草，而这个曾经被无数人期盼过的笛声也没有再次响起的必要。
现在它再次响起，却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杨御成与和尚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奔向工厂的围墙。和尚身子虚晃，三两步就踏着围墙，如同灵敏的狸猫一般翻上了近处一座厂房的屋顶。
杨御成在底下看着他发愣。
“怎么了？为什么不上来？”和尚回过身来有些不解地用虚传问道。
“呃…那个…怎么上去？”杨御成抬头看着足有三米多高的院墙有些尴尬地回道。
“试试虚行？”和尚有些意外。
“好…”杨御成后退了几步，喘了两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向着墙壁猛然前冲。
确实够快也确实够猛，差点一头撞进墙里的杨御成在极限距离下调整了角度，用脚尖蹬在墙皮上，一下把自己朝后反推出好几米。
他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像没有奶吃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望着和尚。
哎呀…毕竟也才不到两个月，好像对他的要求真的太高了…和尚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从厂房楼顶跳下，扒住院墙顶端翻身下来，向下伸出手：“你跳上来试试，我拉住你…”
两人就像翻墙逃学的学生一样，费了老大劲才把杨御成搞到房顶，和尚拍了拍坐在旁边喘气的杨御成以示安慰，又起身眯着眼睛俯瞰整座工厂。
“消息暴露了，或者说李老大那一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和尚脸上的微笑不再，严肃起来的他与之前那老好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裂眼，我们分头去搜索各个车间，如果遇到敌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用虚传联络我。”眼看着和尚就要原地起飞，杨御成赶忙起身拦住他。
“也许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个办法…”杨御成对着表情疑惑的和尚解释了一下，又在四周看了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房顶凹陷处的一个小水潭。
那是下雨时积蓄起来的小水坑，不足一握，也并不干净，混杂着泥沙与植物碎屑，不过一把捞起它的杨御成看起来毫不在意。
不如说，越浑浊越好。
扬起手中的脏水，水珠在空中跃动，分裂，杨御成则闭起了左眼。这是他在锻炼之余琢磨自己特殊的眼睛时冒出来的想法，而现在正好是将其付诸实践的时刻。
水滴的反光散射，映出四周的景象，金属上的倒影，草木的痕迹，玻璃的反射，水珠之间又彼此投影，地上，地下…整个空间此时都呈现在这一片说不上有多么宏大却又十分华丽的小型暴雨中。
那已经不再是视觉，也绝非是人能够分析并承受的瞬时信息。
“找到了…在那边。”杨御成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睛擦干了鼻孔中流出的鲜血，指向了隔着两座厂房的那一座被余晖阴影笼罩的车间。
第三车间。和尚深受震撼地对着杨御成点了点头，随即脸色再次转冷，看向杨御成所指的方向。
入夜，猎人和猎物同时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