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眼录
三人前后走出房间，李安子转向了旁边的办公区喊了一声：“和尚，走啦！”之类的，语飞流则步速不减向门口走去。
“飞流姐，啊，还有裂眼先生，请注意安全。”前台小陈好像正在整理什么资料，看到两人之后赶忙抬起头问候道。
“嗯，他叫杨御成，你别跟着老李学坏了。”语飞流露出了杨御成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微笑。
“哎呀，不好意思！”小陈笑着朝杨御成点了点头，杨御成也彬彬有礼地向她点头致意以做回应，不过我猜他心里一定是想着“这女孩真可爱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嘛。
跟着脚步如风的语飞流来到电梯门口，杨御成不禁松了松领子：“那个…我还是走楼梯吧。”
语飞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挥了挥手：“一般人遇到那种事确实会有一定的心理创伤，不过我们和常人不同，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就因噎废食了…”
她并没有阻拦杨御成，回身按下向下按钮之后便交叉着双臂闭目养神，一身熨烫平整的职业装和整理过的微卷长发将她整个人勾勒得十分精干，远远看去也显得有些清冷，但与自己被袭击那天在地铁里遇到的女人相比却少了些与世隔绝的气氛。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杨御成的SSM列表里了，应该是被对方删掉的时候顺便取消这边的好友权限了。这就是步入网络时代之后不好的地方，每个人其实都被关在自己的小格子里，能看到的世界很宽广，但实际能接触到的东西其实很少。
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是异眼人吗？
或者异生人？
话说这些家伙有没有必要一个个的搞得神神秘秘又这么酷啊…前台的那个陈小姐不就挺好的？
打开消防通道的铁门，一阵寒风顺着杨御成的指尖攀升而过，吹得杨御成寒毛直竖。不知为何手中的门把似乎变得沉重了一些，是因为风吗？
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耳中响起恶鬼呜咽般的轰鸣，杨御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快步走进楼梯的隔间向下望去。
像电流走遍全身，像冰风直吹骨髓。
在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破旧厚实的外套，宽大松垮到遮住鞋子的裤子，鸭舌帽被外衣的帽子遮住，只露出几缕黑发垂在额前和耳边。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又帅气的脸，像是最近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新生代年轻男明星，高耸的鼻梁和下垂的嘴角将他的轮廓描绘得略显阴柔，外表上看起来与杨御成年龄相仿。
那双眼睛，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那双眼睛。
右眼与常人一般漆黑透亮，颇具神采。左眼却像火…不对，像血一般鲜红，似乎就连光都无法将那道绯红穿透，整个眼球没有一丝杂色，唯独中间的瞳孔不断扩散，跳动。
那只眼睛仿佛像是一道无底的猩红深渊，将杨御成的视线与他整个人都深深吸入。
心脏像战鼓般跳动，眼中的风景如同静止一般，就连漂浮的尘土此时都是如此清晰，风划过指尖的感觉，不自觉地抬起脚跟，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感觉比遇到影中人的时候，比走入两个强大无比的异眼人的攻击范围之内的时候更加强烈，逐渐扩散的裂眼发出如月色般梦幻的淡蓝微光。
是敌人。
只要弥漫体中的电流散去，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杨御成就会向前。他现在还不是一名战士，但此时他的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战斗。
对面的男人也是如此，绕过楼梯转角之后就便骤然停滞的身体此刻也在积蓄着逐渐涌起的力量，紧紧抓在扶手上的手不停颤抖，显示着它的主人的兴奋与蓄势待发。
几级台阶，不过转瞬之间。
本能，就像两只猛虎在山林之中相遇。
“喂，干啥呢小子，可别让流子姐等太久了，要不然指定有你好果子吃…”楼梯间的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对峙的两人如同猎豹一般同时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源头。
是李安子，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衬衫，面容清秀却是个大光头的年轻男人。
狭小的楼梯通道之内挤着四个人，而紧张的气氛在李安子带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就随风而散，绷紧的肌肉逐渐舒缓，耳中的嗡鸣渐渐褪去，楼梯对面的男人低下头拉低帽檐，穿过三人之间洒然离去。
整个过程中，即使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杨御成与他之间都再没有过目光交汇。
“他…也是神行府的人吗？”杨御成缓缓吐出胸腹间的浊气，回头向李安子询问道。
“谁啊？”李安子插着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他应该也是异眼人…”杨御成死死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铁门。
“不是。”李安子摇了摇头：“随着荒进入活跃期异眼人的数量会大幅增加，偶尔在街上碰到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说到底只要他们不破坏规则或者涉及一些特殊事件的话就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
“冷静点，裂眼。”杨御成还待再说，李安子冷着脸打断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将那黑色的反光屏幕凑到杨御成面前。
“稍微调整一下情绪吧？这样可出不了门…”在那镜面反射之中，杨御成看到了自己散发着微光的眼睛，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光辉，尽管黑色的屏幕加上密布的指印让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呼……杨御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的右眼已经变回原本那黯淡无光，裂纹也不明显的寻常模样。
“好了，这是和尚，王卓礼。和尚，这是裂眼，杨御成。”李安子介绍完了身后的光头青年，也不管两人还未见礼，直接伸手推了一把杨御成说道：“你得赶紧了…上一个让流子姐等了超过五分钟的家伙直到现在还在重症病房里躺着呢，我可不希望你刚来第一天就混了个重度伤残…”
呃…流子姐……这么恐怖的吗？
杨御成再次深深吸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急忙向楼下奔去。
另一边，走向神行府所在的办公区反方向的戴帽子的男人缓缓驻足，回头而望。
“月眼…”他嘟囔了一声，紧紧攥住的拳头缓缓松开，又深吸了一口气，那散发着绚烂绯红的左眼渐渐褪去色彩。再次低下头，习惯性地拉下帽檐，男人向远处走去。
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该产生交集的人不管以何种形式都终将相遇。这一次过早的，又如此直接的碰撞，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刻改变某个故事的结局，只是现在参与其中的人们还无法理解。
那无上，伟大，永不动摇的命运啊…
……
地下停车场，语飞流靠在她的那辆亮银色迷你跑车上，随着那焦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你……”语飞流刚要开口说话。
“别，别杀我…”跑到她跟前的杨御成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求饶道。
“……”语飞流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无言地打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