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罪人
夏语走出廊月,心情异常复杂,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徐为的话,但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着实让她不可不疑。思前想后,她决定先不告诉母亲,在她的脑海里,张霖凤的身上似乎隐隐约约还有着可待挖掘的信息。
回想自己先前对张霖凤那种莫名的亲近感还有母亲昨夜拿着文桐照片时的那般好奇感都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奇怪。虽然张霖凤对待女儿的死有着那样的状态非常正常,母亲看到一个类似自己年轻模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但结合起徐为的言语似乎这一切是那么的巧合和合理,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
夏语不敢往下想,随即她搭了一辆出租车,又一次向着市郊小镇邸阳驶去。
再次见到张霖凤的那一刻,夏语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要以一个警察该有的敏锐和判断力来和张霖凤交谈,但她这一次并不是与其讨论赫亦酒店的事情,而是直截了当地切入了另一个主题—文桐之死。
当夏语提到了林茉桐可能并非自杀而死的话语时,在张霖凤的脸上瞬间飘过一丝细微的阴云,不仔细观察也许夏语都不会发现,而就这一个小小的变化却深深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夏语话锋一转,厉言厉色地讲道:“对于隐瞒事实,故做伪证的行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不管你处于何种目的,我希望我能从你的口中听到完全真实的描述,如果你知道的话……”
此言一出,张霖凤的眼珠有些游离,看着老伴儿林宝生面面相觑,他们毕竟都是乡下农民,对法律根本不懂。一听说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就慌了神,本来一直未被关注的事情再次有人提起,那些埋藏在内心的小秘密终究再不敢遮掩下去了。
张霖凤随后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林茉桐是她的女儿不假,或者说她对这个女儿的爱不假,但她曾经的那点私心却给这份爱留下了一笔污痕。当林茉桐自杀的噩耗传入张霖凤耳朵之时,她异常悲痛,乃至伤心欲绝。但最终她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是不加考证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更在赫亦酒店给了其一部分钱后选择缄口并就此返回家中。
一直以来让她内心备受道德谴责的是她清楚死去的林茉桐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之所以如此轻易接受那份来之不明的钱财是因为对她来说已然没有必要再去追究,而她深知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很好的活着。
张霖凤的所作所为是愚昧的,是无知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于是她对夏语讲述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曾经发生在禹城人民医院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
当年她在生产的时候隔壁病房同样住着一位产妇,一个市里的产妇。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生下了孩子,但张霖凤在无意间默许了一宗犯罪,而犯罪的结果却合乎她的本意,那就是在察觉医生巧合地把她的孩子抱进了隔壁房间后,她让丈夫把留在走廊里的孩子偷偷地抱回了房间。
在张霖凤的意愿里,她想让自己的孩子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她想让下一代过的更好,就这一个想法让她的内心变的异常的扭曲。而曾经是邸阳教师的林宝生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知道并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你现在还记得你亲生女儿的特征吗?”许久后夏语忐忑地问道。
张霖凤长长地虚了一口气,叹道:“我只记得她的臀部有一块明显的月牙状胎记……”
此话一出,夏语心头一怔,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结果还是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但此刻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就在跟前的张霖凤,她就是一个陌生人,但她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夏语在这一刻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态,抑或她的面部正在同一时间夹杂着莫名的悲痛而又表现出心不在焉的微笑。
“我和她爸当年也是想一边去城里陪着桐儿一边兴许还能打听到亲生女儿的下落……”张霖凤还在自说自话。
其实此时夏语已经再无心听下去,她不可能认下这个母亲,她更无法接受对方的所作所为,但身为一名警察,她有职责惩罚罪恶,诚然张霖凤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抑或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故意让夏语承受着这样的宿命,她还是没忍心把事实的真相说给张霖凤。
离开邸阳,夏语的内心是复杂而悲痛的,她需要隐瞒自己本该公开的身世,她不想让母亲罗轶琴伤心,也不想破坏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但她又想知道母亲罗轶琴的真实心境,是否一直在瞒着自己和父亲夏楷玉。
就在她思绪杂乱的时候,一条信息出现在夏语的手机里,她翻开手机一瞥,发来短信的号码正是曾经秦雷给过她的号码。上面简短的一句话写道:“速来,库远大桥,247号桩下有东西留给你!”
夏语收起手机迟疑了一下,赶紧招呼司机向库远大桥奔去……
而在此之前,秦雷背后的不远处站着几个手持武器的便衣警察,领头的正是蒋领。秦雷慢慢地放下手枪面对着蒋领一伙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此刻的情形他早在预料之中。回想蒋领先前对他说过的话以及自己车上发现的追踪器,他已然知道了蒋领的目的,但他没有改变计划。尽管他不完全猜透对方那番话的用意,但对于他来说,抓住格内就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意图。更何况,他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还留有一手,那就是夏语。
不久过后,一辆救护车赶到,在蒋领的命令下,格内被抬上了救护车。而后蒋领盯着秦雷沉默了片刻便把一副手铐锁进了他的手腕。
一段时间交通混乱的库远大桥刚刚恢复秩序,大桥中段247号桩下,夏语蹲下身子伸手摸向了桥面下方,一个黑色的袋子牢牢地系在基柱的钢体结构上。取到物件的夏语迅速钻入车内离开了现场。
上车后,她随即打开袋子一看,发现一本黑色的笔记本,而它的外形正是此前自己交由秦雷之手的那本笔记。
“嗯?怎么是这本笔记?”夏语的内心一阵疑惑,思量间惴惴地翻了开来。
当她刚刚翻过了几页已经看过的文字,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喂,妈,怎么了你给我打电话?刚离开我就想我了啊?咯咯……”夏语笑着接起电话。
“恩,是啊,妈是每一刻都想你,这你一走家里就空唠唠的不得劲……不过,呵呵呵,妈找你有个事,你要是今天忙完了能不能咱娘儿俩找个地方坐坐……”
“哈哈哈……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妈你怎么了到底?这可不像你啊,怎么还不带我爸,你是又要给我推荐哪家公子哥?”
“是,是是是,你就说你来不来?”罗轶琴故作施压的样子说道。
“妈,我这儿还有工作呢……算了,算了,好吧,我答应你,你说到哪里找你?”
“思图塔咖啡厅吧,就上次你带我去过的那地儿,我给你点一杯蓝塔咖啡,你最爱喝的是吧……”说罢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夏语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母亲的一通电话扰乱了心绪,她随即合上笔记交代给出租师傅新的地址,而后把头转向窗外,静静地靠在椅背里……
在思图塔咖啡厅内,母亲罗轶琴看到夏语进门后,早早地站起身来把她招呼了过去,夏语懒懒地坐到沙发上说道:“妈,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儿啊到底?”
罗轶琴有些支支吾吾的不好开口,半天没说明白,只是把咖啡推到了夏语的面前。其实她心里知道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不好谈及心事,但夏语不知道,她对母亲的举动很是不惑。随后追问道:“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说我走了啊!”
罗轶琴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女儿啊,妈有个心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件事在我心中埋藏了几十年,如今你长大了,可是我这心里一直有个坎儿,可能我说出来会放下这个心结。是这样的,在你没出生之前……”
夏语一直默默地听着母亲的讲述,她把自己嫁给夏楷玉之前的感情经历都讲给了夏语,尽管这些事情在夏语看来是非常正常的恋爱往事,放在当下,谁还没有一段感情过往。但放在罗轶琴内心的并不是这段感情本身,而是她当初怀在肚子里的孩子,她一直都不敢确定夏语的真正父亲到底是谁,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是文桐……
说罢,罗轶琴当着夏语的面嘤嘤地抽泣起来,她感觉没有脸面对自己的女儿,更无法向夏楷玉提起,但她又不得不说出来以此取得女儿的理解和宽慰。
夏语沉默了片刻,尽管脸上早已收起了方才的悦色,但她还是表现出了淡淡的笑意,随即大方地说道:“妈,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当然能理解你,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就不用纠结在心里了。我就是你和爸的女儿,我永远爱你们,啊……”
经过夏语的开导,罗轶琴的内心宽慰了许多。二人聊了良久后,夏语起身说道:“妈,我还有事儿,不陪你回家了,你早点回家,要不我爸该着急了,咯咯咯……”娘儿俩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后分头钻进了出租车。
此刻夏语的内心里稍有一丝波澜,她倒不是因为母亲的话语伤到了自己,她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竟也没想到,文桐的真正父亲竟然并非就是自己的父亲夏楷玉,而亦有可能的另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却是母亲口中回忆起来的卢韦晟父亲—卢萧书。
回家的路上,夏语思量了很久,最后她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刚才忘了一件事,我上次给我爸购买了一次体检,明天我陪他去做个体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