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爱上了她
江海就读的新加坡皇家设计学院,坐落在新加坡西边,靠近填海拓地地区,艾哈迈德易卜拉欣路一座五层小楼里,学院占据了小楼第二层的三个房间:一间办公室,两间教室。江海和阮奎英已经确认,这皇家设计学院是个不折不扣的野鸡大学。
俩人弄明白之后跳着脚跟“校长”LEE先生维权,江海气势很足,BJ小青年混不吝那套都拿出来了,阮奎英一看有人撑腰,立马眼睛一瞪,牙齿一呲,黑白分明,江海心说,这哥们儿一生气还真像猴子!
LEE先生见怪不怪,他吩咐人给江海和阮奎英端来柠檬水——冻的。然后面带微笑看着江海,发表了一顿英文演讲,不管江海是拍桌子还是揪脖领子,LEE先生永远不愠不火,以微笑瓦解一切敌对势力。阮奎英自始自终都在扮演“我很厉害,不好惹的”,嘴里哇啦哇啦说着越南话,但总是小心地躲在江海身后手。
忽然,陈先生说起了中文,用一种老奸巨猾者的稳重语调:“江先生,阮先生,刚才我的看来你们都没有听明白,这么简单的英文都听不懂,难道还想上NUS——也就是新加坡国大吗。”
LEE先生说了,你们不服气,想回去就回去,没人拦着,但是已经交的钱是半毫子也退不回来的,因为合同写得很清楚,属于你们违约。但如果不回去,我保证在这里一定学得到东西,虽然我们皇家设计学院比较小,比较新,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们这样的水平才来得了新加坡留学。我们的客座教授都是国际知名业界大师,保证你们学的东西与MIT没有原则性区别,关键看个人是否努力。文凭也一定会有的,而且是一张含金量极高的文凭,新加坡皇家设计学院啊,你们大陆、你们越南可以随便用皇家注册大学吗?退一步说,来了一趟新加坡,至少英语得提高一个层次才说的过去,否则怎么好意思就此回家?反正我不好意思。
江海和阮奎英面面相觑,俩人一商量,人家LEE说得在情在理,再说,江海本来就是醉翁之意,既来之则安之吧,好歹看看西洋景呢!
于是,江海和阮奎英从EL1——初级英语补习班开始,装模作样地当起了学生。补习班的MISS,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英国老太太,一生恪守自责,像一个修女,在她过去五十七年以及将来二十八年中,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像江海这样令她神魂颠倒的学生。
梁缘和李思汉都摸不清李太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李太竟还正儿八经地给梁缘下了帖子,典型的喜来坞度假酒店风格,留白很多的一张卡,上面是中国味道十足的折扇图案。帖子上用英文写着:诚邀梁小姐参加某年月日在喜来坞新加坡度假酒店二楼的鱼莲阁参加家庭晚宴。请着露背晚装出席。
一个家宴,还搞得这么正式,要穿晚礼,还露背?李思汗解释,这很符合他妈妈的一贯作风,她妈妈就是无事不形式主义,估计是请了些客人。她说晚礼就晚礼,你有晚礼吧!
梁缘留学两年,晚宴倒是参加过,但是真正的晚礼却没置办过。什么叫晚礼,晚礼就得露,不管是胳膊腿还是前胸后背,必须露一个或两个地方,露的原则就是都往躯干中间逼近,但是,露两个地方以上也行不通,那不是晚礼而是拉丁舞裙。
“但是为什么指定露背呢?我露胸露到肚脐眼,露大腿露到大腿根行不行?”
李思汗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指定要露背,含糊着说:“我妈传统。”
俩人特地去商场挑了一套阿玛尼牌中规中矩的橙色小礼服,前面看很保守,后脖子以下跟不小心剐了钉子似的一道大缝,暴露了这褂子晚礼的身份。
梁缘看着镜中的梁缘,不得不承认心里很受用这漂亮样,虽然她更喜欢大大咧咧,随时能跑着抓小偷,以至于在印度的时候,竟然有个BJ老乡错认她是男孩。
李思汗快速扫了一眼,说着:“哇,好靓!”眼里已经有了歹意,趁着服务员没留意,一只手企图从衣服后背的裂缝中伸进去,梁缘神经质地双臂猛地一夹,脸涨得通红。
李思汉有些恼怒,低声质问:“怎么这也不行?”
“不是不行,这种地方,你这样我不舒服!”
“那好,今晚去酒店!”
“不行,我还没好呢!你急什么啊,又不是青少年!”
“你到底是什么病,都一年了……”
服务员来了,李思汉无奈,转身刷卡去了。梁缘走进更衣间,看着镜中自己,松了一口气,偷偷笑笑,撅着嘴,亲了亲镜子里的自己。
喜来坞酒店就是李思汗自家的酒店,东南亚风格。从门童开始,梁缘就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遇到的所有酒店员工都毕恭毕敬,微笑合十侧立,等待她和李思汗走过才该干嘛干嘛。梁缘小声对李思汗说:“这些人是在玩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吧?”
李思汗不懂:“什么?”
“没什么,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梁缘偷眼看看李思汗,发现他紧张地手腕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自己反而更加轻松,娱乐心态十足。
酒店布置地很有品位,到处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装饰品,叮咚泉水声不绝于耳,真的、翠绿的、鲜艳的植物到处都是,大厅冷气十足,所有门窗却都洞开,让外面三十七的热空气与冷气短兵相接,这就叫霸气!水晶灯被做成如意的造型,巨大的吊扇以最慢的速度旋转,在这里,它只是一种仪式,听李思汗讲,这是风水大师的安排,李太是虔诚的佛教徒。
通往二楼鱼莲阁的楼梯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游弋着名贵的海洋鱼,踏在上面,既于心不忍又有海底漫步的浪漫,梁缘很惊喜,但李思汗只觉得自己像被扔在海底一样,喘不上气。
楼梯口两侧恭候着梅瓶一样苗条顺溜的服务员,见到李思汗和梁缘,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指路,四指并起,大拇指微微弯曲,比奥运会礼仪小姐训练更有素。
鱼莲阁顾名思义,以鲤鱼和莲花为主题,不好形容,反正梁缘一进去就觉得自己是鱼食,而李思汗则觉得自己只是鱼缸底下点缀用的小石子。
偌大的餐厅被李太一个人霸占了,中间的大圆桌旁只坐了她一个人。梁缘心说你应该盘腿坐在桌上才更威严。
李太,典型的东南亚贵妇,身材微胖,头发也不知怎么梳的,圆滚滚地从额头一个大跟头滚到脑后,形成一个饱满的发髻。丝丝缕缕都不乱,凭空增高十公分。李太穿着海蓝色双宫丝套装,衬得那皮儿愈发得白嫩。眼睛画得很黑,看来也是熊猫的粉丝。手上必然是祖母绿的戒指和玻璃种翡翠玉镯了。
李思汗左右看了一眼,问:“母亲好,这是梁小姐。”
梁缘差点笑场,强忍道:“伯母好!”
李太端坐,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落座,又慢悠悠喝了口茶,沉默的空气令李思汗窒息,令梁缘又在用腹语发笑,她想起课上老师教的摆谱原则:“超长时间停顿——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这样控制时间!”
李太:“梁小姐,久仰大名!”
李太伸出肥白的玉手,梁缘心说这是让握啊还是让亲啊,犹豫着刚捏住李太的手指尖,李太就缩回了手。
“不是说了穿露背DRESS吗?”
“哦,是露背dress!”李思汗赶紧解释,示意梁缘转过身给李太瞧瞧。梁缘乖巧地站起来转了个圈,李太瞪大眼看着,突然嘴唇哆嗦起来,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桌上,震得茶杯花枝乱颤。这是咋了?
要说这皇家设计学院还真是读书的好地方,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鸟叫,一点也不像刚来新加坡那天见识到的花花世界。整天跟着老小姐学英语,江海那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很快就消磨干净了。有时间就往外溜,还越溜越远,竟然自己溜到了武吉巴督新镇。
武吉巴督新镇称得上是新加坡最接近自然的地方,离他们学院倒是不远,这里有好几个超大自然公园,武吉知马山干脆是一片占地164公顷的自然保护区,里面的树种竟然超过整个北美大陆,江海决定去瞧瞧。
阮奎英这小子懒,对爬山看鸟不感兴趣,宁可自己在房间里看玩电脑。江海只好一个人出来,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又想到自己的现状和前途和渺茫的爱情,更加闷,结果就迷了路。
还说70%华人呢,此时连个人毛都看不见!江海站在一块路牌下给阮奎英打电话,让他来接。阮奎英连说别急别急,有老弟呢!经过多天相处,江海强迫阮奎英学中文。阮奎英不忿,问凭什么你不学越南话?江海眼睛一瞪:“因为CHINA才是东亚老大!”阮奎英立刻臣服了,于是,英文没学多少,中文进步飞快,俩人现在聊天以中文为主。
“老阮,我把我现在呆的地方路名拼给你,你听好了啊!”江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来了:“S ——T——O——P!”阮奎英英文比江海强,当场就乐傻了。
很快,老阮就找到了江海,经过这一番磨难,江海也不不想看物种了。来新加坡这么久了,乌节路没有去过,圣淘沙、克拉码头、金莎赌场统统没有去过,整天憋在这个地方跟个老小姐学英文。
“我是来花花世界淘金的!”阮奎英振臂。
“我是来花花世界找老婆的!”江海高呼。
俩人一拍即合,决定进城好好潇洒一番。
“等等,我先买个速写本!”江海找看到一家BOOK STORE。
“为什么买……本?”
“我给我老婆画了一张速写,她就爱上我了,明白?”
“明白明白!”
江海心里有个情结,觉得既然是画画让他们相遇,那画画还能让他们相遇。俩人进了书店,本子和铅笔很快找到,找了半天却没找橡皮,江海刚想用中文问哪里有橡皮,阮奎英捅了他一把:“MISS让我们在外面只说英文!”
江海白了阮奎英一眼:“橡皮你以为我不会说啊,20年前就学过!”江海大声问收银员:“do you have ruber?”
收银员是个大叔,笑笑说:“去phamacy买吧。”
阮奎英和江海一头雾水,phamacy是药店,MISS刚刚教过,为什么要去药店买橡皮呢?
江海以为大叔没听懂,又问了一句:“do you hv ruber?”大叔忽然把收银机关上,走了出来,把俩人带到没有顾客的地方,小声用中文说:“不要这么大声啦!这里不卖RUBER的!”
说完摇着头走了回去。江海俩人莫名其妙受,只得出了书店进了旁边的药店。江海心里彻底没底,疑惑着问:“do you have ruber?”
还是药店售货员职业,面无表情地递过来ruber——避孕套!江海和阮奎英傻了眼,江海不再奉行MISS的指令,赶紧用中文解释:“不不不!不是这个,是橡皮,擦铅笔的橡皮擦!”
售货员笑了:“橡皮擦叫eraser,不叫ruber!去旁边书店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