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姑娘，你可真好看，这样一件普通的布衫，穿在你身上再好看不过了。”老妈妈喜笑眉开，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似的。梳洗之后，暗香也觉得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件布衫，白色打底上面印着蓝色的竹叶，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比起小花园妓院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当然是十分喜欢了。

暗香还有很多疑问想要问老妈妈,偏不巧这时候有位老先生有事找她:“钱妈,张家那边又过来催你呢,让你赶快过去。”“哎哟哟，瞧我这记性把这档子事忘了，姑娘，可对不住了，老妈妈我今天不能照顾你了，缺什么少什么的，你就问他要，他是咱们府里的刘管家”，又对刘管家说“老刘，这位姑娘是咱们少爷请来的客人，你先招呼着，回头找时间跟大伙儿介绍介绍。”暗香见老妈妈如此周全，心下十分感激，“钱妈妈，又劳您费心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您放心去办您的事吧。”钱妈连声答应着，急急忙忙出去了。

刘管家打量暗香几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诧异，“请问姑娘怎么称呼？”暗香被老管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姓田，叫田暗香。”刘管家点点头，“原来是田姑娘，姑娘既然是我们少爷的客人，请不必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告诉我老头子一声就行。”暗香见他少说也有五十上下的年纪，竟然对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如此客气，心里过意不去，“老伯伯，我在这里打扰已经十分感激，怎敢再劳烦您”，又犹豫了一下，“我想当面谢谢你家少爷，麻烦老伯伯帮我通报一声。”

刘管家见暗香乖巧可人，不免生出几分喜欢来，“不瞒姑娘说，我家少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姑娘不必着急，您就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等我家少爷回来，您在谢他也不迟。”其实，离开这里暗香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小花园妓院她是打死也不肯回去的，要是王妈妈不肯放过她，她能跑到哪去呢？到这里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见到钱妈和刘管家都是极和善的人，先留下来也未尝不可，等到见到他们家少爷问明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这样一想，暗香心里倒踏实了，“就照老伯伯的意见办吧，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家少爷呢？”

“这个么，我就不敢向姑娘打保票了，但我想迟早会见到的。”暗香觉得奇怪，难道这里的少爷有什么要事出远门了？但又不便多问，于是说“知道了，老伯伯。我就先在这里叨扰几日了，我虽粗手粗脚的没什么别的本事，还能做一些简单的活计，老伯伯您尽管吩咐。”刘管家见暗香如此懂事，又多了喜欢，“好说，好说，金鼓娘您自便，老头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屋里只剩了暗香一个人,她坐下来，双手托着腮独自出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再没有别的人进来，钱妈也一直没有回来。阳光隔着窗玻璃洒进来，照在暗香的眼睛上，她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仔细地嗅着阳光的味道，好久没有这般自由和畅快了，外面的世界会更加美好吧。暗香没有再多想，她已经决定要到屋子外面去看一看。

暗香怕走错了路找不回来,因此格外小心,每到一处都暗暗记下标记。穿过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暗香看到了一大片绿绿的草坪，小草有一尺来高，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绿色，顿时让人心旷神怡。远处还有白绒绒的一团东西，暗香以为会是什么奇怪的花，等走近了一看，这团白绒绒的东西还会动。呵！原来是一只大白猫，见到暗香过来并没有跑掉，而是耍赖地伸伸懒腰。暗香伸手给她挠痒痒，心下却想这里的猫也这样乖巧呢。暗香一抬头看见了一幢白色的小洋楼，是那种典型的上海滩达官贵人居住的那种洋楼。

暗香如同探险般地先在这幢小洋楼周围察看一翻，找到门后走了进去。进了门是一间宽广的大厅，厅中央摆放着一排西洋沙发，厅的一侧是落地玻璃窗，垂着白纱窗帘，那纱极薄，外面的景色清晰可见，左右两边留了楼梯，是通向二楼去的。暗香忍不住好奇，沿着扶梯走了上去。这里有一个小回廊，没有开窗子，光线有些暗。她随手推开一间门，是一间书房，书橱里摆满了书，暗香只在乡下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罢了，她能叫出名字的书也就那几本，这里的好多书名她都没有听说过。暗香虽手抽出一本，上面的两个字是用毛笔写的印刷体，她翻了几下又赶紧放回原位了。书橱旁边有一件很大的书桌，上面有一部电话和几本书。这里应该是这家少爷的书房吧，都说大户人家最重教育，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这样子的吧。暗香这样想着,一阵暖风拂面而过,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原来书房里还有一扇大窗户，这阵香风就是从那吹来的。窗子上微微挡着一层帘子，暗香走过去拉开帘子，眼前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原来从窗子看过去是一个小花圃，方方正正地被分割成许多小块，每一块种着一种类型的花，真是光灿灿五颜六色，娇媚媚姹紫嫣红。有一位穿蓝衣服的老妈妈正在为花儿浇水，暗香羡慕极了，在乡下的时候，她也有一块小花圃，面积很小，里面只种了五六种花，每次她为花儿锄草浇水松土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幸福。那个时候，她的三哥会经常回乡下看她，给她带来新的花种，春天来了她就把这些种子撒到地里，然后盼望它们发芽长叶开花，这样的盼望就像她盼望她的三哥能早点回来一样。

暗香的眼睛湿润了，眼前的这片花圃让她想到了往事，想到了她的三哥，她觉得心里难过，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再找回她的三哥，他在哪呢，他在哪呢，他到底在哪呢？他真的不要她了吗，她真的不要她了吗，他难道真的不要她了吗？他临走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那些话是真的吗，那些话到底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