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闻人容一请客吃饭的这间屋子是小花园妓院里最好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小雅间，是让男人们用来躺着吃烟的地方。当时在妓院中吃烟是一种雅好，会有专门的姑娘替客人烧烟，然后再叫来一帮小雏妓伺候，捶腿的捶腿，捏腰的捏腰，小雏妓们就像猴子一样粘着客人。通常在正式吃饭之前客人们都要先吃上一会儿烟，慢慢地将话题打开，让彼此渐渐地熟络起来，等到坐在酒桌上时就自然无话不谈，称兄道弟了。
吃过了烟，闻人容一将客人们请到酒桌上，一番你推我让之后终于分宾主坐定位置。酒过三巡，一位客人说“闻人兄，上海滩的青年俊杰中，我最佩服你，你有胆量够义气，上海滩迟早是你的天下，兄弟我今后就跟着你干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愿为闻人兄马首是瞻。”又一位客人赶紧说，“好好好，张著兄真爽快，我就借着这杯酒恭祝闻人兄又多收了一位好兄弟，也恭贺我们今日合作愉快，所议之事在闻人兄的领导下马到成功，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其他几位宾客都随声附和，之后大家一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王妈妈，赶快招呼姑娘们进来吧”，一位客人高声叫喊。这里的规矩，客人们吃酒谈生意的时候，姑娘们是要回避的，等到客人招呼时，才是他们真正想要享受玩乐的时候。
姑娘们花枝招展地扭进来，陆续地在每一位客人身边坐下，很熟练地为客人斟酒夹菜。有些客人逐渐放肆起来，对姑娘们开始动手动脚。只有闻人容一坐在那里单单地与姑娘们喝酒，姑娘们也知道闻人的脾气，并不敢过分地在他面前卖弄风骚，只是劝他尽量多喝几杯。“闻人兄，像你这样坐怀不乱的男人，上海滩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佩服，佩服。”闻人容一没有接话，只是摇头笑了笑。
就在这时，王妈妈打着笑脸走了进来,“闻人大少，我给您献宝来了，这回保准让您的各位朋友满意。”大家仔细看时，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怯怯地直往后躲，这间屋子的灯光不是那样明亮，勾勒出小姑娘的身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王妈妈看见大家的眼光都在她身上，不免显出几分得意来，“瞧瞧,好宝贝果然人人识货,近前来，暗香，快给各位大爷请安问好。”小姑娘怯怯地往前挪了几步，“暗香见过各位大爷，各位大爷好。”这样娇怯怯蠕软软的声音让人心中一酥,一位客人先开了腔“有意思,够味道，哈哈哈。”
“这位爷说得对极了，我们暗香姑娘的味道还不止这些呢，您闻闻她身上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说时就把暗香往这位客人身边推去。这位客人趔趄着站起身，一把抓住暗香的手像猫闻老鼠一样四处嗅来嗅去。暗香使劲挣脱，那人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把她箍住。“咦？王妈妈，我没闻出什么与众不同呀？让我再好好闻闻看”，那人故意换了双手搂住暗香，一张大嘴直奔暗香的颈部，这哪里是闻闻这么简单？暗香又急又羞又怒，无奈两只手根本使不上力气。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那人的耳朵。只听“哎哟”一声，紧接着那人抡起大巴掌狠狠地给了暗香一记耳光，嘴里犹自骂道：“他妈的，不识抬举，沦落到这种地方装什么清高，呸！”
暗香哪能吃得住这么重的一下，早已摔倒在地上，右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见到这个场景，知道不能再让客人扫兴，赶忙圆场，“我的爷，这么心急干什么，这丫头我还没调教好呢，今天若不是闻人少爷大驾光临，我才不肯拿出来让各位尝尝鲜呢，对付美貌的姑娘啊要有耐心，何况还是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粗暴的手段怎么行呢。”那位客人也觉得自己刚才粗俗了些，这时候酒劲儿稍减，何苦搅了大家的雅兴：“妈妈说的极是，我刚才太过鲁莽了，暗香姑娘别生气啊，王妈妈既然这样栽培你，想必除了姿色之外你应该还有些别的手段吧，都使将出来，让咱们爷们儿今天好好乐呵乐呵吧。”
“这位爷,又被您说中了，咱们暗香姑娘模样没的说，那小曲唱的才叫一个棒棒哒，现在就让她给各位爷清唱一段吧，看看还中听不中听”，王妈妈扶起暗香，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好好的唱，唱好了大爷还给赏呢”。
暗香把眼泪咽回肚子里，但是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那一样，过了好半天她才开口唱出声来。她唱的曲名叫《十三郎》，这首曲子是王妈妈几天前找人专门教她的，几乎每天都在练习，曲子本身有一丝哀伤的情意，和着她现在的心情，真个给她唱的饱满透彻，句句打在人心坎儿里。一层晶莹的泪花雾在她的眼睛里，使得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当然，暗香也情愿这一切都是模糊的，她不想看清楚眼前的那些张面孔，因为她的眼底只容得下一张面孔，永永远远地就只是那一个人的面孔。
唱完一曲之后,客人们自然鼓掌喝彩,还是先前的那位客人,兴冲冲端起酒杯,“暗香姑娘，你唱的真好听，这种曲子我毛三听过许多，属你唱的最够味，听得我心里直痒痒，哈哈哈，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就会用酒表达感情，暗香姑娘能不能过来陪在下喝了这杯酒？”
“我……我不会喝酒”，暗香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毛三兄你太谦虚了，虽然你人粗话却不粗，这几句说的正合时宜，我们也是一样的意思，大家的心声全被你这样痛快明白地表达出来了，这杯酒暗香姑娘必须得喝，要不然就是瞧不起毛三兄，也瞧不起我们大伙，大家说是不是啊？”又一个客人开始起哄，其余的客人也都哄起来“说得对，说得对，这酒必须得喝。”
闻人容一一动不动坐在那，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