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一枕浓睡,容一醒来已是次日清晨,竹月沉静睡在他身畔,嘴角轻轻浮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像是梦里有什么欢愉的喜事。
冬日的清晨,天空是蒙蒙的亮,只有窗外的白雪泛着幽然的光泽,偶尔传来卡擦一声轻响打破清晨的宁静,有脆弱的梅枝被大雪压断。
他轻轻转身,为她拂去唇边粘着的一丝碎发,她酣睡的样子实在有趣,像个粉粉嫩嫩的婴儿,整个心都被化掉了。
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滋滋,她终于是他的女人了,终于可以夜夜睡在他的身畔了。
她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安,眉梢眼角有隐隐的哀伤,他轻触她额头的手指忽地一颤,手指有细细的汗液一点点渗出。
他轻轻在她耳边呢喃:“竹月,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我向你发誓,这次之后我再也不利用你了,我会全心全意爱你,全心全意补偿你,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们还要一起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数天上的星星。”
一个温温柔柔的吻十分轻柔落在她细腻白净的额头上,满满都是他海誓山盟的承诺。
一连几日,竹月的高兴全写在脸上,红润的气色映衬得她一张俏脸如花娇艳。钱妈等几个老妈妈日夜不停张罗容一与竹月的婚事,又从老宅子那边调拨了一些人手过来,犹显得忙忙乱乱的。
不停地有衣铺和鞋铺的人送来各色礼服和鞋子,一件件华美如蝴蝶锦灿如朝霞。钱妈催促竹月快穿上试一试,竹月自己也很喜欢,便一一试了。
其中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是那种比猩猩的血还要鲜亮的猩红色,钱妈十分喜欢,穿好后不由分说将竹月按在梳妆台前:“姑娘快坐,我给姑娘梳头,梳一个和这件旗袍相配的头饰,我呀,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早些年我常常伺候老太太梳头,老太太常夸赞我手巧,每每节庆的大日子必是我给老太太梳头上妆呢。”
竹月听钱妈淡淡说着家常,眼睛不停在镜中打量自己,仿佛镜中人是另外一个人,顾盼之际眉目婉转含情:“钱妈,你说我的样子好看吗?”
钱妈爽利答道:“好看,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那树上的梅花还好看。”
竹月幽幽轻叹,如早晨一缕寒气凝霜于窗:“为何我总记得好像有人就不喜欢我,总故意躲着我要赶我走似的,可我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他会是容一吗?”
钱妈突然一愣,旋即又用微笑遮过去了:“姑娘多心了,容一少爷怎么会不喜欢姑娘呢,我从小看他长大,还没见过他如此喜欢过谁呢,把姑娘看得心肝宝贝似的,不喜欢他怎么会娶你做他的新娘子呢?”
竹月眼中噙一缕笑意:“我说着玩呢,您老何必当真,容一对我的心意我懂的。”
钱妈为她梳了一个饱满的如意髻,发髻周围插满红色珠花,镜中的自己是红彤彤的明艳之色,一张樱唇红得似要滴下火来。越看越觉得可怖,满头的珠花瞬间幻化成红色的鲜血,从自己后脑际缓缓流下,好像是枪声在脑中飘荡,竹月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拼命大叫:“不要……不要……不要开枪……血……血……全都是血……”
竹月像发了疯一样,极力用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钱妈一时间吓坏了,带着哭腔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啊。”
不一会儿容一匆匆赶到,抱紧竹月不住地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没事的,很快就没事的。”
竹月渐渐平静下来,仍躲在他怀抱里不肯出来:“我看见血了,是血从脑子里流出来,我好害怕好害怕,容一,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容一将她抱到床上,让她躺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拍着她,渐渐地竹月才慢慢睡去。
后来,容一吩咐下去,婚礼期间红色的东西全部撤换下去,不能让竹月再因为看见红色受到刺激。
钱妈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将插屏的红梅换成了黄色的腊梅,又移来了几盆水仙花摆在窗下。
现在正是水仙开放的季节,这几盆都是上好的品种,香气极为馥郁,容一特特嘱咐搬来给竹月观赏。
花姿尤为清雅,如银盘捧金一盏,花蕊娇艳明亮似秋水之眸,暖气一熏,满室盈香,浓酣如酒。
竹月对着水仙果然脸上绽放笑容:“这花开放时自带一股仙气,真个与众不同,只是开在凡尘里有些格格不入。”
钱妈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姑娘的话我听不太真,什么仙气不仙气的,哪怕它是国色天香,放在粪壤里也能开出这么好看的花来,依我说啊,这些话都是那些酸腐文人矫情之词,编出来骗人的,最不能信的。”
竹月被钱妈这样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只觉得讪讪的,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坐在窗前发呆。钱妈也不理会,知她自从受了枪伤,神经较以前敏感,整个人也多愁善感起来。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迫近,容一也格外忙碌起来,每天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竹月问起,总说是生意上的事应酬比较多,竹月欲再问时,他总是柔和说道:“别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等我们结了婚,我会常常抽出时间陪你。”
竹月便不再问,只日日静静等待做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