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只见曼柔一袭华美舞裙,手挽一名男子,缓步款款走来。全场又掀起一阵鼓掌浪潮。
竹月也随众人扭头看去,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曼柔身边的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她的三哥!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她虽然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面,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里,她还以为她看花眼了,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中,可那个人真的是她的三哥,即使他化成灰她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这个人真的是他,即使他不承认,她也知道他就是她的三哥。
显然,黄忠也意外极了,但他只轻轻瞟了她一眼,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转头去跟别的宾客打招呼。
倒是曼柔看见竹月来了,忙拉着黄忠过来打招呼:“好妹妹,你也来了,在这里见到你真高兴!”
竹月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不敢去看她,因为看见她就会看到他。她只把头抬起一秒钟都不到,就又低下去了,幸好还有两只手可以相互揉拧。空气仿佛都在空中凝结了,差一点就透不过气来。
曼柔大大方方给她介绍:“好妹妹,今儿我带来一位新‘三哥’给你认识,就是眼前的这位,他是我的三哥,今后也就是你的三哥!”
说罢又向黄忠笑道:“三哥,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的竹月姑娘,怎么样,我交朋友的眼光不错吧。说不定将来我们还会是……”
曼柔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只见黄忠绅士般地伸出一只手来,脸上蕴着一丝笑容:“你好!竹月姑娘,曼柔和我提起你寻找三哥的事,如果有需要,在下愿意帮姑娘尽一份绵薄之力。”
竹月不知道此时应该是冷笑还是冷笑,直觉得心里凉浸浸的,眼前这张脸笑得真是虚伪,明明是耳鬓厮磨长到大,却硬要装作不认识。
冷冷在他脸上扫视一眼,他既然想演戏,就陪他演好了,她倒想看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怎样继续演下去。
竹月佯装莞尔一笑,比他笑得还虚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我失了一位旧三哥,却得了一位新三哥,都是叫‘三哥’,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妹妹在这里先谢谢三哥的好意了!”
说时已经握住她递过来的一只手,刚触碰手掌,一点绵软便从掌心蔓延开来,这一点跟从前没有不同,只是如今这手指根部的硬茧愈发明显,有种尖锐的刺激仿佛针尖扎进心头,一刺一刺生生地疼。
就在此时,容一走了过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爽朗笑声中藏着多少阴谋:“哈哈,我才一转身的功夫,这里就认起哥哥妹妹来了,要我说认了妹妹可不是好开交的呢。”
说完这句话才拿眼去打量身边的黄忠,他们也已经两年不见了。
黄忠举牟注视,两人都默默不说话,似乎千言万语已在这片刻沉默中了然于胸,两人同时相视一笑,举起手臂拥抱在一起。半晌,容一说道:“欢迎你回来!”
依照二人的情感,再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容一向宾客朗声说道:“各位朋友,我首先谢谢大家能来参加今晚的舞会,但今晚我不是主角,我们的黄忠少爷和曼柔小姐才是今晚的主角,朋友们对这二位并不陌生,他们二位是我容一的朋友也是我心中的才子佳人,现在让我们举起手中酒杯欢迎才子佳人重返SH滩,好不好?”
顿时一呼百应,雷鸣般的掌声过后,宾客纷纷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表面看起来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却让某人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竹月默默被丢在一旁,心想好一对才子佳人,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看曼柔与黄忠举杯碰盏,婉转看向他,嫣然一笑,娇柔一声:“三哥”,爱慕情愫尽在眼底眉梢了。当此之际,黄忠似乎瞟了她一眼,眼光冷淡之极令人心底发寒,旋即却对曼柔展颜柔笑,这意味不言而明了。
竹月只觉脑中轰的一下,就要站立不稳,旁边一位女宾客轻轻扶了一把:“小姐,你没事吧?”
摇摇头勉强笑道:“不碍事,许是热着了。”
“我扶你到那边坐一会吧。”
拣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下,看着男男女女开始翩迁起舞,不自觉寻找那人,果然不出所料,他与曼柔正沉浸在无眠的音乐之中。心中一阵阵酸醋,好像打翻了醋坛一般!
顺手抄起桌上一瓶酒,倒了满满一杯,也不晓得是什么酒,咕咚咕咚一口气都喝了下去,顿时辣的嗓子冒烟,不停地往外咳嗽。
再过片刻,整个人就飘飘然起来。
都说酒能消愁,真恨不得一下醉死过去,再也不为眼前之人烦恼,他爱和谁跳舞就和谁跳去。
又要再喝一杯时,走过来一位时髦男子:“小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她醉眼朦胧,呵呵傻笑:“你想请我跳舞,可是我不会啊。”
“这有何难,我可以教你的呀!”
“好呀,你……你……你可要教我,不能……不能让我出洋相,我们去他面前跳,对,就去……去……他面前跳……”
男人对于喝醉酒的女子通常都很感兴趣,不料兴趣刚起,就被容一拦下了:“卓南兄,密斯张在那边等你,这里交给我吧。”
男宾客迥然一笑,耸耸肩离开了。
容一忽地板起面孔:“你真要想学跳舞,我可以教你。起来吧。”
好像容一的声音模模糊糊飘进耳朵,再抬头看去好像真的是他,方踉踉跄跄站起来:“一瞬间你就变脸了,说好跳舞的……到他面前跳去,怎么还不跳?”
双颊开始发烧,头晕乎得更厉害,身子都是软的,胃里难受得要死,手指也开始颤抖,她知道自己就要醉了。这是她第二次喝醉,第一次是在小花园妓院被一群男人灌醉,这一次没人灌她,是她自己想把自己灌醉!
稍微清醒时,她已经在车上,他就坐在她旁边,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他的肩膀雄浑有力,靠上去的感觉就像靠在三哥身上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总能让她联想到她三哥。
突然一个颠簸,胃里风起云涌般搅动的厉害,来不及控制,“哇”的一口吐在了他身上。
那身洁白无瑕的西装啊,她都替他心疼:“真对不起这身衣服,我吐了……”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
她以为他会恼,会狠狠地对她发脾气,可是他居然没有。他示意车夫停车,扶她下去透风,又轻轻柔柔地帮她拍打后背,让她吐得舒服些。
她蹲在那里吐了好长时间,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点。时值夏末,夜晚的风还很温热,只吹一会儿,身上就已经汗津津的了。她解开领口的钮才觉得凉爽一些。
微微阖上双眸,舒展开手臂,任由夏风拂面而来,漫天的星星仿佛一粒粒碎钻笼罩大地,此时的美好都在回忆里,回忆才是最真实的安慰。
好容易到家了,已经是后半夜,妈妈们都睡下了,容一没有惊动她们,他把竹月扶到了自己的卧室。
竹月只觉得身子发沉,沉沉就要睡去。四周都是无边的黑暗,这黑暗是如此熟悉,就像自己小时落水时一样,全身都没了力气,再也挣扎不出来,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直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想哭,她想喊爸爸妈妈……可是,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可是怎么挣扎都没有力气。她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最后终于把眼睛睁开,黑暗中,她看见了一双眼睛,是这样的熟悉和温柔,她记得这是三哥的眼睛,是那个将她从水里救起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那个三哥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这样的迷人,温润而专注,仿佛这眼里只她一人。她从喉间嘤咛溢出一声“三哥”,然后环住他颈项,向这双眼吻去。密密匝匝的吻落在他眼睛上、眉毛上、鼻子上,最后缓缓地落在他唇上。
他有一瞬间迟疑着想要挣脱开,当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时,他却忍不住贪婪起来。
他热烈回应她的吻,吻得那样缠绵,那样深刻。旗袍的领在路上被她扭开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他忍不住又扭开两个钮,温柔地抚摸着吻下去。她的肌肤很白,还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幽幽的十分好闻,他差一点就忘记她以前叫暗香来着,还是他给她改的名字。
他的唇在她身上蜿蜒索取,这么多年以来,他都不曾真正碰过女人,他曾发誓,若不是他爱的女人,若不是会做他的妻的女人,他坚决不碰。
想到这,他迟疑了,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啊,是一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棋子啊,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爱上了这枚棋子?不,绝不可能,他怎么会爱上自己的一枚棋子呢,一定是自己搞错了。
她又温柔贴过来,像一只极力讨好主人的猫,喵喵叫着:“三哥,三哥,我知道是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不要离开我……”
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她要的人不是他,他一直都清楚她要的人不是他!搬开环绕着他的手,重新替她穿上旗袍,然后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再然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红日三竿她才醒来,头还是很疼,依稀想起昨晚的舞会,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再后来的事好像是做梦,梦里好像是见到了三哥,再之后的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赶紧脱去旗袍,换上当差的衣服,匆匆往前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