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竹月见到容一少爷,起身垂首站至一旁:“少爷,您回来了,曼柔小姐一直在等您。”

容一浑未听见的样,手里拿着两本杂志似笑非笑踱进屋来,及至跟前,只瞅着曼柔,并不作一声招呼。

曼柔也不出声,脸上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容一扭头对竹月说:“你去厨房帮着准备午饭,我要好好款待黄大小姐。”

曼柔方舒展开笑容:“罢了,不要费事,既看过你闻人大少,我也该回去了。”

容一示意竹月出去:“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合着我不该回来,倒像是撵客似的。”

又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事先也不打个电话?”

曼柔答道:“前儿回来的,这不一早就来拜访你了,饶是这样你还想挑理呢。”

容一摇摇头笑着:“吃了两年洋墨水,嘴里越发不饶人了,我何曾挑理呢,要谢你还来不及呢。”

说时将两本电影杂志故意展示一下放到案桌上:“多谢你带这个来,难为你还记得我爱看这个。”

曼柔从椅子上站起来,打量书架上的书:“不值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那边先得了顺便带了回来。”

容一又拿起杂志随意翻看:“你这举手之劳可帮了我大忙。”

曼柔回头询问:“怎么说?”

容一笑说:“你不知道,之前得的几本都快被我翻烂了,正愁不知拿什么打发时光呢,你就送了这个来,可不是帮了我大忙么。”

曼柔笑笑回头又去看书架上的书:“你这嗜好竟没改。”

容一说:“你这话说得不通,嗜好改了还是嗜好吗?”

放下杂志,脱去外面的西装,随手往旁边一扔,露出石青色缎子面坎肩,越发显得风流倜傥。

从锡制月白色香烟盒中抽出一根雪茄,拿火点燃了,用力吸了一口,在空中吐了一个烟圈儿,一缕青烟袅袅散去。挑了一张靠近书桌的沙发斜靠着,把一双脚架在桌面上,又轻吐一口,漫不经心说道:“在法国可有什么新鲜趣闻么,说来听听?”

见他还是纨绔不羁的样,曼柔却也不在意:“法国人不都是浪漫的,我遇见的竟是无聊的朋友,每日又都是繁重的课业,哪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

回过头饶有兴致的问:“不如说说你吧,两年不见,一定新闻故事不少吧?比方所,刚才出去的那个竹月,你一向不留年轻女子在这宅子里的,怎么偏留起她来,莫非是……”

不再接着说下去,只打趣地瞅着容一。

容一说:“莫非什么?”

曼柔故意说:“算了,没什么,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爱美女呢?”

这话竟是逼着容一解释了,要不然就证明他对竹月别有企图。曼柔正是想试探他,看他和竹月是否有瓜葛,大哥和竹月的事他是知道的,竹月现下又是他府里的人,终究是要过他这一关的。整件事情他若干净还罢,若不干净,恐怕就是一场灾难,且先有意无意试探试探他,也许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点什么,也好早做应对。

心里这样盘算,眼光间有一瞬失神。容一是何等精明缜密之人,只那微微一瞬的变化就被他捕捉到了。他是了解曼柔的,因为阿忠的关系,他们从小便很要好,虽谈不上多亲密,彼此还是十分熟知。

于是,故意装出一副十分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的样来:“留过洋的人还这么没见过世面似的。哥哥我可不是一个脂粉堆里的俗客,这样干巴巴的女子没有半点风情,不是我喜欢的款。”

说罢,拿眼觑着曼柔,牵动出不屑一顾的笑容。

曼柔眼珠一转,快速打量他一眼,心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断定他这副模样确实是她一直所见到的品格。又断定竹月这样半新不旧的女子确也不是他愿意交往的类型,心下登时宽慰。

忙陪出一副笑容说道:“我却很喜欢她呢,想着什么时候得着这样一位嫂子就好了。”

容一故意嘿嘿冷笑一声:“罢了,罢了,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也不必和我绕上这么大一圈,我算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是你已知晓你大哥和竹月的事。若不是你已知晓挑明这个事,我才不说这个话哩,省的做了好人倒留下坏名声,惹你黄大小姐嫌弃。我可要把这句难听的话说在前头,他们的事主人翁若需我帮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否则我可乐得甩开手呢!”

曼柔笑说:“瞧瞧你婆婆妈妈的样子,我何曾说过什么。”

容一笑道:“你不说话,嘴都比刀子厉害,谁还承望你说话。”

曼柔正色说道:“不贫嘴了,说真的,大哥和竹月的事令人头疼得很,依你看该如何是好呢?”

容一也收起玩笑的意味,想了半晌方说:“你大哥被关禁闭我也听说了,你家老爷子的脾气全SH滩的人都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依我看你该劝劝你大哥,撂开手算了。”

曼柔知道他这话说得中肯,哥哥的确应该撂开手方是上策,同父亲争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是看哥哥的样已然放不开手了。

想到此,眼圈微红,鼻中竟是一酸:“你的道理我何曾不知,何曾没劝过他,不中用的。唉!”

容一见她落泪,心中陡生怜悯,黄老头家眷中,也只有她和她母亲知礼明事,可堪重任,偏遇见这样个拿儿女婚姻当筹码的父亲,真真令人伤叹!

劝慰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个人姻缘终有天定,这话你最应该明白的。”顿了一顿,接着说:“听说阿忠又回来了,我还没有见到他,心里老是记挂这位好兄弟哩。”

曼柔用帕子拭去眼泪,重新焕发笑容:“我和他早都已经结束了,还提他做什么。叨扰半日,我也累了,这就回去了,你若得闲,改日到我们公馆坐坐。”

说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容一见她要走,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留客道:“别走啊,吃了中饭再走不迟,厨房都已备下了。”

曼柔回头轻笑:“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一径去了。

这里容一扯着脖子喊道:“好好的,何不吃了中饭再走。既是这么着,改日我举办个舞会给你接风,到时一定得赏脸啊。哪个妈妈值班,替我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