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黄老爷子总觉心里闷闷的,脑中有根弦始终无法放松下来,这几日,这根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绷得他头痛欲裂,直要将血管炸开来似的。
他信步走至庭院,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窥见一抹落霞,明丽艳动斜斜钩在天边。长长舒一口气,淤塞的气流吐了又回,他心下好生烦恼。
不料却绕到了五姨太的住处,庭院中植两株梧桐,肥大硕壮的叶子泛着浓浓的绿意,在夜色中这绿色显出陌生的黑色来。门前趴两只大白鹅,已经困倦入睡了。
老爷子掀起湘妃竹帘,一路走进内室,没见到半个人影儿。他更放轻脚步,往卧室走来,只见窗户洞开,有一妇人正坐在凉榻上做针线活。
妇人穿一件暗色的半袖旗袍,把她的年纪又显老了些,脑后垂着一把如意头,鬓边微有几根白发。远处看去虽不见风流俏丽之姿,却也有中年妇女的珠圆玉润之美。
黄老爷子轻轻咳嗽一声,妇人冷丁地抬起头,脸上早笑出一朵花来:“老爷,您来啦!”
她是黄老爷子六个姨太中唯一称呼他“您”的人,这个妇人正是他的五姨太兰静。
她招呼老爷子坐下,忙捧茶奉水,又忙忙拿过新鲜时令瓜果,方缓缓坐在老爷子身旁说道:
“老爷今儿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看她微露娇羞的一脸喜悦之色,就知道平时是个被冷落惯了的,老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也许是懒得回答,也许是嫌她不该这样问。
过了好半天,见她手里做着活计,才想起问上一句:“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五姨太拿过针线盒子,捧出四双绣花拖鞋放在桌上,然后软糯的说道:
“浩承少爷就要定亲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就绣了这四双绣花拖鞋表表心意,老爷您看着可好?”
黄老爷子接过手里仔细瞧了一阵,一双鞋面上的花朵只绣到一半,那花朵不大不小,还猜不出是什么花来,只是花色白里透红,比美人的脸色还好看。再看那些已经绣完了的,针脚细密,工艺十分精致。
禁不住夸赞:“你果然生得一双巧手,现在越发巧了,难得你这样有心,只是给那畜生有些浪费了。”
五姨太也已听闻老爷子将浩承少爷幽禁的事,她一向不擅言语也没有什么心机,只得淡淡地回了一句:
“老爷取笑了,我如今眼神不好了,手脚不如从前伶俐了。”
老爷子还在看排在桌上的鞋,问道:
“没绣好的是梅花吧。”
五姨太微笑着回答:“正是呢,鞋面上绣的是梅、兰、竹、菊,取个四季常春的吉祥意思,我又在角上绣了一个小字,是个‘羊’字,浩承少爷不是属羊吗,就拿他的生肖做个标记,年轻的时候我姨娘就是这样教我的,也没学会什么新巧玩意儿,只把这个学下了,俗是俗了些,只图个吉利罢了。”
黄老爷子微笑着点点头:“不俗气,一点都不俗气,我本是个大老粗,竟瞅着这些东西顺眼,吉祥好啊,事事都吉利才好啊,人这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吉祥如意吗,好的很,好的很,老五,你在这一点上遂我的心。”
五姨太见老爷非常高兴,连连夸赞自己,脸上早已乐开了花,又忙着给老爷子解释:
“老爷,您再看,这鞋头虽然都是红色,但这红色竟都不一样呢,这双是浅红,这双是深红,那两双是紫红和深紫,预祝咱们家浩承少爷将来日子红红火火,咱们的生意红到发紫。”
她这一番话把老爷子说得更高兴了,但这高兴也就一瞬,很快他就又将脸色沉下来:“这个畜生不争气啊,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把这份家业扛起来。”
说完,他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一瞥眼见床上珍珠罗的帐子已经放下了,那迷离暧昧的色彩跟这屋子的装饰十分不搭调,也跟五姨太的那身旗袍十分不搭调,他禁不住说道:
“你也不换一件衣裳,女人总得打扮得艳丽一些才好看,你瞧瞧那珍珠罗的帐子,才是能留住男人的颜色啊。”
五姨太不好意思起来:“我都这个岁数了,再穿得那样艳丽叫人笑话,这珍珠罗帐子还是珠翠嚷嚷着换的,我说‘换这么鲜艳的干什么’,她说‘东西留着也是留着,用了也就用了,说不定老爷会喜欢呢’,就这样给换了下来。”
“你呀,竟不如一个丫头懂得其中的关窍。”老爷子似乎在责备,但又像是原谅的意思呢。
因为他就势脱了鞋躺在了床上,见五姨太还傻傻地愣在那,便说道:“你还在那瞎愣什么,难道伺候你男人都不会了?”
五姨太方才醒过神来,忙忙地掩上窗,关了门,正要把灯也熄了,突然听老爷子说道:“不要熄灯,黑灯瞎火的有啥意思。”
五姨太凑到床前,开始一个一个地解旗袍上的纽,解到一半,露出白花花的一坨肉和着她胸前双峰微微乱颤,黄老爷子只觉身上一热,一把扯过她压在身下,但觉得下面软绵绵的像团棉花,这才有机会把她的一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却也遮不住几点暗斑,眼角也扯出许多褶子来,两颊的肉明显下垂了。
她穿的旗袍是墨绿色,将她的肤色衬托得格外黯淡。通身上下,唯有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惹人注目,小脚上面裹着青缎子尖鞋,对男人的视觉有一种特别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