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容一就像是没听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竹月怕自己说话造次了,不敢再提醒。表面看起来,她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心里却始终揣着个秤砣,在那默默祈祷,希望卖票师傅没有看见他们。
这边正这样想着,只见卖票师傅朝后扫了几眼,还是重复刚才那句话,“买票啊,勿买,查着罚啊。”
竹月觉得那双眼睛分明是向他们这边扫来,她做贼心虚,扭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景色。
容一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买票啊,勿买,查着罚啊。”卖票师傅又重复了一遍。
有两三个乘客走过去掏钱买票。
竹月长长吐了一口气,那样子敢情就是,有贼人招供了,同伙儿可以溜之大吉了吧。
谁知卖票师傅又在喊,“买票啊,勿买,查着罚啊。”
竹月刚要放下的心咯噔一下又提到嗓子眼。她偷偷瞄了一眼容一,他还是那么正襟危坐,气定神闲。
“买票啊,勿买,查着罚啊。”卖票师傅边说边向后边走来,他越走越近,竹月心里直着急,小声说,“少爷,他走过来了,让咱们买票呢。”
容一浑然没有听见的样子。
突然,卖票师傅在他们旁边停下了,“买票啊,勿买,查着罚啊。”
竹月只觉得两颊羞红,不自觉地把头往下埋。谁知她用眼角瞄到,旁边的一位乘客掏钱买了一张票后,卖票师傅居然转身走了。
容一扭头看看竹月,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电车很快到了下一站,卖票师傅响亮地报地名,“福开森路到了,有下的吗?”有人陆续下车,他眼神在他们身上迅速扫过,其中有个乘客抢着往下走,他拦住他:“票?”
“……”
那个乘客半天没能吭出一个字。
“呒没?买。快些。”随手撕下一张票。逃票的服服帖帖掏出钱来。
竹月看在眼里,心下暗自佩服卖票师傅的本领。每到一站,有上的,有下的,来来往往,自己的眼睛总像是不够用,但是卖票师傅却像长了千双眼睛,不仅顾着下的,手里还要卖给上的,一心可以二用,也绝不会弄错。
电车上人越来越多,逐渐变得拥挤。卖票师傅提高嗓门,“勿挤啊,要换乘20路的,在八仙桥下了,下一站八仙桥啊,下车的提前准备啊。”
也有乘客问,“我要坐9路,哪里上啊?”
“外滩调。”回答简单清楚,满车的人都能听得见。
接着他又补充几句,“3路,善钟路调,11路,江西路调,6路,东新桥调。”态度极好,有问必答,答的准确。
电车继续前行,不知是哪一个位置,呼呼上来一小搓人,此时车厢里挤得密不透风,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许多只头粘成一团,只听得卖票师傅大大提高了嗓门,“大家当心袋袋啊,当心袋袋。”
有明白的,赶紧用手捂住袋口,有的女乘客干脆把手提袋放到胸前抱着。
也有的人浑然觉不出什么意思来,任由袋口敞着。
竹月渐渐看出一些门道来,她觉得后上来的那一小撮人好像彼此认识,正用眼神相互交流。其中的一个小个子用手往下拽了拽鸭舌帽檐,同时给旁边的同伙儿递了一个眼色,那个同伙故意往前挤了挤,小个子趁机将手伸到前面一位女乘客的手提袋里,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就把一只红色的钱包捞了出来。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竹月等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快看,有人偷钱包了,有人偷钱包了。”
其实,刚才偷钱包那一幕,很多乘客都看见了,却也只当没看见,但被竹月这样大声一喊,当然就有乘客向那几个人看去,小个子嗖地一下又将钱包扔了回去,随即面露凶光盯着竹月。
“下一站九曲桥,有下的没?”卖票师傅报站名。
闻人容一牵过竹月的手,“走,我们下车。”
穿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电车门口,卖票师傅瞅一眼容一,然后微微点点头,容一像是没有看到,没去理会,抓着竹月的手径直下车去了。
那一小搓人互相使个眼色,也跟着闻人容一下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