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往事

阿壮拉着竹月又往前跑了一段路,这里已不像先前那般繁华,拐了几个路口后,钢丝包车停下了,只听阿壮说,“竹月姑娘,就是这里了,请下车吧。”

竹月轻轻答应了一声,走下车来,抬头看去,面前是一间老式的门面,青墙黑门,透着许久的年岁,门扁上书着三个鎏金的大字“祥瑞和”,门前甚是冷清。

竹月回头看看阿壮,一脸迷惑。

阿壮笑着说,“姑娘,这一带都是乌洋商行,这家祥瑞和是个老字号,我看见少爷的汽车在那边停着,他还在里边等你呢,你快进去吧。之前少爷还有吩咐,我得赶去接人了。”

竹月还想多问几句,阿壮向她摇摇手早跑的远了。

她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心里扑扑直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想进去没有足够的胆量,不进去又心有不甘。

这时,打里边走出一位老者,穿着长衫,相貌敦厚,望之有五十上下。

老者向竹月走来,面带笑容,竹月下意识地低下头转过身去。

老者说,“这位姑娘,可是闻人府上的竹月?”

竹月听见问话,这才转过身,“我正是闻人府里的竹月,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打量着点点头,“我姓秦,大伙儿抬爱,叫我一声秦三爷。姑娘既然来了,请进去吧,贵府少爷在里面等侯多时了。”

竹月应了一声,“哦,原来是秦三爷,竹月在这给您见礼了。”

她待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此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秦三爷见状,已猜到七八分,“姑娘放心,我这里只是一家成衣铺,没有别的勾当,老朽在上海滩干这一行也有二十来年了,多少有些薄名,贵府少爷也是我的老主顾,姑娘放心便是哩。”

竹月赧然一笑,随着老者走了进去。这里不是很大,分前后两院,每一处都很干净整洁。

老者带竹月去了后院,碰见一两个人,他们都恭恭敬敬喊老者一声师傅。

随后进了一间大屋子,四壁挂满衣服,有中山装,有长衫,有马褂,还有五光十色的旗袍,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屋子当中,摆放一块烫熨衣服的横板,旁边是一架老式的缝纫机连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有一把竹尺,一包划粉,一把烙铁。

竹月再定睛看去,闻人容一正背着双手踱来踱去。他听到脚步声,猛一回头,与竹月四目相对。

他随即说,“秦三爷,这就开始吧。”

秦三爷将一根皮尺挂在肩上,腕上带了一副褪了色的袖套,鼻梁上搭着一副大方眼睛。他对竹月说,“姑娘,请你站好了,打开双臂,我要量一量尺寸,这旗袍做得合不合身,全看尺寸量的准不准。”

到此时,竹月似乎明白过来,闻人少爷叫自己过来,原来是为量旗袍的尺寸,莫非他要给我做旗袍?这样一想,脸上一阵绯红。

容一看在眼里,似笑非笑。

秦三爷在一旁说道,“闻人少爷,现下尺寸是有了,不知您要为您的那位朋友选择哪一款哪一式?”

竹月脸上又是一阵绯红,听秦三爷话的意思,敢情是自己多心了,闻人少爷是给他的一位朋友定制旗袍,只不过比照我的身量拿尺寸。这样一想,也觉得自己好笑,但也就此安下心来。

容一想了一想,便问道,“现在的旗袍都有哪些样式呢,在下想请教秦三爷的意见。”

秦三爷道,“闻人少爷谦虚了,您见多识广,抬举老朽了,请教二字万不敢当。说到旗袍,这几年流行的莫过于洋派的做法,袖口、挂肩改小了,腰部、下摆、胸部位置都收紧了。但无论怎样变,开襟、开衩、领口、袖口这四处的考究是不变的。开襟呢,有如意襟、琵琶襟、斜襟、双襟、圆襟,领口有高领、低领、无领、荷叶领、西式翻领,袖口有长袖、短袖、无袖、荷叶袖,开衩有高开衩、低开衩。从长短来分,还有长旗袍和短旗袍哩。”

他手下动作不停,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眯成一条缝儿,许是他多年做活儿积下的习惯,“依我老头子做旗袍这些年的经验,女子选旗袍都是和身份大大地相衬哩,公馆太太小姐们偏爱典雅大方的,女学生女职员爱选简单清丽的,舞女明星们最爱华美艳丽的。您再瞧瞧墙上挂的样式,有您中意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