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内幕消息
欧亮缓缓走下车,当踏上工厂大门前的水泥路面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自从欧亮上了南都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这里的大门显然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如今看上去更加的气派堂皇却拒人千里之外,就连门卫室也重新修缮了,而父亲的身影也早已无迹可寻了。
黑黢黢的厂区大门在不远处办公楼的照射下显得冰冷凶戾,犹如猛兽的巨口布满了獠牙,想要将他扑倒,但它身后的办公楼就如同一座散发着圣洁之光的宝塔般震慑着它,不让它祸害人间。
依旧亮着灯的办公大楼正对着厂区大门,欧亮望着人头攒动的办公楼,行色匆匆的陌生人影搅动着他的视线,他想在这群人中找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他越是观察他的内心越是慌乱,眼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丝丝诡异,大楼顶层是父亲的办公室,此时却是一片漆黑,与这栋楼显得格格不入,他心里开始害怕,他害怕父亲真的已经不在了,他不敢再去想,他还在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一个恶作剧而已,他的父亲只是出去应酬还没有回来。虽然如此,但此刻欧亮的脚步却仿若有千斤之重,每踏出一步,他的五脏六腑都随之颤抖,让他浑身不舒服,随着脚步越加临近门卫室,他想要呕吐的冲动越加的强烈。
“呕…”当欧亮走到门卫室时,最终还是忍不住呕吐了起来,一阵阵的恶心感在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欧亮从南都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进食,就算中午吃的饭也早就消化一空了,此时呕吐出的只有酸水,并无他物。
“谁啊?大晚上的到这里恶心人!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一个充满厌弃的沧桑声音从黑暗的传达室里响了起来,显然欧亮的呕吐声惹毛了门卫大爷。
欧亮赶紧擦拭了一下嘴角,扒到窗边赶紧说道:“大爷,我爸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什么你爸我爸的,你耍酒疯死远点,别在这烦我!再不走小心我放狗咬你!”大爷的声音透着股烦躁,“妈的,今天都怎么回事啊,一桩接一桩的,晦气!”
门卫大爷很显然把欧亮当成了醉鬼,他连忙表明身份道:“大爷,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欧亮,欧陆是我爸,我今天…”
还没等欧亮把话说完,门卫室的大门猛然间被拽开了,一个披着毛毯的大爷走了出来,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欧亮,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着,手里的电警棍横在身前,仿佛在审视一个罪犯,欧亮被盯得毛骨悚然,身子不自觉的向后撤了一步,就在欧亮后撤的脚步刚落下时,大爷突然兴奋的冲到欧亮身前,浑浊的眼神变得清丽,“真的是小欧总啊!你可算回来了!他们都等你一天了!董事长他…哎…”门卫大爷说话磕磕巴巴,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又怎能说的出口呢,眼前的小娃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沉痛的消息不该也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去,起码他不愿意,他徒有一声长叹,叹这世道的不公,一个还没经历社会的孩子就要忍受丧父之痛,眼前的孩子本就没有母亲,这一下算是彻底的孤苦无依了,他心痛但却无能为力,他的双眼再次变得暗淡浑浊,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门卫大爷靠近欧亮的时候,欧亮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大爷姓秦,别人喊他秦大爷,欧亮却喊他秦叔,秦叔比亲叔还要疼爱他,很小的时候,欧亮还住在工厂里的简易工舍里,秦大爷经常带着欧亮在工厂里玩耍,爬高掏鸟窝、捉知了、下河摸鱼、捉泥鳅…有时候还会偷偷给他开小灶,父亲不准欧亮吃膨化食品,秦大爷就偷偷的塞给他吃,虽然那段记忆稍有模糊,但是秦叔这个人还是记忆犹新的。不过秦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霹雳,瞬间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酥软无力,险些跌坐在地,好在秦叔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欧亮。
秦大爷抱着瘫软的欧亮,略带哭腔道:“小欧总…节哀…”
秦大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欧亮,他心里一个劲的懊恼,怪自己嘴笨,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非要说出来,虽说肯定有人已经通知了欧亮关于他父亲自杀的消息,但是从他嘴里说出去,他于心不忍。
欧亮也没有顾着秦大爷的安慰,提起一口气踉踉跄跄的朝着办公大楼跑去。
“砰”的一声,欧亮跌坐在办公大楼的玻璃门前,他不知道这栋办公楼什么时候多了玻璃门,这几年工厂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而欧亮却一无所知。
欧亮也没顾着疼痛,又迅速的翻身站起,想要再一次冲入办公大楼,但是依然被这玻璃门所阻拦了下来,他狠狠拍打着玻璃门,仿佛在宣泄心中的痛苦,但是玻璃门却纹丝不动,似乎欧亮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如同他父亲的死亡,他空有余力却无力回天。
“小欧总,你慢点,这玻璃门安装了门禁,需要刷卡才能进去。”秦大爷从后面追了上来,虽然办公楼离大门不远,但是秦大爷跑这几步也是够呛,有些气喘的在上衣口袋里掏出门禁卡,然后刷卡。
欧亮冲进了办公楼,他目光扫过重新装修过的大厅,他快速的找到了电梯的位置,他迅速的按下电梯,电梯停在了10楼,但很快电梯开始下降。
这栋办公楼是在五年前建好的,总共有12层,那时候欧亮还在读高中,在修建的过程中,只要父亲有空都会带他来这里参观,从最初的图纸设计到现场的施工,有时候还会让施工单位带着欧亮一起下现场,甚至暑假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里帮着干活,虽然都是枯燥的体力劳动,但是看着逐渐封顶的办公大楼他非常有成就感。
欧亮父亲的办公室在这栋大楼的最顶层,一整层都归他父亲一个人使用,当初在建造的时候,这顶层的设计就融合了欧亮的想法,其中一半是花园,因为欧亮想试着在楼顶荡秋千和散步的感觉,而另一半是办公区和住宿区,这个也是欧亮提出的想法,他觉得父亲太辛苦了,工厂和家都要两头跑,他心疼父亲,于是想着让父亲加班累了以后,走两步就能够睡个踏实觉。
不过等办公楼建成之后,欧亮的父亲难得清闲时倒是会去荡几下秋千,反而欧亮很少来,即使欧亮来了也是站在楼顶看着厂区里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景致,他挺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当时还想着未来一定要在相城建一座最高楼,站在顶楼俯视整个相城市。
“小欧总,电梯现在也需要刷卡了。”秦大爷在欧亮身后无奈地说道:“不过我只有5层以下的授权卡,5层以上都是干部上班的地方,我没权限。”
欧亮眉头紧锁,他想着从消防楼梯爬上去总不能还有门禁吧,就在欧亮准备转身离开时,电梯的门缓缓的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位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和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人。
“亮亮!”中年男子先是满脸惊讶,瞬间展现出一副极其痛苦的表情,走到欧亮面前一把抱住了他,虽然中年男子比欧亮矮了一个头,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是很强,他仿佛要把欧亮融入身体里一样,牢牢的抱着欧亮,带着哭腔说道:“亮亮啊,是李叔对不起你爸啊,这一切的痛苦本应该是我来承担的,是我的倏忽造成了如此结果,但是你爸却想着独自承担这一切,是我害了你爸啊,要杀要剐任你处置…”说着中年男子一把松开欧亮,作势就要跪在欧亮的面前,欧亮一把扶住了眼前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中年男人名叫李强,是公司的业务经理,也是和欧亮父亲一起打天下的四个合伙人之一。别看李强个头不高,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内蒙人,一身肉结实得很,喝酒也丝毫不含糊,李强的好酒量在公司那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不管是白的、啤的、红的还是黄的,李强都能给你统统拿下,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父亲能够花那么多的时间陪伴着欧亮,李强也是功不可没的,最重要的一点,在谈业务上李强更是一把好手,总是能够把下面人完不成的订单给搞定,甚至能够把竞争对手的订单和客户都一起挖过来,这其中的玄机不足外人道。
不过近几年李强和欧亮父亲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在关于公司未来是选择资本化路线还是坚持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实业这件事上产生了比较大的矛盾。
欧亮父亲希望能够在一个行业里做精做细,夯实基础,然后再向外拓展上下游,覆盖产业链,这条产业链如果能够整合完成,那么就能够成为像美国科赫工业一样的隐形巨无霸公司,至今没有哪家机构能够估算出科赫工业的市值,因为它压根没有上市,所有的财务报表都是机密。
而李强则认为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欧亮父亲的畅想就是痴人说梦,就算有可能实现,那起码也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够完成这样的宏伟基业。在李强看来只有借助资本的力量才能更好的去发展,也能够更快速的占领市场,而且公司一旦上市成功,不仅仅是企业的融资渠道变多了,而且在市场的知名度也一下打开了,谈业务也就更轻松一些,最重要的是李强也想更好的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这几年他越发的觉得自己的贡献远远超过回报,他的股份在公司里是最少的,干的活却是最多、最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