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秘境
黄昏时分，赵珍给李瑜端了一盘烤鸡，一盘笋干闷五花肉，一盘木耳炒青椒，一碗乡村米酒。
李瑜很吃惊，为什么这么丰盛？
赵珍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给了他一个本子。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我建议你写下来，我们会把他藏在史料科，或许，未来这一切瞒不住公众的时候，有人能知道你今日所受之苦。”
她眼睛流露出不忍，李瑜脑子轰的一下，懂了。
“这是，写遗言？”
“算是吧。”
李瑜目瞪口呆。
“我到底做了什么要杀我？”
赵珍摇摇头，欲言又止。
忽然，墙上的监控响了起来：“赵珍，你先出来，有什么话，我跟他说。”
这是赵天福的声音。
切！
李瑜站了起来，指着摄像头怒吼：“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古代杀个人，也要当众宣布罪行，让人死得明明白白，你们这算什么？”
“我现在还是个人，不是邪神，而是心智正常，情绪正常的人，我不会对赵珍怎么样的。”
说完，回到沙发上，微笑着对赵珍说：“赵姑娘，我这个人其实脾气不坏，不常发火。你放心，不管我变成什么，也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不会毁灭世间的美好。但你要是怕，就出去吧。”
赵珍却没动，她虽然加入了古神事务部，但年纪还轻，这种事情是第一次见。
她相信自己的观察，这个李瑜，实在是个乐观的人。
无辜而死，其实可悯。
“我只是你的专职陪护，上面不让说的事，我肯定不能说。”赵珍轻松地坐下，“我跟你聊点别的事情吧。”
“好！”李瑜呵呵笑了起来，掰了一条鸡腿，“这是我的断头饭，肯定不能跟你分享，我就不客气了，你给我说说。”
狠狠地咬一口，满嘴的油冒了出来。
“我们古神事务部，其实就是古代各门派的巫师术士整合而来，已经成立了三百年了。”
“古代科技不发达，民间流传各种神秘故事，到了现代，几乎没什么人信了。因为我们控制得很好，没必要让百姓恐慌。”
“大部分的秘境，在古代是有规律打开的，或十年，或二十年。那个时候的巫师，一般是用囚犯，或者引诱外地人，把他送进秘境，牺牲一人，能换来许多年的安宁。”
“你别跟我扯现代的法律啊，人道啊，没意义，在过去，官府一直是知道这些事的。牺牲一个囚犯或者外地人，换来当地百姓的安居乐业，怎么说都是很划算的。”
“如果不这么做，或者误算了时辰，邪气外泄，甚至邪神降临，会发生更多可怕的事情。”
“这些可怕的事情，无非就是大规模神秘死亡的事件，我们的祖先处理完了，官府一般都归到瘟疫，干旱，水涝，盗匪上，老百姓也不辨真假。”
“我说的这种情况，是每到一定时间，巫师主动献祭的。如果是外地人无知，误触陷阱，更是没得选择。”
李瑜默默地吃鸡，表情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并不服。
无罪而死，死非其罪，这个叫“冤”。
假如犯了法，该砍头砍头，该绞刑绞刑，献祭给邪灵，算什么？
心虽不服，但理解。
千百万年，都这么做的。
谁让你中了邪神的陷阱呢？
“李瑜，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古神秘境事务部的法师，如今已经很强大，主动探索了好多秘境，知道了它们的本源，万一被人打开，我们甚至可以暂时封闭通道。”
“但是，那得要先探索清楚。潭神秘境，是很特别的存在，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它最后一次作祟，是二百年前。”
李瑜喝了口酒，轻声问：“也是踩中陷阱吗？”
“不清楚。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陷阱，是古代巫师设置的，算是与秘境达成的一个默契，具体来历，也没有记载。”
赵珍有点抱歉，她的专长不是这个，对历史也不熟，刚才说的这些，也是因为李瑜这事，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我只知道，二百年前的处理，就是往里面送了个人。”
“那个人后来呢，出来了吗？”李瑜停止咀嚼，蓦然问道。
这个问题……
只能换来沉默。
李瑜嘿嘿一笑，继续吃鸡。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
明知答案还要问，真是奇怪。
赵珍跟李瑜说的每一句，监控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没有阻止。
能够在死前安抚将死之人，让他平静接受既定的宿命，也算是超额完成了心理疏导任务吧。
忽然，童卷的声音从墙上传来：“李瑜先生，你的个人品质我很佩服，我代表百姓感谢你的牺牲。”
李瑜将鸡骨头往墙上扔：“闭嘴，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事到如今，有些事不想瞒你，也没必要欺骗你。”童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本来希望通过你，获得那边更多的信息，这对我们，对解除你的诅咒都有利。”
“可惜，潭神秘境的规则过于奇特，你以魂魄入梦的方式，无法带出里面的情况。我们没法救你。”
“你今天早上醒来后，身上的黑气大量减少，长老们不能否定一种情况，就是你在里面与邪神达成了某种协议，嗯，说明白点，就是你在里面与邪神同流合污了。”
李瑜大喊道：“笑话，我怎么能与邪神同流合污？”
“我们无法知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谁能否定这点呢？”童卷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巫师后代，我们都不敢高估人性。”
说完，自嘲似的补了一刀：“古往今来，背叛祖先，被邪神俘获的法师，多了去了。因为邪神对付你的手段，可比皮鞭烙铁残酷多了。”
李瑜不忿：“也许，我在梦境中，打败了邪神呢？”
“在我们古神秘境事务部，没人会发这种豪言壮语。你根本不知你所面对的是什么。”
顿了一下，童卷呵呵说道：“我这句话不对，你面对过它，你知道他的手段，可惜，你不记得。”
李瑜把塞到嘴里的笋干，吐到了桌上。
十分无奈。
万分无力。
童卷：“李瑜先生，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真不记得在里面做的事情吗？”
李瑜一愣：“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骗你。”
童卷沉默了。
赵珍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抱歉，李瑜先生，我们现在可能不大敢相信你说的话了。即使你说记得在里面做了什么，我们可能也只当一个故事听。”
李瑜呆呆坐着，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很冷静，一直努力从自己的角度，对所有事情做出自己的判断。
今天是控制不住情绪了。
但是，从理智上说，童卷说的也没错，对于潭神秘境，他们本就缺少探索手段。
在之前，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百姓，误触陷阱，所以自己说的话，他们是愿意相信的。
但反复被邪神抓入梦境，这两天又带出里面的东西，身上的黑气还减少，整个形势似乎反转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确很难要求别人相信自己。
在里面，与邪神合作，也是符合逻辑的事。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自己都无法斩钉截铁给出答案。
如今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能仅凭一句话就让人相信了。
记忆，一切都在记忆。
这辈子才终于明白记忆对人活着有多重要。
赵珍走了。
监控也不再传来声音。
李瑜默默地吃着断头饭。
他不想逃跑，逃跑也没用，谁能从梦中逃脱呢？
反正不能当饿死鬼。
吃饱了，真身进去看一看，兴许有一线生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