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盏檀

“我在你们后面,慌慌张张去哪?怕你同学钱栋追上?”周小安跟着尹荣车尾追了两条街。

江鸣云坐副驾看向后方,确认是小安的车才长出一口气,“废什么话。刚才魂都吓飞了,回家。”

周小安车内传来尹荣的大嗓门,“别听他的,咱们去吃烧烤。我请客!”

“呦~尹编是提前收到年终奖了?我正愁没地野,可得是通宵的地儿玩个痛快。”

“你一社会精英跟我们学玩物丧志,这不合适。”江鸣云果断拒绝,遭了尹荣飞来一个大白眼。自知玩笑开得有点过,心虚的闭上嘴。

尹荣调换成和蔼可亲的声线,像哄小朋友一样面带微笑,“小安一定要跟紧我,姐带你吃本地最好的果木烧烤。江鸣云敢多嘴,我就把他扔到山上扎成稻草人。”

“呵…在我面前,你们这样还真不见外。”江鸣云嘟嘟囔囔举着手机敢怒不敢言,“别跟的太近,前面车可是小豹子。咱赔不起……”

尹荣跳槽到广播台之前一直做美食访谈专栏。离开的原因是对美食形容感受的词汇极度匮乏,导致写稿时困难重重得罪了甲方。在一起碰壁一起挨骂的过程中,她的搭档郑旺喜欢上烧烤和火懵,遇见了一个对烧烤配料颇有研究但是很缺创业金的小伙田举人。两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展示了各自非凡实力,不久后烧烤店就正式在废弃厂房开张营业了。

江鸣云嗅着燃烧果木的香气,准确找到正门入口见到正在腌料的田举人,还有烤着串串的郑旺大哥。

“哇~”江鸣云一抬头看到工厂烧烤的牌匾,不禁发出感叹这个创意,“真适合来这度假。静悄悄也没什么人。耳鸣好像也缓解了。”

尹荣拍拍他肩膀,“小心旺哥把你当跑堂使唤。小田还没有找徒弟的打算,他忙的时候你离远点。那小子以前在粮库,专门在传送带下面挥铁锹的。非常有力气。”

周小安蹲到旺哥身边,收获了冒着滋滋油香的羊肉串。二人互报姓名也算认识了。等到吃饭时,五个人边赏着醉人的月色边聊的热火朝天。

江鸣云一直捧着手机,不是拍照就是录像,好像在跟什么人分享这边的情况。可能觉着不过瘾,拿着一把烤串跑到门口自拍。郑旺和田举人添柴煮面差点笑岔气。尹荣招呼小安多吃点,慢慢讲起他好奇的事。

“钱栋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尹荣递给小安一瓶酒。小安点点头,“好像麻烦很大。”

尹荣披了条毯子,看着前面的篝火,渐渐陷进去的感觉,“他嘴上说烦钱栋,又怕人家受伤丢命。听起来挺奇怪,一旦管了就没办法停下。其实他心特软谁求都答应。别以为他拍照发给女朋友,有位独居大爷经常跟他分享生活照。”

郑旺听不得悲伤的故事但就是忍不住想知道下文,搬着椅子凑过来边盛面边追问,“很少有大爷喜欢咱们年轻人的生活。他为什么独居?儿子不在身边吗?”

田举人话少,别人缺啥都会及时递过来,照顾人比较周到,“江哥知道,只是不说吧?”

“我没问,他也没提。”尹荣看向江鸣云,“据我所知他们缘分好像是从小江工作第一年开始。社工帮忙找到房产中介,小江见了戚大爷。,大爷本意卖房去养老院生活。小江嘴上答应,却总带着东西去看他。时间一久,大爷忘了卖房,小江多了位需要牵挂的人。”

……

江鸣云跟戚大爷聊完,赶紧拨通妈妈的电话,“妈,戚大爷好像状态不是很好。跟我视频的时候好像身体很乏。你能不能现在过去一趟?还有买给他的心脏药房我床头,帮我捎过去吧。”

“好。反正他家走十分钟就到了。你在哪?和小安一起?”妈妈把手机调成免提,边穿衣服边找药。

“嗯,我们五个朋友凑一起吃饭。可能明天再回去。妈出门时带上手电和围巾。这天还是有点冷。”江鸣云手里紧紧攥着的肉串凉掉了,听着妈妈承诺拍视频认证才挂了电话。

尹荣走过来递上一杯温热的水果茶,换掉他手里的肉串,“那三位还等着你来讲故事。早点睡,你是准备跟熊猫比黑眼圈吗?天亮后咱们在回去,别担心了。”

“哦。”江鸣云脸上能看出明显的焦虑。

但他什么都没说,聊了两句闲话借口累了,先到休息室的沙发床打盹。他们四个又消化了四瓶酒才休息。

……

23点45分,不期望打来的电话终究还是来了。深夜开车回城,路上的车很少。江鸣云一直踩油门,小安不安的看向他只能抿紧嘴唇。

戚大爷家在二楼,前后房间亮着灯。江鸣云满头大汗冲进房间,看到妈妈正在拖地,戚大爷的房间关着门。淡淡的紫檀香充斥着每个角落。母子二人看着对方,眼睛渐渐湿润。

“已经换完衣服,等一早并葬公司的人过来直接送去火化。有些东西,你需要先看看,就知道后面该做什么了。”妈妈对儿子叮嘱后,又招呼小安到阳台那边讲话。

妈妈看着儿子进了房间,才压低声音对小安说:“我这傻儿子,上班第三个月遇见戚大爷。几乎每周都过来,周围邻居以为他是这家的小儿子。没人知道戚大爷的真名,也不知道他有几个子女。夫人前几年睡梦中过世,也都是戚大爷自己送走的。”

小安看着简洁的家具陈设,没有一张家庭合照确实很让人怀疑,“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在家里摆照片。就算是夫人故去,主人也会把夫妇合照摆在家里显眼的位置。他应该,刻意保护什么人吧。”

作为曾经的房管,江鸣云出入过各种各样的房间,他感觉有点晕。戚大爷的面容看起来很安详,床脚放着一个大纸箱。上面贴着‘小江亲启’的字条。打开盖子,里面整齐分装着大小不同的盒子。江鸣云找出两个写自己名字的盒子,还有一封手写信。

“小江你好:

一晃我们认识三年了。这期间你像我的朋友,邻居,儿子。似家人般亲切照顾我这个独居老人。尽管我知道将要离开的时间,为了不让你伤心就没有提。之前跟你说我和老伴没有子女,实际上也差不多。儿子在外牺牲后,我们把唯一的小孙子送到战友家寄养。他考大学那年,我收到了寄来的制服照,高兴的一宿没睡。第二天血压蹦的老高。哈哈~然后我就藏到铁盒子里,跟他爸的照片包在一起。希望能保佑小家伙平平安安。请将盒子里的东西,转交给联系电话那边的人。我的故事有点简单,过了这么久才讲给你听。谢谢你。这几年我过的很开心。不办仪式,立即火化,一切从简。”

江鸣云对那个联系电话很熟,拨打过去跳出王所的名字,“王所,戚老爷子走了。明天一早火化,有些东西他准备很久,叫我转交给你。”

手机那边,王所哽咽很久,“我现在就过去。”

江鸣云收起手机,站起来时感觉天旋地转,摔倒前不小心带到放在壁柜上的玻璃花瓶。‘啪’一声满地碎片掺杂着血水。何妈闻声跑进来,看到江鸣云左手流血摁在碎片中,背靠门板双眼紧闭好像很不舒服。

“醒醒,儿子,儿子!”何妈急了,拼命拍着江鸣云的脸。

“……”江鸣云抖着麻木的嘴唇,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妈…别拍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