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风云

学手艺就是这样。

师父教徒弟的时候,即便是亲爹亲妈,也不许干涉。

别说抱怨,连吭都不能吭一声。

反而你还得念着师父的好,买礼物上门好好感谢人家。

尤其唐斌现在才刚起头,正是立规矩,磨性子的时候。

不过,等到半夜。

已经躺下的唐有礼,又怎么都睡不着。

旋即摸黑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进儿子房间。

站在唐斌的床头,唐有礼又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拿出茶油,帮儿子仔细抹了一遍手心,才重新回屋。

唐斌睡的正迷糊。

发觉有人在帮自己抹油,也懒得睁眼。

不过,嘴角倒是添了浅浅的笑意。

“还是我妈好,心细,知道照顾人。”

“不像我爸,心肠那么硬,哼!”

……

……

稀里糊涂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唐斌又早早起床。

洗漱完毕,揣着三个油饼,再次跑到李宝平家。

油饼是他妈心疼儿子,特意炸给他解馋的。

唐有礼同志没有份。

唐斌自己吃了一个,依然塞一个给大娘,又给大爷留一个。

不过,他今天没帮王美凤做家务。

而是站在墙根,对着一棵枣树,认认真真练习《报菜名》。

这是李宝平昨天给他布置的早课。

还说既然开始学手艺,那以后每天都得做功课。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都不许耽搁。

唐斌对此毫无异议,反而觉得这样新鲜好玩儿。

等到旭日东升,天地红彤彤一大片时,他的早课做完,李宝平也起了床。

吃完早饭,痛并快乐着的一天,又开始了。

渐渐的,唐斌的天赋也显露出来。

真定下心来学,悟性、灵性是能起很大作用的。

要不然,人家小蘑菇十二岁响蔓儿,凭的是什么呢?

不过,随着他的进步越来越大,李宝平又愈发严格起来。

别说气口,连衔接停顿的时间,都开始计时要求。

就这样,三天时间,《报菜名》终于全部捋完。

唐斌不但能踩准气口,连衔接也变得顺畅,唯独还欠缺的,就是火候。

但这个没法教。

得靠他自己以后,反反复复的练习,慢慢打磨出来。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指明方向,扶上正路,这是师父的作用。

至于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就得看个人下多少工夫了。

李宝平对这个学习进度非常满意,但就是憋着不敢多夸。

接着,又轮到了《地理图》。

爷俩如法炮制,再次一句一句,从头归置。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唐斌学的更快了。

不但板子挨得少了,还不时能看到老头一闪即逝的笑容。

“大爷,您是在笑吗?”

“胡说,小小年纪眼就花了,赶紧练。”

“哦!”

痛苦变少,快乐增多。

学艺的时光,终于变得美好起来。

唐斌喜欢上了这种日子,也练的愈发认真。

转眼,几天过去,时间也到了下旬。

这天傍晚,唐斌正要回家,李宝平叫住了他。

“大爷,怎么啦?”

“明天停一天,先不给你上课了。”

“呀,放我一天假?”

“想的美,戏曲学校相声班的招生考试开始了,你准备一下。”

“真的呀?”

唐斌一听,顿时跳了起来。

这可太好了。

心心念念多少天,可就等着这个考试了。

然后一晚上,他都兴奋的没有睡好。

脑子里想七想八,乱糟糟的跟浆糊似的。

但第二天一大早,又准时坐上了李宝平的二八大杠。

虽然同属宣武地界,不过戏曲学校位置比较偏。

两地离着几十里,爷俩要不趁早出发,很可能不赶趟。

不过,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

朝霞漫天,秋风微凉。

艳丽的天空中,鸽群自由自在的盘旋。

那鸽鸣与哨声交合,便汇聚出四九城独有的悠扬。

更有不知谁家院里的红子,不时用清脆的啼叫呼和,愈发显得热闹。

京城人呐,就是爱玩儿。

琴棋书画,视为四大雅。

花鸟鱼虫,称为四大玩。

富有富的讲究,穷有穷的乐趣。

甭管家贫家富,得不得闲,反正就得玩。

这也是眼下得了改革开放的利,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要搁几年以前,人都吃不饱,谁还有这闲心?

不过,唐斌对这些兴致都不大。

等自行车拐过一道弯,他便被豆汁儿的酸臭味吸引。

但土生土长的唐斌,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喝。

这玩意儿跟泔水似的,笨蛋才爱喝呢。

真正吸引他的,是早点摊上的焦圈、油条、韭菜盒子……

但凡用油炸出来的吃食,都馋的他直流口水。

可惜,没得吃。

在一片吆喝声中,自行车呼啸便过。

唐斌咂摸两下嘴巴,又无聊的四处扫视。

然后,他就看到路边墙面上,那一条一条的标语。

满墙满面,基本都在讲人口问题。

唐斌非常纳闷,完全不理解里面的道理。

“大爷,干嘛不让人家生孩子呢?”

“嘿,你才多大呀,就操心起这事儿来了?怎么着,想娶媳妇了?”

“我才不想呢。我那张床,自个儿睡都嫌小,俩人睡,还不把我挤地上去?”

“哈哈哈哈,你要真娶了媳妇,肯定只喜欢睡小床。”

“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

大人总喜欢说这句话。

唐斌瘪瘪嘴,又问道:“大爷,咱们干嘛不坐公交车去呢,骑自行车多费劲呐?”

“费什么劲呀?我都骑三四年了,不一直挺好的?”

“那您骑快点,别回头迟到喽。”

“瞎操心。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考试怎么过关吧。”

“这有啥想的?贯一个《报菜名》,或者《地理图》呗,您不是只教了我这两段么?”

“也行,你这几天练的不错,有点模样了。”

“那当然啦,我厉害着呢。”

“嘿,又来劲是吧?”

李宝平回头瞪了唐斌一眼:“臭小子,我可提醒你,私底下练习是一回事,当众使活儿又是一回事。”

“尤其你这还是头一遭,当着那么些人表演,更容易紧张。只要一紧张,就准得出差错,折在台上。”

“啊,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