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觅清晨
席晨擦干眼泪,找出严凌浊曾经送给她的那对耳钉,她戴上它,仔细整理自己一番,隆重的去见他。
她停好车,走进那栋白色的建筑,如同走进一座随处散落白骨的阴冷山丘,一阵阵令人反胃的消毒水味像是可以吞噬掉所有生灵的恶煞。
严凌浊已经将自己从病床转移到轮椅上了,他偷偷练习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为了不让席晨感到过多的不适,他准备与席晨去外面走走。
寂寥的走廊里传来她嘀嗒的鞋跟声,声音越来越近。她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们两人一齐看着她,各自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来啦?”
席晨迈进门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门旁的易清,身形细高细高的,仿佛一阵风能把他吹的摇晃一会。然后是坐在轮椅上的严凌浊,眼窝有些塌陷,面色蜡黄。看着他们温柔的笑脸,她的眼前顿时模糊不清!
她忍着泪水,应了声“嗯。”把带来的水果放到桌子上,“哥,怎么下床了,这里的饮食还吃得习惯么?”
“吃的习惯。”因为嘴里已经长满了脓疱,他现在每天只能硬顶着疼痛吃些流食,身体的营养主要靠输液来补充。
“今天感觉自己状态很好,所以想出去走走,晨晨,你推我出去散散心吧!”严凌浊继续说道。
“哥,虽然外面阳光不错,但是有些风大,把大衣披上吧。”易清将墙上的大衣摘下披在严凌浊的身前。
“好。玥玥,你在这里等我们吧,我想和晨晨单独聊聊。”严凌浊给了易清一个浅笑,然后对席晨说:“晨晨,我们走吧。”
“好,你们慢慢聊,感觉冷了就回来。”易清站在门口用眼光护送他们。
十月底的风干爽中透着寒意,席晨将严凌浊的大衣又裹紧一些,他们来到一处草坪前,附近有一大片绚烂的秋菊,在斜阳的映衬下馥郁繁茂。
“这对耳钉果然适合你,漂亮!”他看着她,眼神如这斜阳一样,闪烁出金色的光辉。
不知他说的是耳钉漂亮还是她漂亮。席晨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唇,娇羞一笑。“哥,这对耳钉没少花钱吧?我猜到我戴上它你会很开心。”
“确实开心!”他笑了起来。
“开心就好。”席晨推动轮椅稍微转了转方向,让阳光可以平铺在他身上。
“晨晨,其实玥玥这些年过的比我难,他身上的枷锁太多!相比来讲,我反而比他活的轻松,我早知道有那一日的到来,便凡事都可以不计任何后果的去搏!”
“哥,你总是风轻云淡的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默默承受。”席晨语气轻柔。
“其实早在15岁那年,我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后来这些年已经是上天的馈赠了,尤其是找到了玥玥和父亲,还有遇到了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一定还能一起走更长的路的,易清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席晨哭起来。
“晨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玥玥和你,我知道玥玥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也知道你心里还有玥玥。哥真的不忍心看着你们深爱彼此却形同陌路!”严凌浊用恳切的眼神看着她。
“哥,感情的事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横在我和他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了,我曾用尽全力,可是一个浪打过来就把我们冲散了!”席晨留着眼泪像严凌浊解释。
“那就把手牵的再用力一些!晨晨,别害怕,玥玥这次真的长大了,他有能力保护你了!而且哥也会一直做你们的守护者。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严凌浊继续诚恳的说着,一阵风刮来,他有些瑟瑟发抖。
“哥,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么?”席晨看着面前可怜的那张脸,开始犹豫。
“好,哥不逼你,如果你不再爱他,那哥绝不会逼你。晨晨,你要找机会好好和你的内心聊聊。”严凌浊不再逼她,精神有些涣散,似乎是累了。
“好的,哥,我推你回去吧,风越来越大了。”
太阳西下,光线不再辉煌,暗淡的余晖照在两个人身上,他们渐渐走入那栋阴沉的建筑。
……
大约是严凌浊住院后1个多月的光景,易清终究还是需要离开几天去上班。那一个多月里,欧尼已经给出最大谅解的限度,所有排好的档期全部临时找人补位。现在,他再不去工作,就即将要接到公司的违约仲裁了。
这两日多是徐晓燃和护工照顾严凌浊,席晨每三天也会来呆上半晌,他病情发展的极快,已经完全吃不下任何东西了,身上莫名的长出很多肿块和脓包,无休止的疼痛只有在反复发烧的迷离中才会不那么明显。
小蜜蜂是最后一个知道严凌浊病情的人,之所以告诉她,也是因为严凌浊需要给妹妹一个正式的告别!她那样朝气蓬勃,像冉冉升起的新日,他不想让她辗转于如此森冷的场所。
他们兄妹俩度过了一个平和的下午,严凌浊叮嘱她要收回锋利,说话之前要多多考量,不然以后容易吃亏。然后要记得常和玥玥联系,有需要帮忙的事不要自己逞能,玥玥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她!
最后,他说要拜托她一件事。
天色渐渐变灰,就这样,他耐心的哄好嚎啕大哭的妹妹,然后微笑的目送她离开。
易清在结束《天之骄子》的半决赛录制后,匆匆往回赶,在机场接到了徐晓燃的电话:“他走了。”
易清呆呆的伫立在原地,压着声带,将内心的翻江倒海化作无声的哽咽,眼泪喷涌而出。
“在洗手间划破了手腕动脉。他给你留了封信。等你回来再说吧。”
……
“我心爱的弟弟:
玥玥,原谅哥的不告而别,因为哥真的不愿再看到你们伤心的眼泪。哥希望你们的脸上每天都能洋溢着毫无负担的笑容。
哥也厌烦了每天吞下大把苦涩的药片,还有那没完没了的针管。连我最爱吃的东西都不能咽下一口,这样的日子比死去更痛苦。
替哥好好照顾父亲,不要告诉他我离开了,白发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可以说我出国深造了,或者说当初认错了,随便你怎么编,只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看到你和席晨的婚礼,看到帅气的你洋洋得意的亲吻你的新娘。臭小子,以后有家了一定要少喝酒,早点给爸抱上大孙子!你的工作哥不想干预,但以后成了家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席晨为你受了不少苦,好好待她,……连带上哥的这份爱!
再唠叨一句,小蜜蜂是个好孩子,你们的事她已经想开了。往后你们要常来往,相互有个照应,她有事求你的时候你就当你自己是我,替哥哥好好照顾她。
不啰嗦了,此刻哥是解脱的,并没有痛苦。终于可以摆脱这幅沉重的皮囊了,终于可以轻盈的往前走了。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