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结婚自由

“所以你也认为我应该加强攻势吗?”张鸣眼中闪出亮光。

我实在是不忍看他为热情冲昏头脑,于是我决定告诉他实情:

“张鸣,你真的没有感觉出来吗?”

“什么?”张鸣疑惑地望着我。

“你是不是在讨论会上批评晓晓的妈妈了?”我提醒道。

张鸣楞了一下,然后说:“是的,怎么了?”

我突然对他感到陌生,实际上我们算不上是什么熟人,只是他的表现明显脱离了我对一般人的假设。我深呼一口气,下决心道:

“你那样批评晓晓的妈妈,她当然不理你了咯。”

“什么?”张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又争辩道,“可是那是在研讨会。研讨会上不就是各抒己见,自由讨论的吗?难道只是因为她是晓晓的妈妈,我就要改变我的看法?”

他说出了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可是我知道事情已经朝他希望的反方向发展了。我也失去了推来推去地说话的耐心,我感觉这一刻我也全是书生气。我说:

“可是晓晓介意。而且她很生气。”

“什么?”张鸣明显不信,“不可能。她还回我的微信,她也没有跟我说她很生气。她只是——只是躲着我,不见我。”

“这还不明显吗?重点是她不见你。她在疏远你。”我很乐意在他的美丽的泡沫上扎一刀。

“这不是真的。是你瞎猜的。”张鸣高声道。

“我听她亲口说的。”严格地说我说谎了。戴晓晓没有亲口说她很生气,但是我能够百分百地肯定她在生气。所以我只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因此我完全没有负罪感。

张鸣一下子蔫了。我却开始痛打落水狗,作为我之前忍受他的报复,也是为晓晓抱不平。我说:“你们没有可能了。放弃吧。”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听到了下面的话。

“常哥,我不打算放弃。”张鸣认真地说,“我的做法,我的请求都有我的原因。这或许跟女生做选择的原因相左,但是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接受女生的原因和决定,我们就不能让女生接受我们的原因和请求呢?你喜欢的女生跟了你是你的幸福,跟了别人幸不幸福都不是你的了!”

他成功地令我目瞪口呆。我不由自主地思索他的话“我们为什么就一定要接受女生的原因和决定,我们就不能让女生接受我们的原因和请求吗?”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清楚了。我的心思完全被他的那一番话给怔住了。我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觉得应该选择站队的冲动。我觉得,我应该去找到宋薇,让她接受我,接受那个一直固执地不贷款买房的我。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挑战,但是正是这些挑战让我们变强,就像在健身房中面对那些铁家伙一样。我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即使挑战太难无法完成,我也会变强,就好像重量太大动作做不了几个一样。

我很快收拾了一下衣物,准备出发。一出门碰到了两个熟人。梁家燕和刑明来了。

梁家燕拦住我说:“往哪儿跑呢!我们来了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我知道他们来干什么。这正是我之前需要的。他们是我最好的发泄对象,可以倾听我的满腹牢骚,还会给我适当的安慰。但是有些不对,是的,他们来晚了,就晚了这么不算长的一段时间,我现在暂时不需要他们了。

我发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在于后者喜欢说话而前者喜欢行动。我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就被刑明倒推着回到了房间里面。

梁家燕笑着说:“你房间还蛮干净的嘛!快点,拿点东西出来招待我们一下。”

刑明更没把自己当外人,拿起杯子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我意识到暂时是走不了了,就给梁家燕也泡了一杯茶,然后拿出一些糖果糕点和瓜子算是招待他们。

“不错,还算公平公正,他有茶了,总算没忘了给我一杯。”梁家燕装模作样地说着夸奖的话语。

我咧嘴一笑。刑明立刻补上一句道:

“小果,我们可是特地来慰问你。你就这点东西招待我们怕是不够吧。”

我寻找着拿什么能够堵上他的嘴。梁家燕抓起一条杂粮饼干丢他怀里,道:

“堵不上你的嘴!”

“小果,你这回算是真倒霉。上回我跟你说出事了,你还说没事,你真是运气不好啊!”刑明不提招待的事了。

“对啊,弟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让你回家休息?”梁家燕看来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心中暗暗感叹生活总爱捉弄人,之前我想找人聊聊的时候来的人根本不给我诉苦的机会,现在我想去追求我的幸福了,愿意跟我聊聊的人倒来了。我安抚了一下情绪,回答道:

“是长租公寓的项目暴雷了。老板怀疑我吞了钱,让我配合警察调查。”

“我去。真是挑人啊,我上次网上被骗了1000块,报警说不到3000不立案。李凯一报案马上就有人来调查你了。”刑明被触及了旧伤疤。

梁家燕不屑道:“你也好意思报案!就你那点钱,立案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我这不是心疼嘛!”刑明委屈道。

“难怪你女朋友不要你了。你看你多大点出息?”梁家燕数落道。

我听了这话也觉得心虚,我也是那种会为了1000块钱心疼的男人,想想自己也就那么点出息,怕是也挺被女人嫌的吧。这么一来,我那直冲天灵盖的恨不得立刻去找宋薇的热情,立刻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刑明很快转移了话题道:“你别老盯着我不放啊!我们干什么来了,不是来慰问小果的吗?”

梁家燕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冲我笑笑,说:“弟弟,你也别太担心。我相信水落石出了也就没事了。”

刑明生怕梁家燕又回过头去关注他,于是又加了一把火道:“小果,虽说你的运气是够背的,但是吧,量变必将导致质变,所以你必然有时来运转的一天的。你只要熬过去—–”

“呸呸呸!”梁家燕打断他道,“说的什么呢?我弟弟难道还要吃足了苦头才能见到甜头?说得好像这苦吃得理所当然似的。我弟弟可是被冤枉的,就不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那片冰雪仿佛融化了,见到了一缕鹅黄。我想感谢他们,但是心中充满了感动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我暗自叹息,读了那么多的文章,写的东西也不少,但是等到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了。

我张了张嘴,正准备无奈地闭上的时候,几句话脱口而出: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我很感动,但是实在找不到并非赘述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谢。你们来了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弟弟,你这说的哪里话!”梁家燕道。

刑明则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望着我两眼放光,好一会儿他才说:

“小果,你的这些花言巧语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我要是有你的口才,也不至于被女朋友嫌弃了。”

“刑明,我发现你真是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啊!”梁家燕黑着脸对他说。

刑明苦笑着说:“我真是太容易吸引别人注意力了。这样不好,我们还是好好安慰小果吧。”

“你好歹也是我弟弟的好朋友。你就不能用点心吗?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关心我弟弟,我才找你一块来的。”梁家燕不满道。

我是一个一切顺其自然的人。通常对于别人正在发生的争执,我都是不做干预的。但是这场争执与我有关,而且两人都跟我关系不错,我觉得我没法在旁边一言不发了。我说:

“你们别吵啦!我知道你们都对我不错。你们来了也让我心里舒服得多。我希望关心我的人互相之间也能好好的。”

“听听,听听!”刑明似乎抓到了尚方宝剑,他可能第一次发觉我的话那么有用,他可以用来做点文章,“梁家燕,小果可希望我们能够和平相处。你就不要老挑我的毛病了吧!”

梁家燕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愿望,想想也对,她说:

“既然弟弟说了,那我们就暂时和平相处吧,我暂时保留我对你的意见。但是这不代表我的意见不对,你应该对你这种只顾自己的玩世不恭的态度感到羞愧!”

刑明倒是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对于梁家燕的保留态度他装作没听见。所幸的是之后两人就不怎么斗嘴了,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他们也配合了我的意愿。聊了个把小时,他们起身告辞。我送他们出门,回来之后,看着我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我还有一个决定要做。是的,之前的热情已经消退,那么要不要去找宋薇呢?可以肯定的是,去找宋薇我不一定能有好的结果,但是轨道交通和住宿餐饮一定是能够从我的牙齿缝里扣走不少油水。我在乎这些吗?不,每次我都不会顾及这些东西,这次也一样。我最终拉着我的旅行箱出发了。很快我就到了那个已经是冰天雪地的地方。

“往后还要冷呢!”

“谁说不是呢?这天气就像人生,越往后越艰难。”

“这么说这雪还化不掉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一场大的呢。”

已经是十二月上旬了。我的感冒总不见好,这会儿让冷空气从不通气的鼻孔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心,清鼻涕簌簌地流个不停,好像把脏东西都给冲了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找个温暖的小屋躲着一辈子不出来。

“老宋家的姑娘还在吗?”

“嗯,还在,还在。在车站上您没看见?披着雪白色斗篷的就是。”

“就是她?⋯⋯回头可以请她来吗?”

“今天晚上?”

“是今天晚上。”

“说是她的未婚夫坐末班车过来,她接车去了。”

他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你以为我被打倒了?让你失望了。我承认这跟我期望的背道而驰,但是我相信随心所欲只能毁了一个人,起码那一刻我被这种思想主导了。所以我认为,就算我能够事事顺心,我也不一定要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让我更有生存能力。既然我自己都要跟我自己的愿望作对,那么那些跟我的愿望作对的人难道不是也在成全我吗?他们一定可以帮助我成长,使我更适合生存。不骗你,我真的那样想过,你一定以为我疯了,那么好,我也承认我有些疯了。

反正我没有掉头回去。我的那些近乎疯狂的想法没有允许我望风而逃。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够对我的内心从谏如流。“我发觉,我看出,我回忆到,我确信,宋薇具有一种优越性。”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声音,它已经显现在我的眼前并且挥之不去。而我现在要做的,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生活中处处需要等待!

旅馆老板看我在客人活动区无所事事,又跟我攀谈起来:

“小伙子哪儿来呀?”

“江南。”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的话。

“江南好地方!春天满城都是花吧?”老板很热情,泡了一杯铁观音递给我。

“是的,但是我也不怎么赏花。”我说。

“哦,理解。年轻人工作忙。那你买房了吗?”她问。

“没有。”我的注意力被强行吸引了,天知道她会问这种我最不愿意触及的问题。

“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以前也是租房住不买房,现在疫情爆发了,反而想买房了。”她说。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我以为你们想法差不多呢!疫情爆发了,社区管理严了,以前他在BJ跟别人几个人合租,现在一来进社区都很麻烦,而且弄不好还要隔离。其实早好买房了,租房子房租老上涨,弄弄要搬家,多麻烦?我在老家这里还赚点钱,能够支持他买个房。他的同学都结婚生小孩了,没房子就结不了婚的。”她找到了一个她很乐意谈论的话题。

她继续说道:“你也买个房吧!跟家里要点钱。我儿子以前也是想靠自己,那没用的,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靠父母买房的呢?”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最好说点她爱听的话:“我跟你儿子不一样啊。不是人人都像你儿子有个有钱的妈妈的。”

她听了果然笑颜盛开,屋里仿佛跨越到了春天,她说:“这都是政策好啊!政策允许富裕的道路上大家不平衡地发展,像我这样的运气好,赶上了房地产的发展快车,还真赚了不少钱。你也买个房吧!咬咬牙,以后就好了。我那时候也是咬了咬牙,还东借西借,这不,一下子发了。胆子不大穷一辈子的!”

“可是我听说,房地产的拐点到了。”我倒不是听不得她吹嘘,而是我对我自己相信的观点有了一些怀疑,所以想听听她的意见,所以我说,“我听说,夏国的人口将会走下坡路,老年人的比例会增加,而年轻人相对会变少。这样一来,买房子的年轻人能买的房子就会有限,跟不上造房子的节奏,所以房价以后可能要跌。”

“现在不是可以生二胎了吗?”旅馆老板说,“不过你也可以不要听我的。有些事情就是很奇妙的,丝绸之路和麦哲伦航线都可以到夏国来,没有说非要走哪一条路才对。”

“您知道的还真多!”我惊讶她举出这样的例子来。

“哈哈,阿姨我以前是历史老师,后来下海经商了,可是底子还是有的。”旅馆老板得意地说。

她又花了几秒钟重新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小伙子,你是为了宋家二姑娘来的吧!那你可要考虑仔细了。她现在有了未婚夫,你要想虎口拔牙,不买房子可是没什么竞争力。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找个有房的不香吗?’”

“这个—-”我纠结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事实上,总是有人在劝人往死里逼迫自己一把,但是我却担心盲目地冲上去可能是个陷阱。难就难在,人生的境遇难以一眼看破,当然,山里的陷阱野兽也看不破。

“看来有曲折了。”我感叹道。

“当然有曲折。宋家二姑娘这么漂亮,岂是那么容易能追到手的?你要允许事情有曲折。男人就应该有这肚量。”旅馆老板脸上挂着我就知道的笑容。

我则有些自惭形秽,因为她对男人的要求一点也不低。我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是不是夏国破除迷信之后,女人们把对神灵的期望都转移到我们男人身上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旅馆老板真的没怎么提要求呢!

旅馆老板接着说:“这个世界上,称心如意的事情都要经过奋斗和付出。哪怕是孙悟空要找一件趁手的兵器,也是在龙宫里面挑了个不计其数遍,而且后来还被告上天庭,引来天兵的捉拿。你们年轻人心里有一团火,但是你眼里盯着的,别人难道就不盯着了吗?”

“你说的有理。我一直都没想过这些问题。”我不得不承认我认同她的话,同时我心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所以嘛!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她的观点简单直接。

“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我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买房咯。这是必须的条件,不然你连门票都没有。”她说。

我立刻发觉我刚才的话说过头了。买房不也是我可以为她做的事情吗?偏偏我不想买房。“可是不买房不等于—我不愿意为她—-”我说不下去了。

“怎么样?”她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不对了吧!你必须要有所取舍。好好想想吧。”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你放心,我会去帮你找她来的。但是能不能打动她就要看你自己了。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明白吗?”

说完她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那边了。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的选择就没有道理了吗?只是我读的书还太少,一时之间还不足以让我能够反驳她的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思想犹豫着,反复思量要如何取舍。可以说,无论是宋薇,还是没有贷款的生活,都不是我愿意舍去的。在此之前我强烈地要求两全其美,但是旅馆老板的话动摇了我的信心。

我装摸做样地翻弄报纸,上面都是疫情下面各国面对的困难的消息。我意识到我的信心就像疫情下的经济一样风烛残颜。但是,疫情是一定会成为过去的,希望我的不自信有一天也成为过去吧。

一直等到吃过晚饭,我又坐在活动区翻动着报纸等待着。没多久,宋薇带了一只口罩走了进来。她是一个人来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怎么在这里?”宋薇停下脚步看着我问。

“我—-”我支支吾吾想不好措辞。

旅馆老板走过来,拉着宋薇的手示意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她说:

“你们聊,我给你们泡咖啡。”

不一会儿,她就给我们端来了两杯卡布奇诺。

“谢谢你能出来。”我紧张得只能想起礼貌用语了。

“我不知道是你来了。”宋薇说。

她摇摇头接着说:“你还来找我干嘛?”

可能是缺乏信心的缘故,我心里的万千思绪总嫌不能起到理想的效果,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看着我等我的回答,我低垂着眼看着她面前的咖啡。

“你不说话的我走了。”宋薇说着就要起身。

我急了,赶忙说:“别,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她重新坐好,而且给了我时间准备,她端起咖啡小口喝了几口。

我心思急转,可是肚里实在荒凉,她就好像是我的太阳,更增添了我的荒凉。这时候她放下了咖啡。我知道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开口说点什么。

“我想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潜意识里的声音,它自己跑出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她说:“哦,那又怎么了?”

“所以我想见你!”我说。我拿出了我小学时的作文水平,我也只剩下这些了。

“那你见到了。然后呢?”她说。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眼下我又没有别的可说,所以我只能什么都说出去了,“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想你,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我以为她会走,那样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但是她没有走。她的脸色变换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说没有。但是我想这时候不能太老实,所以我反其道而行之,我说:

“有意义。”

她望着我,等我的下文。

这下好了,我完美地将自己逼离了舒适区,原来没有爱也会把人逼上梁山的。幸好我的大脑没有继续罢工,我的灵感来了,我说:

“我要告诉你,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我可以每天为你作一首诗—-”

“那你现在就作一首。”她说。

我没料到是这个结果。要是以前我会很乐意接受这样的挑战,因为七步成诗让我向往,可是自从我知道李贺是每有所感记录下来,然后再整理成诗之后,我觉得我原来的做法太过粗糙,不够重视质量。然而我没得选择,只有接受挑战。

满载星辉来,放歌给你听。

爱你眼波柔,荡漾在我心。

“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原谅你?”宋薇说。

“没有。”我说,“就算我有量子计算机也做不到。有些情况在它还没有出现之前,光计算数量上的增减是无法了解的,这真的是不可能的。”

“哼!算了,”宋薇说,“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原谅你。”

“嗯。”我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她很满意我的这个态度,于是说:“你说你可以为了我做一切事情。那么你买个房吧。”

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不过我还是没有准备好答应她。

她见我没有回答,顿了一下说:“你也不要说我绝情。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你考虑好了可以跟我说。”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哪个算最坏的情况,是我拒绝买房,还是答应买房。

宋薇走了,轻轻地走了。我的心也轻松了许多。只是想到以后,我的眼前仿佛看到一片幽暗的烟雨。

我打算立刻打道回府,要是平常,我可能会留下来四处游览一番,但是现在我停职,一切开销能省则省。我也想过就在当地找个短工打打,休息的时间四处逛逛,但是考虑到疫情期间,哪儿哪儿经济都不景气,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想,我的各种想法就好像一个又一个的人,我就是他们组成的国家,那么没有条件满足所有的想法怎么办呢?很快我想到了夏国的分步走战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所以我决定优先满足一些想法,至于在此游览一番的想法就被我暂时忽略了。

悄悄地我走了,北风为我吹起离别的笙箫。我为宋薇没有来送我感到有些失落。我只能寄希望于旅途中遇到健谈的乘客。结果却恰恰相反,大家都忙着看手机或者打瞌睡,一路都太过风平浪静。我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去了湘庆村,想看看小琳最近怎么样了。

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声地在讲话。这人绝不是小琳,小琳从没有这么大声讲话过,而且听声音是个男人。

我赶忙加快脚步闯进屋里,一看,我认出了这人是冯宝强。只听冯宝强的大嗓门在说:

“我们村里不养闲人,你必须得去!”

我立刻打断他道:“什么必须得去?你别欺负我妹妹!”

“哥!”小琳发现了我脸上显得有了底气。

“我当是谁?”冯宝强瞟了我一眼说,“你来得正好。我给小琳找了个好差事,你还得谢谢我呢!”

“你来能有什么好事?”我没好气地反问道。

“笑话!”冯宝强道,“我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兄妹,送好事上门还带不乐意的!”

“我们不需要!你走吧!”我下了逐客令。

冯宝强冷笑道:“这事没商量。不过也别说我欺负你们,今天我就把事情跟你们说说清楚。我给小琳签了一个经纪公司,他们负责包装小琳让她出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经纪公司哦!复兴娱乐听说过没?”

他继续说道:“一看就知道孤陋寡闻。这家公司专门善于把我娱乐业的风口,而且有强大的娱乐圈人脉资源,已经捧红了好多明星,这几年在富二代出道的风口上赚了不少钱。小琳的条件不错,有了他们的包装,相信很快就会红的。怎么样,这样的好事还不动心?”

“你都说了,现在的风口是富二代出道,小琳又不是富二代。”我找到了一个问题反驳他。

“你真是没见识啊!他们能够把握风口,说明公司实力强劲而且有眼光,他们看中小琳,自然也会找到合适的方式去包装她。说不定,这就是下一个风口呢?嗯,一定是的,你看我多有想象力!”冯宝强对自己的聪明非常的满意。

我不喜欢冯宝强这个人,但是如果小琳愿意并且能够从他这里获得好处,那么我也不会反对,因为我爱小琳,她是我妹妹。因此我看向小琳,想听听她的意见。

小琳读懂了我询问的目光,她说:“哥,我不相信他。我不相信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事!”

“真是不识好歹!”冯宝强气愤地说,“不过这由不得你。我已经帮你签了协议了。”

小琳转过头去不理他。他又对我说:

“她不识好歹,你应该明事理吧!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是多少姑娘打破头抢着要上位的,一旦名额被人占了去,再要从别人手里把名额抢过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说实话我也信不过他。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能够从中得到好处。按理说,这种好处一次性是不会给太多的,倒是长期有油水才会让人眼馋。所以,如果他想长期有油水,那么对小琳来说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小琳有发展他才有油水拿。

我想了想说:“你帮小琳签了协议,估计还是不作数的吧?”

冯宝强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我看穿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反而说:“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弄不明白好赖。你还是劝劝你妹妹吧!”

我心里讥笑他,现在承认小琳是我妹妹了?真是两面话随便说。我决定要先难难他,说道:“你还没说是不是你签了不作数呢!你不会没事跑来白费力气还讨人嫌吧?”

冯宝强却不肯承认,他眨眼间就找了个理由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我的想法是为了小琳好,让她能够积极对待。而我呢,是那种有了想法就喜欢让它有机会成为现实的人。你知道我这种人好了吧,我很懂得善待人的想法,包括我自己的,也包括别人的。我会尽量去帮助人找到舞台实现他的想法。”

“鬼才相信这种话!”我心里叫了起来。同时我觉得有一种不安全感油然而生—像他这种人一定不会跟我们说实话的,到时候怎么被他卖了都不知道。我立刻否定了之前的想法,脸色不善地说:“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你们会后悔的!”冯宝强愤然离去。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和小琳会不会后悔,因为以我的性格已经错过了很多的机会,但是我还是信不过他,相比错过机会而后悔,吃一个大亏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我转过身来看看小琳,她似乎很平静。我说:“哥也觉得他不可信。”

小琳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说:“哥,爸妈来看过我了,还给茶茶带了基本故事书。你帮我读给茶茶听听。”

茶茶是小琳给女儿取的名字。我接过书来一看,是一本《夜访吸血鬼》,没想到爸妈买的书还是本畅销书。书上做了记号,是小琳之前读过的部分,我接着读下去:

“只有风在低吟……我能看见一块平坦的石头,她用鞋跟轻轻地敲击着,它听起来是空的。”

这时候,小琳让我停下来,她做出倾听状,然后问茶茶是否听到了她听到的声音。

“茶茶她—”我疑惑地问。因为我觉得茶茶似乎还太小。

“她能听懂,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经常给她讲故事听。”小琳回答了我的疑惑。

她又示意我读下去,我读道:

“这声音很小,人类不可能听见……只是一种沙沙声,一种刮擦声,但非常平稳;渐渐地一只脚的沉重脚步声开始变得清晰……脚步声越来越响,我开始感觉到一只脚在有力地踏在前面,而另一只脚缓缓地拖过地面。”

很快,茶茶就含着手指睡着了。

小琳发现茶茶睡着了,就让我停下来。我帮她把茶茶抱到卧室的床上,又回到客厅里来。小琳的心思还在茶茶身上,她说:“哥,你是不是不相信茶茶那么小就能听得懂我们的话?”

我实话实说:“嗯。”

“我听黄汉说过,人都有潜意识,一个人的很多行为习惯都源于潜意识,能不能成功,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潜意识。所以有潜移默化的说法。”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像是想起了什么,“茶茶虽然小,但是也有潜意识,跟我们大人的潜意识是差不多的。我读故事给她听,启发她去感知,去想象,她的潜意识一定能够感觉到,她就比别人笨鸟先飞了。不是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吗?我就让她先跑一步。”

“没有必要这么拼吧。”我说,“你抢先一步,别人就要比你还要再抢先一步,你让茶茶一生都在被人抢先一步的恐惧中度过,这样值得吗?”

“哥,不拼不行啊!”小琳煞有介事地告诉我,“我听黄汉说了,他们在深圳,每个人都很拼。拼尽全力,还要拼资源,拼家境,稍有不慎就要没有饭吃的呢!”

她接着告诉我:“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打赢所有的对手才是最终的赢家。”

我无言以对了。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如何反驳她的话,或许这话原来是黄汉的。但是,我的心中始终不希望世界真的是这样的。可能我太天真了吧。或者,我有些乌托邦。说得好听一些是理想主义。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世界注定是这样的,我们世世代代都没有办法改变的话,那我们一定是活在地狱里面吧!

“哥,你也要努力!”小琳说,“努力才能娶个好嫂子回来。”

我惊讶于我的妹妹怎么那么轻易地就点中了我的死穴。这是我的硬伤,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像苹果手机的logo那样,把伤疤挖掉就好了,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可能这就是我没有人气的原因吧。

“可惜你哥哥没有那个魅力呀!”我有感而发地说。

“哥,你不会想一直单身吧?”小琳为我的事着急了。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琳又说:“莫非你想做钻石王老五?”

“当然不是。”我不知道她怎么会那样想。

“那你是不是觉得身边的女生都不够优秀,担心降低标准的话错过了将来的好机会?”小琳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不想破坏妹妹心中对我的想象出来的形象。可是看着她热心的眼神,我又不能欺骗她。于是我说:

“你哥我是个穷屌丝。没有女人肯跟我。”

小琳似乎并不是很吃惊,她或许早有心理准备,她说:

“哥,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是最好的哥哥。你也是个好男人。你看看你的脾气,多么的温和。你肯定可以找到心仪的女孩子的!一个人如果周围的人都不害怕他,他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有魅力的人!”

“谢谢你这么说。这是我听过最暖心的话。”我说。

“哥,你跟别人不一样。很多人穿着名牌,驾驶名车,出入豪宅,但是他们心里只有钱,这样的人没有灵魂,就像一个抄袭的故事。你虽然没有这些,但是你就是你,就像萤火虫,无论别人怎么忽视你,你自有你的光辉。”小琳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她对我的看法。

“哪有什么光辉?有谁会在意呢?”我心里满是这一段时间的不顺利的记忆,说道,“不管你怎么你任劳任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个意外,别人就把你晾在一边了。就这样发展没你的份还算好了,弄不好还要你为风险负责呢!”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老板自然希望你白白付出不算,最好还要承担风险。可是,我们都是普通人,谁甘心无偿付出,甚至吃力不讨好呢?”

小琳想了想说:“那只有寺庙里的佛像才会不计较呢!可是佛像还受万世香火呢,做人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就是说咯。”我说,“我有时想想,要是能够为了那个什么也没有而努力奋斗或许就没烦恼了。”

“那也就不想拼命努力了!”小琳纠正我说。

我想说我现在就不想努力了,估计不会被她赞同,下意识地就把这话藏在了肚子里。回过头来想想,我有些太在乎别人的意愿而很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不是那种心里有话憋着难受的人。对我来说,不说的话过一会我也就忘记了。只是我最近的想法有些改变,我想给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些能够展示的机会。

于是我说:“其实我现在就不想努力了。”

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小琳没有说话,但是在她的眼睛深处,我看到了浓浓的失望。我第一个心理反应就是感到后悔,原本觉得这样说是“梅花傲雪开放”,我已经料到了社会舆论的冰寒,但是我还是没有抵挡住它的冰霜,我的“梅花”落了下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开玩笑的。”

小琳也笑了,说:“我就知道。”

之后,小琳开始给我讲黄汉的故事,有些是以前黄汉讲给她听的,还有的都是她仔仔细细地从黄汉的那本日记本里面读来的。我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小琳那么喜欢他了。他的确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在他四五岁的时候,他就有口吃的毛病,在学校总是被学生嘲弄取笑。他们叫他“结巴黄”。但是他的爸爸鼓励他说:“你并不别人强,但你也不比别人弱,你们是平等的。”之后他就开始练习喊着石子讲话,很快发现嘴里有点咸咸的,原来是出血了。经过练习,他的口吃有所改善,到了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正常地跟人说话了。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让我紧挨着她坐着,以便她不用多大声就能让我听到她的讲述。我甚至觉得能够看到她看到过的东西,触摸到她所触摸过的事物。我知道,他有我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上进心。正是这个深深地吸引着小琳。

“所以要跟相关的人物打好关系?”我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因为我觉得我也能够从中学到东西。

“是的,”小琳解释道,“无论你要做什么生意,办什么事,都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就会得到他们的帮助。如果你不注意这些,那么别人就会公事公办,甚至不想搭理你或者给你使绊子。”

“原来是这样。”

“对的,再告诉你个小诀窍,你要想别人喜欢你,那你就要多夸夸别人,真心地夸奖别人,别人就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地问。

“他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应该没错。我也喜欢被别人夸。谁不喜欢呢?”小琳回答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美事。

她的真人背书使我确信不疑,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对某样东西确信不疑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我决定立刻付出行动,我说:“黄汉真是了不起!”

“嗯,”小琳嘴角上翘,眼中却流露出伤感。

我猜想,小琳现在的喜悦是过去她和黄汉甜蜜日子的重复,但又不是简单的重复,这其中已经有了重大的改变,我只能心里暗暗为她鼓劲,希望她能快点迈过这道坎。

“哥,你先回去吧。”小琳收敛了笑容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的,”我说,“你别太折磨自己了!”

“嗯。”

走出屋子,看了眼黑漆漆的房子和天上的一丝丝阴云和群星,我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离开了。

虽然不能说完全放心下来,但是我觉得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意外的是,这一回我也学到不少东西。我更喜欢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去使用这些东西,虽然说有时候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对这些东西做一些试验。不过,对于做试验我总是觉得麻烦,反正人生就是安排生活中所获得的一切东西。你能获得什么很多时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而要怎样安排全凭自己做主,而适合自己的安排就是好的人生。

当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我还躲在窗帘后面的被子里。直到有人敲响了我的门。

“谁啊,这么早?”我无奈地离开暖和的被褥,拉开窗帘,希望可怜的不太温暖的阳光能够带给我温暖。

敲门声催得很急,我不得不匆忙地打开门来。赵一围毫不客气地闯进屋来,丝毫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意思。

“你有什么事吗?”我也没有请他坐坐的意思。

赵一围说话了,还是那一副让人着急的样子:“有有—事,重要要。”

说完他先自顾自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啥事?”我也不准备把披着的衣服穿戴整齐了。

“我我来—-问问问你有没没什么么困困难。”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而且因为宋薇的关系,我和他还算是情敌。我改变主意把衣服穿好,特意给他泡了一杯龙井茶,放在他椅子旁边的茶几上。

“我感感觉好极极了。关关心你这这样的的可怜怜人,真真是让让人愉快快啊!”

我有些感动地问:“你准备自己掏腰包帮我解决困难啊?”

赵一围好像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否定道:

“不不,我替替钱安安—-问问的。”

终于水落石出了,我感觉遭到了欺骗。因此,我不想理他了。我宁可那本书来烦扰我的心。我随手一抓就抓起一本书,一看是《鬼影》。我有些失望,这本书我已经读过了,而且书中的故事真的让我有些心烦。不过我没有丢下它,目前它比我眼前的人可爱多了。

赵一围看不出我不想交谈,继续说着他的话:

“钱钱安说,让让你准备备好去参参加年底底的民民间曲艺艺活活动。”

我顿时明白钱安的意思了。他是给我找机会回去工作。虽然那个去农村搭台请戏班子唱戏同时宣传节水灌溉的活动无聊透顶,但是的确是个好机会。只要我去了,李凯没什么别的借口的话,也就默认我回去上班了。

高兴之余,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使者”不禁想到:为什么钱安要找他来通知我呢?我很想问问赵一围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我忍住了,这事不重要,不要因此再横生枝节了。

赵一围见我半天没反应,接着说道:

“钱钱安还说说,曲曲折对对你有好好处。”

这话是对的。可是我一听就是觉得不舒服。显然是因为我对说话的人有意见。不过看他的反应似乎对我并没有多大成见。一思索,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听宋薇说他多么不好,而他并不知道我因此对他有了看法。

第二天的上午,我去了一趟公司,然后跟着车去了戏楼,也就是公司搞宣传的地方。李凯对我仍然是冷着脸,因为他的原因其他的人也都不敢跟我接近。这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又不善于取悦他人,这时候就更顾不得了,自己想法给自己找乐子。

戏台上风平浪静,有人爬上爬下地点缀出一些灯和布景,台子下已经很多女人们吵嚷作一团,明明声音很大,但是听了立刻就忘了记不住说的啥,抱在手上的小孩忍不住撒尿了,尿水像蛇一样活过来似的。李凯拿出节水灌溉的宣传手册让赵一围挨个推广。钱安猴一样爬梯子往戏楼两边的柱子上贴对联,对联纸褪色,染得他颧骨都是红的。把稳着梯子的是吴咏,李凯站在远处瞅对联的高低,念道:金榜银榜不如洞房花烛圆满人生梦,长江黄河皆需节水灌溉滋润黑土田。吴咏说:

“老板,你这是贺婚喜哩还是给你做广告哩?”

李凯说:“多嘴!”

屋檐里飞出只黄蜂,钱安忍不住躲闪,梯子晃动,人没摔下来,罐子里的糨糊淋了吴咏一头。吴咏倒是没丢了梯子,哇哇地叫,示意我过去帮忙。我才不帮忙的,好不容易有自由可不想被束缚在梯子下面!说来也是奇怪,要想有的吃就要被束缚,要想有自由说不定就没得吃了。那么是被束缚好还是自由好呢,这还真说不清楚。反正两全其美的事情是人人想望又少有人得到的。

“或许只有自己做老板才能有的吃又有自由吧!”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办法。接着我就幻想自己开了一家又一家公司,一共十三家,那时候我富有而又自由,宓雪莉或者宋薇回到我身边来了。我的人生瞬间达到了巅峰,不再有任何遗憾。

“常小果!”突然有人喊我,是李凯,他见不得我悠闲地发梦,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我的泡沫,“还不过来帮忙!”

我嘟嘟囔囔却又不敢让他听见:“是你们都不搭理我的,现在倒要我帮忙了?”

我悻悻地走过去,因为我既没有继续在一边做梦的胆量,经此一变之后也不再有刚才的情绪了,甚至觉得自己干嘛去想那种丝毫没有可能的事情。

我尽量拣轻松的事情干,帮忙扶着梯子,换下了吴咏,当然帮钱安扶梯子我还是比较甘心情愿的。

李凯瞟了我一眼,看看一切正常,又开始他作他的五花八门自以为是的报告了: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开始不肯接受‘工作即生活’的理念,不再非要去北上广打拼了。”

正在发宣传册的赵一围听到了说:“那那他们们都到到哪里去去了?”

李凯一笑,说道:“都来二线城市了。所以你们要感到有点压力,这么多人都奔二线城市来了,而且学历高的有的是,都是学习了最新的知识的优秀毕业生,你们怎么办?不想被淘汰就要好好干!”

赵一围登时闭嘴了,继续装模作样地派发着宣传册,人渐渐地朝远处移动。

李凯就是这种人,他永远也不会去管你爱不爱听他的话。他习惯了提出要求,让你去达成他的要求。所以他说的话,都是他所感兴趣的,对他有利的,为了他服务的。他接着说:

“我们公司现在是遇到一点问题,但是这也是历史机遇。这就像新冠疫情一样,它带给我们国家一个大挑战,但是在我们积极的应对之下,现在正是我们国家的一个机遇。我们公司也一样,在我的带领下,我们一定可以抓住机遇战胜挑战。我要求你们的是,要学会开顶风船,迎难而上,大力发展公司业务,无论是老业务还是新业务都要发展。”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李凯觉得这时候应该有点掌声。

回应他的正是他想要的,大家爆发出一片掌声,人数虽少,还是热烈得像奥巴马演讲现场一样。

我一边鼓掌,一边不屑地撇撇嘴。我也说不出哪里说得不好,就是听着不舒服。哦,对了,一定要说有的话,我想是机遇是他的,而挑战是我们的。我想我之所以没有被他的鬼话所俘虏,主要是我并不是急切要得到什么,这点我跟大多数的美国人不同,他们已经习惯了贷款生活,急迫地没有时间冷静思考,于是更容易被一些谎言所裹挟。我们这里也有类似的情况。我现在可以理解,我这样的人许多企业家也不喜欢,他们更喜欢那些外来的打工者,贷款买房买车,于是他们更有拼劲,也更容易控制。

李凯示意大家暂停鼓掌。其实我早就想停下来了。他说:“跟着我走。用出你们全部的力气。我会经常地检查你们的状况,就像医生定期会检查你们的身体那样,什么结节、肿瘤,都要早发现早拿掉。”

他又停下来示意我们鼓掌。我从掌声中听出了一些颤音。不知道他听出来没有,或者他很享受这种效果。

“至于那些变了质的人,我会辞退他们。并且他们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同行业里没有公司会雇佣他们,我会通过我的关系制裁他们。”李凯用他的威胁回报我们的掌声。

“有没有人认为我的做法不具建设性?”他突然问。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就是不具建设性。这是惩罚!”他说。

“好了。”李凯接着说,“有的人可能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我只能告诉你,这种分歧是因为我们接受信息的渠道不同。等你到了我的位置,你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丢掉那些可笑的想法吧!”

不知道别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反正我听着这话觉得气人。我有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得比他长,我们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人老先老腿。我不由地去观察他的腿脚,看看他那大腹便便的身材是不是已经压得腿脚不稳。我又紧了紧五趾,感觉它们有力地透过鞋底抓着泥地我就有了底气。

可是李凯说起来没完,他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爱听:“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很容易放松下来。一旦放松下来就什么也不想干了。这样是很不好的,我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渡假的,没有那么舒服的噢!”他越说越起劲道,“我的公司里面是一视同仁的,无论你是谁,以前表现有多好,或者位置有多高,只要犯了错就要受罚。我们这里是没有豁免权的,你们可以互相监督,发现问题可以跟我举报。”

气氛立刻变得压抑。大家都知道,李凯是公司里绝对的霸主,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够制衡他。他也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可以有制衡他的实力。以前公司里有个副总威望很高,李凯很快就把他给踢出了公司。从此以后,公司就不再设副总一职。不得不说,他的高压手腕是十分强大的。

“好了。我最后说一句。”他不知道我们听到这句话是多么的高兴,“现在我们面临困境,不光我们,现在全世界都在低谷,所以大家的收入可能会打一点折扣,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处低不就是道么!你们应该感到高兴,说不定,人生境界就能因此而提高了。哈哈,我说的很对吧!”

这话真不中听,不过好在是最后一句。

“还有,”我差点叫起来,不是最后一句了吗?他自顾自接着说,“你们当中有些人喜欢耍小聪明。明明没有见客户,回来会说去见客户了。自以为编个故事很容易,不会有人发现的对吧?告诉你们,我全都听的出来。要知道,每个人讲话的语气都是不同的。你没有见客户,就很难模仿他们的真实的语气,告诉你,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谁我暂时不点名,但是你们给我小心一点!”

“你们谁是负责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无意中做了一件深得人心的事。

“我是。”李凯转过头去,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他把来人引到一边,以免让我们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他的话根本没人想要听到。

吴咏已经擦干净头脸和衣服,他走过来跟我一起扶着梯子,偷偷看了李凯一眼确认安全,说道:“我的天,太能说了。”

“嗯。”我不置可否地应道。

“可不是吗?”吴咏说得兴奋起来,“比我女儿的班主任还要能说。”

“我看你也没听么。”钱安攀在梯子上插话道,“你都忙着炒股票了吧!”

“嘘!”吴咏抬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别让他听见。”

钱安立刻转变了话题道:“比你女儿的班主任估计还差点吧?”

“不不,”吴咏深有感触地说,“绝对不差。我女儿的班主任也很能说。可是每个同学什么样,她也记不大清楚,她都是平时记在本子上,照着本子上的记录跟我们说道。他,”吴咏又回头侦查了一下说道,“他可完全是即兴发挥,脱稿演讲。”

“做老师的讲的话怎么说也是大有裨益,这他哪比得上?”我迫不及待地抬高素未谋面的老师来贬低李凯。

“那也没有。我仔细听她说的话,说谁都差不多,什么作业没做呀,红领巾未带,发言积极什么的。总之多是千篇一律,好像记这么几种情况,每个学生从盒子里抓几个特征出来被她讲一下。”说着他又掏出手机来摆弄几下。

“你又炒股了,也不怕被逮着?”钱安警告道。

“嘘!”吴咏又朝钱安示意噤声,“老钱,我最近看好一只股,发现一个赚钱的好机会,肯定能涨。”

“什么股?”钱安问。

“穗恒运A,”吴咏说,“现在是短线底部,立刻就要涨。”

“你怎么知道是底部?”我好奇道。

“这个不能告诉你。”吴咏神秘地道。

“还不是K线理论什么的,有啥稀奇?”钱安不屑。

“你咋信这些?”我表示不理解。

“啥叫这些?”吴咏不服气道,“技术图形可是有大道理的。说了你也不懂。现在这个形势,工资还少发,要不找点其他的门路日子怎么过?你以为都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

“我没说不要你赚外块。我是说炒股风险大。”我好心劝他。

“你这小伙子没魄力。”吴咏鄙夷地道,“想要赚钱哪能没有风险?老师都不准给学生补课,不都违规在给人补课?还有你看多少人赚钱不都要打打擦边球,承担一些风险?哪怕自己开个公司,不也要抵押贷款才能搞得起来?”

“我只是不想冒风险。”我辩解道。

“很多东西都是反人性的。你不想要风险,偏偏承担了风险就对了。”吴咏老神在在地解释道,“小果,你也要多关注信息和多动动脑筋。比如流行的趋势是什么。”

吴咏接着说:“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知道吗?是结婚生子。”

“少来!”我对他的话失去了耐性。

“你别不信!”吴咏争辩道,“你知道现在什么人的钱最好赚吗?”

“当然是女人和小孩的钱。这谁不知道?”我说。

“这就对了。”吴咏笑了笑说,“那什么最流行,不就只有女人和小孩最清楚吗?你没有老婆孩子,就不会了解这些东西,哪里还能谈得上其他?”

我皱皱眉,突然发觉无言以对。

“你这话说的有点问题。”钱安帮我解围道,“照你这么说,男人要想成功就要先成家,而且找的女人越时尚这个男人就越成功?”

吴咏自信满满地说:“那可不是?先成家后立业不都是这么传下来的吗?”

“那么曹操呢?”钱安说,“他发迹的时候一开始女人都只能将就,他不是照样成功了,女人也越找越好了?”

吴咏哈哈一笑道:“时代不同啦!”

“相信你的屁话有鬼了!”钱安不以为然道,“那么唐明皇找到了杨贵妃应该如日中天才对,怎么突然就被迫逃到四川去了?”

“哈哈,老钱,”吴咏说,“都说啦,时代不同嘛!”

“当然啦,”吴咏接着说,“你要那样想也可以。开心就好了嘛!”

“你是心虚吧!”钱安毫不客气地评论道。

我点点头,表示支持钱安的意见。

吴咏不服气道:“老钱,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现在这个时代是不同于以往的新时代,社会的发展规律,崇尚的文化都跟过去大不相同了。老传统那一套吃不开啦!”

“那你倒是说说都有什么规律,哪些文化?”钱安说,“我正好对于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都比较感兴趣。”

吴咏眼睛中闪过一缕狡黠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些都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了,我还拿什么混?”

“你别是信口开河吧?”我怀疑地审查着他的表情。

“什么?我信口开河?”吴咏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他说,“我就说点真东西给你们听听。你知道夏国的情况吗?告诉你吧,夏国马上就要有很多的老年人,夏国是老龄化最快的一个国家,而且很多老年人都是中产阶级,他们有钱,所以以后要想办法去赚老年人的钱咯!”

“你这是什么人啊,老年人的钱你也赚?”我鄙夷地看着他说。

“都说了老思想吃不开了啦!小果,你这么年轻,怎么有这么多老思想?要学会打破常规,不要以为赚老年人的钱很丢人,以后很多中产阶级都是老年人,不赚老年人的钱赚谁的钱?”吴咏说。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不是中产阶级创造的!”我觉得我把握住了要害。

“你看看,我说不要抱着老观念不放吧。”吴咏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橄榄型社会?就是中产阶级占到人口的大多数。中产阶级不就是人民的大多数?”

我意识到我讲不赢了。因为我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我只是一直都在应付我自己,让我在有限的资源和信息下过得开心。但我不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因为我确实能够让我自己开心,至于我对世界没什么兴趣的缺陷就让它去吧,谁没有点缺陷呢?

“小果,你不是还留学过RB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吴咏不客气地问道。

“说说,RB都有啥先进的东西,让我们也长长见识!”他说。

“我觉得RB没啥好的。经济又不好,工作压力又大—”我实话实说。

吴咏笑了,摇了摇头说:“你真是白去了。我怎么听说,RB人都是购买半成品回来做菜做饭,一顿饭四菜一汤包括米饭,10分钟就能搞定。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知道。”我说,“不过我都是自己处理,做饭要那么节约时间干什么?把时间都节约下来出去给老板打工吗?”

“我去,”吴咏惊讶地看着我说,“现在时间多紧张啊!我知道,你一个人简单,要是有了家庭,你会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有时间多好,可以赚钱养家呀!”

“我也不知道这个,RB人生活那么简便的吗?”钱安趴在梯子上说。

吴咏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看,像老钱这样就对了,你要关注事物的发展,然后自己也跟着获益。”

钱安没好气道:“行了吧你,至于你讲得那么夸张吗?我这不过是拿来主义而已。”

吴咏瞪了钱安一眼,想了想说:“你看你看,我这不是教育年轻人嘛。你没错,但我这样也可以的嘛,做什么事不都要有点不同寻常的意义么,这叫仪式感。”

钱安转过头来对我说:“小果,咱不理他,他就喜欢小题大作。”

“不是吧,我是小题大作的人吗我?”吴咏为自己喊冤。

钱安说:“你还说不是?是谁身上沾了点浆糊,马上就大呼小叫地喊上了。还跑那么远去擦洗,多大的事啊!”

“小小题大大作作—”赵一围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说。

吴咏不高兴道:“有你什么事?”

“代代表人民民批—”赵一围努力表达自己。

“代表月亮批判你!哈哈!”我代赵一围说完了他的话,顺便改了几个字。

吴咏快速斟酌了一番,决定集中力量先针对赵一围,他说:

“你凭什么代代表人民民?”

赵一围听他学自己说话急了,脸涨得通红,更加结结巴巴地说:

“发发发现现人民民的的的问问题—解解解决—”

吴咏没耐性听他说完,立刻抢着说:

“你发现了什么人民的问题要解决?”

赵一围表现了大度没有责怪吴咏的抢白,接着说:

“人民民觉得得你你小题题大作作,我我代表表—”

我跟钱安都笑了。吴咏冲他翻了个白眼,说:“你那什么脑子这样思考问题?!”

赵一围立刻回答,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什么话都没有了慷慨激昂的气势:

“我用用天下下人的眼眼来来看,用用天—”

我又笑。钱安笑得梯子都摇晃了,他赶紧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

“你用天下人的脑来思考?”吴咏替他说完,看了我和钱安一眼。我和钱安也对视了一眼,貌似赵一围这话还算对号入座,但是总觉得话说得太磅礴大气,而内容有些芝麻绿豆。

或许是我们的笑声附和了他,赵一围觉得十分的受用,他说得更是起劲:

“就就是用用天下下人的的脑子子思思考。”

我在吴咏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明显他是被赵一围的卡顿的语速和锲而不舍搞得有些没劲。不过他还是憋不住

“老钱你还帮他吹牛,我的天!”刑明不知什么时候也跑过来了。

吴咏立刻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那边看着老板给我们放风的吗?”

“我是听到一个大消息,哈哈,特意过来告诉你们一下。”刑明说,“不想听吗?那我走了!”

“哎,别走,”我喊住他,“什么大消息?”

“跟你们说啊!”刑明回头查看了一下李凯的动态,说,“李凯碰上克星了。那个人是这个村的村书记,他跑来告诉李凯,李凯只能在他的房子里一次住7天。”

“什什么七七—”赵一围道。

“哎呀,行啦,你说起话来急死人。”吴咏说,“我来说吧。什么一次住7天?”

刑明清了清嗓子,对于这个效果略感得意,他说:

“这个村子有部分土地拆迁,政府规划了一个公园,围绕周边有很多地产项目,李凯在这里也参了股,到时候会有几套房子。不过,他们要求李凯签个协议,规定他一次只能在这里停留不超过7天。”

“还有这种事?”我问。

钱安说:“这事有些奇怪啊!怎么回事?”

刑明回答:“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李凯要把房子包给他们出租也说不定。”

吴咏说:“你这也不打听清楚了,净吊人胃口。”

“要不你再去探听一下?”我说。

“不了。”刑明坚决拒绝道,“我肯定不去了。”

刑明眼珠一转接着说:“让赵一围去吧。”

“不不不—去”赵一围一边摇头一边退后。

“算了,”吴咏说,“我看还是常小果去比较好。他人最安静,表情也不多,不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我正要拒绝,赵一围立刻就把手上的传单塞到我怀里。

“对,拿着这个有个掩护。”吴咏说着推着我催促我快去。大家也都没有意见。我只好悻悻地拿着传单靠近李凯他们。

我在台下的椅子间绕行了几圈,然后接近李凯,在离他较近的一刻两人合抱的大樟树下停下。我背对着李凯隔着大樟树站着,偷偷听他们说话。

“李先生,”我听出是那个来找李凯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经过我们的决定,你只能一次在你的房产中待七天。”

“太少了吧!”李凯提出异议。

“不少了,李先生,”那个中年男人说,“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区块是规划的旅游地产项目。你也是投资性的客户,我们才同意让你购买的房产。”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李凯建议道,“我有个朋友在这个区块开了一家RB料理店。最近他店里有金枪鱼脸肉,绝对不能错过的。怎么样?”

中年男人的停顿了一下,似在思考,然后他说:“李先生,我们的意见是不会改变的。你要知道,我们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促进当地的旅游业,是我们县的致富项目。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呀!”

李凯赶忙说:“先去尝尝鲜,边吃边谈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