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结婚自由

“哦,真的很丑?好吧,我也没法跟着你,我还要去朋友家玩呢。但是你不准对她动心思!”

“一定!我保证!”

“那女人叫什么?”

“宋薇。”

“好,我走了。”

我心中一阵发虚,我日常看网络小说的副作用这时候显现出来,女人似乎有那种把情敌或者潜在情敌的名字写在怨偶的双脚上,用不动明王像踩着其头部和腹部作法的癖好。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替素未谋面的宋薇庆幸,这个世界是唯物的,虽然物理学家们有的在鼓吹平行空间和暗物质,但是这些思想暂时还没有打破我的观念。宓雪莉的出现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我们还是在一起,直到好一会儿我还是不愿相信她要跟别人结婚,这时候鼓起勇气想问清楚,她又走远了。

我随着人流上了车,找到了座位。一道倩影冲入了眼帘。是她!那个曾经在公交车上吸引了我注意力的女生。她看上去比那时候又瘦了一点,原本有些双下巴,现在脸上的轮廓显现一些刚,柔中带刚,总之更美了。不巧的是,她似乎陪着一个男人,对那个男人还挺呵护,好像其他人跟她们两个是两个世界。我偷偷地看她,又怕她发现,于是取出了墨镜戴上以作伪装。由于这个举动,我心中生出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但是我又舍不得不去看她,只能忍着这种不适。我很想走上前去认识这个女生,但是又觉得难以启齿,毕竟曾经在公交车上偷看过她这样的秘密是不能告诉她的,更何况她旁边还有一个男人,谁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呢!

我掏出手机举在眼前,假装玩手机又方便他偷看那个女生。顺手我就找出一条平安夜的祝福,转发给亲朋好友,还有每一个有联系的人。

约莫过了5小时,我没想到在同一个车站那个女生他们也下了车,我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似的,于是我转头去看她。月台上一阵寒气迎面扑来,我立即清醒了一些,对自己之前那种非礼行为觉得羞愧,就逃也似地从火车头那边走了过去。

男人拐杖似的抓着女生的肩膀,刚要过铁轨的时候,站务员从另一边挥手示意停止。就那么等了一等,黑暗中冲出一列长长的货车,隔断了他俩和我之间的视线。

前来招揽顾客的旅店掌柜,不情愿地裹在一身厚厚实实的冬装里,连耳朵也包住了,踩着长统套鞋,简直就是个去救火的救火队员。候车室窗户旁站着一个女子,带着厚帽子,绿色斗篷穿在身上,向铁轨那边张望。

我从车上下来还带着些暖气,还没有体会到这个地方的寒冷的真面目。我还是第一次冬天的时候到北方,突然间就被当地人的装扮唬住了。

“有那么冷吗,要穿这样的衣服了吗?”

“嗯,冬天我们这儿都这么穿。相比下雪天,化雪天更冷。今天晚上弄不好要零下。”

“这就到零下了呀?”

我望着屋檐前的冰棍心生喜欢,跟着旅店掌柜上了汽车。在夹杂雪花的夜色下,一间间不高的屋顶看上去更加不高,好像村庄整体都沉陷在无声的不见底的深涧之中。

“怪不得,手不管碰到啥东西,都感觉非常的寒啊。”

“去年最低超过零下十八度呢。”

“雪有多厚呢?”

“一般两米多,厉害了弄不好有快四米吧。”

“现在的雪还不算大?”

女生扶着一个男人走进屋子,正是我在火车上偷看的两人。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回来啦。老家那边怎么样?”

“能问的人都问过了,还是没有工作。”男人看了一眼女孩说道。

女孩抱怨道:“他们说,现在猪肉那么贵,出去跑业务,有人请你吃猪肉代表尊重,可是我们回民不吃猪肉怎么整!”

男人说:“他们不是已经被经理教育过了吗?说明经理还是非常看重和善待我们回民的。主要是你自己要留神,先要学会自尊自爱!不管是谁,出身在谁家是没得选的,属于哪个民族也是不能挑选的。这个事情你必须接受。”

女孩说:“可是最后不是还是没有录取我吗?我就奇怪了,您是回族没有错,可是我妈是汉族啊,干嘛我们就非得是回族,不能是汉族呢?”

男人生气了:“那你去派出所把民族改了,别当回族了。往后我也没你这个女儿!”

姐姐:“小薇,你咋能这个样啊?少数民族怎么了?你不信真主也行,但要知道自尊自爱呀!”

“好啦好啦,你倒是知道自尊自爱呢,到现在都没嫁出去!”小薇的话深深地伤害了姐姐,她留着眼泪离开了客厅。

妈妈,就是迎他们进门的女人,也数落小薇不能这么伤姐姐。这时爸爸又朝小薇批评起来,妈妈制止爸爸道:“好啦,你也别说啦,小薇这趟出门落一肚子气你还批评她个不停。你也要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男人气呼呼地说:“我说啥啦?这样就不爱听啦?政府对我们差吗?以前民族节日的时候还发票子换米换油,现在考大学成绩总分要求上不也照顾我们族吗?自己不把自己看重能赖谁?”

小薇听了他说得情绪激动,哭着朝门外跑去:“赖我,都赖我,我不让你看见我好了吧!”

小薇走得太快,险些撞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曾远征给我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我只得碰碰运气自己来寻找一番。我见到了这个姑娘,回想起火车上以及曾经在公交车上的两次相遇,觉得甚是荣幸,正好借寻人的机会上去套个近乎,我说:

“姑娘,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

“没事。”小薇点点头准备要走。

“对了,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小薇勉强留下了脚步。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宋薇的姑娘?”

“哪个宋薇?”小薇顿时警惕起来,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哪个宋薇—这个—我只知道她的舅舅叫曾远征。”

“你怎么认识我舅舅?”

“你舅舅?那么你就是—”常小果大大地吃了一惊。

“没错,是我。”

“我打你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你有什么事?”宋薇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警惕一些。

“是这样的—我叫常小果—”我一连想了好几种措辞,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出口,“你舅舅—让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啊!是你呀!”宋薇高兴得蹦了起来,“我听我舅舅说过—我还以为他吹牛呢!”

“你舅舅帮过我,所以我也很乐意帮他这个忙……”

“真是太好啦!你知道吗?别人都说要听从内心的声音,可是我心里是不相信舅舅真的能给我介绍一份工作的,看来听从内心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呀!”

我和宋薇都很高兴,我拿起手机拨通曾远征的电话:“曾大哥,我接到你外甥女啦!”

电话那头夹杂着不安和惊讶:“你说什么?你接到—那太好了—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小薇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刚刚我姐告诉我她跟家里头吵了几句就一个人跑出去了。把我姐姐、姐夫急的呀!—你让她接电话,我要跟她说道说道。”

宋薇从常小果手里接过电话:“喂,舅舅,谢谢你啊!我爸妈那边你就帮我说两句好话吧。”

“你这姑娘,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舅—”

“行啦!我也不多说,有句话嘱咐你。你姥姥以前教我们:生活中,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你得到的只是你与别人谈判的结果。我原来以为你妈妈早就教过你了,看来她还是太溺爱你。你这样走到社会上去是要碰壁的,好好想想我讲的话。”

“得嘞,舅,你最好了!”

把手机还给我,宋薇心情喜悦:“常先生,谢谢你!因为你,我郁闷的心情都消散了,我又看到生活的希望啦!”

“这都没什么。你也不用叫我常先生,就叫我常小果就好了,我们以后是同事啦。对了,你需不需要先回家一趟?”

“不用了。我憋在家里太久了,就像待在牢房里一样。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可要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摇摇头,常年离家的我是不太能理解宋薇此刻的心情的。

我带着宋薇直接去施工队报道,路上宋薇并没有太多的话,没办法,我只好没话找话地跟她聊天:

“你舅舅可真疼你呀!”

“嗯—他跟我关系不一般—不是平常的舅舅和外甥女的关系—”

“不是平常的关系?”

“这是我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给我保密。”

“我答应,我给你保密。”

“我舅舅—他—他其实不是我舅舅—我是她的女儿—”

“什么?你是曾大哥的女儿?可是—”

“是啊,他那时候家里穷,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就把我过继给他姐姐了。”

“我的天!”

“是啊,我一开始挺恨他,不过他还是对我很好,所以我就原谅他了。只是按照约定,我得叫他小舅。”

“有那么一段时期,我和我现在的家的关系,就像一个饱受欺凌的妻子不得不返回虐待她的丈夫身边一样,我痛恨那个地方。”宋薇接着说,“在那里待着,足以把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一个信徒。我的心里充满了不幸的想象,但是我不信安拉,因为那个我不得不叫爸爸的男人信安拉。不过后来,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待我不错,有好吃的都让着我,我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家以及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还是不信安拉。”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经历了那么多。你的经历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惊讶。”

“哈哈,所以我很孤僻,就喜欢画画,什么都画,比如画我想象当中的家是什么样子的。我有整整一箱子的画,都是我的宝贝,但是太重了没办法带。”

“看得出曾大哥很疼你,那时候怎么舍得把你送人呢?”

“我小时候他靠给人扛货为生。他力气很大,又不偷懒,200斤的麻袋一扛就上了十楼,于是别人都很器重他。可是后来他腰椎病犯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没办法再扛货了就回到老家。那时候没有工作了,妈妈又刚生了一个弟弟,家里钱紧张就把我给了他姐姐。所以我特别的没有自信,哪怕好好的也总觉得有坏事要发生。”

“不要这样想,其实消极的观点它自己是不会成真的,它需要事实的验证。你会发现消极的观点也不一定就会实现的,被证否也是常有的事。”

“你这么说我感觉挺有道理的。”

“是吧。那曾大哥现在不是在跟政府部门打交道么,没有想过把你要回去吗?”

“一方面是有过约定。另外么,他回到村子里面后来虽然是在跟政府打交道,但是这个活看上去体面,实际上不忙,所以也没多少钱,家里还是紧巴巴的,有时候还要靠他姐姐接济他……”

一路安慰宋薇,又把她带到施工队安顿好,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很高兴,思绪纷飞:“我想写点文章,但又不好意思给别人看。或许可以写给编辑看。他们即使不喜欢看,也不会当面的批评我。这样我的心里话也总算有人听了,谁叫这是他们的工作呢?再说了,或许他们跟我以前一样,爱听别人说故事呢。而且我自己读了我写的文章觉得很喜欢,说不定就有谁是我的知音呢!”

想干就干,我一鼓作气地写了几篇文章,查找出几家出版社的电话逐一打电话过去,总算有一个编辑答应看我的东西。她叫杜思燕,给了我一个地址和时间。

我走进那家酒店的时候,保安懒散地扬起头,惊醒过来盯着看我的藏青色卫裤和特别厚重的棉衣。我观看大堂的豪华内饰放松自己,然后缓步来到前台。前台小姐的神色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我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仿佛自己来到了高档品商店,而我那种只看不买或者希望摆拍几件高档品的心思一下子被营业员看穿了。她的想象力告诉她这个人的穿着和举动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我与这里的常客绝对不在一个层次。前台小姐都有这样一种特殊的能力,从人的细枝末节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判断人的身份地位。我没有从她身上学到这种能力,但是却感觉到不适。

“我找杜思燕女士。”我说,期望能够借此在她的心里加上几分。

“抱歉,先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我说的是个编辑—”

“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也许你不太明白。是杜思燕女士本人邀请我参加她丈夫今晚在这里举行的派对。”

“我跟你说过了,你找的人不在这里。”

这时候的杜思燕在哪里呢?还在出版社。最近发生了一件反响很大的事。她手下的几个职业供稿人言辞激烈,她公开地严厉地批评了几个供稿人,私下里却鼓励他们并表达敬意。不过,她觉得做事应该主动,应该尽快向主任汇报,于是急忙去找主任。她回到出版社已经太迟,主任正和某官员在里面面谈。主任的秘书告诉杜思燕,主任有重要会议,不方便接见。她一直等到晚上,直接去了主任玩麻将的地方。主任阁下赢了钱,而他又是个爱财的人,所以此时情绪特别的好,远远看见杜思燕就说:

“请来一下,主编女士。我要给你一个进步的机会,你要学会虚心面对问题,因为问题就是进步的机会。你知不知道,有领导来向我告了你那几个作者的状,这件事弄得他情绪很不愉悦,差点都抑郁了。嗯,所以嘛,你那几个作者都是愤青,都该解约。”

“不对,主任,”杜思燕敏锐地捕捉到有转圜的可能,立刻答道,“不对。并非如此,这几个人其实是本本分分的人,每一个都像兔子一样驯服。他们的愿望只有一个,我能够保证:他们笔锋所向,唯有为了吸引读者而战。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知所谓的社会现象太多,您了解的,他们这种人过于追求完美,言语过激也只是发发牢骚。”

“听我说,杜思燕女士,”主任说,“听我说!确实是你的错,你的那几个作者明显背后都有外国势力指使。而且,那个领导可是提到了一个人,霍讯。说真的,亲爱的主编,我真想把你撤掉,让霍讯小姐来当主编,我以前应承过她,要让她主持编辑工作的。所以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那一套说辞。别人都知道我是公正的主任嘛,杜思燕女士。等一下,等一下咱们再聊。”

“您的公道我深信不疑,主任,因此我会不骄不躁地、默默地静候裁决。”

杜思燕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游戏规则,但是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就会遭到上级的针对性打击。所以她打算暂时让那些言语过激的撰稿人休息休息,等风头过去了再用他们的文章,至于这段时间可以挖掘一些新人来填补这个空缺。对她来说,是不是有外国势力指使她可不在乎,自己这个报社本来就是小报,只要能够抓住读者的趣味赚钱就好了。

“糟了,今天晚上约了那个新人谈事情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常,对的,这个姓不常见,所谓人如其名,估计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不容易惹事。”杜思燕自言自语道。不过她不急,这些人她太了解了,没见着面一定会给她打电话的。果不其然,电话铃响起来了。如果不是还有这些投稿人以外的人,比如说主任、官员等等让她琢磨不透的人总是带给她意外的话,她差一点就要以为这个世界是按照她的心思运转的。她喝了口茶,等到铃响了三四声才接起电话:

“喂,你好!”

“是杜主编吗?”

“你是哪位?”

“我是常小果,今天晚上跟您约了见面的—”

“哦—我想起来啦,常先生,”杜思燕狡黠一笑,“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您说的那家酒店—他们没让我进去—”

“这样啊—常先生,我已经离开了—”杜思燕停顿了三秒道,“要不这样吧—你到我报社楼下的咖啡厅来,我们在这边谈吧。”

“好勒,我这就去!”

我原本受挫的心又活泛起来啦,我觉得自己没准很快就要登上畅销书排行榜了。经典我是没想过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文才与见识。更何况,畅销就好了嘛,赚了钱可以买套房,甚至是别墅,总之是有可能筑巢引凤的就行啦。

“这么晚了还约我,不会是要约稿吧。那就太好啦,可是有稿费的哟!”我这时候特别期望快点见到杜主编,“看来我是遇到贵人啦!没想到我刚帮助曾大哥的外甥女找了工作,我的好运就来了。不会这就叫做好人有好报吧。”

或许是我太兴奋了,我眼中的杜主编大概50岁左右,却好像逆生长的少女一般光彩夺目。我这样打招呼道:

“杜主编您好!我是常小果。您看上去真年轻!”

“哈哈!常先生这样拍马屁可不好。”杜思燕示意我坐下道,“常先生是明白人,你应该知道用你的文章的话,我们报社也跟你的命运绑在一起了—所以我们是很挑剔的—在我看来,你的文字还是缺乏老练,选材也比较随意,立意—立意么也谈不上高远。实在是有些勉强啊。”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弄了半天是叫来批评一顿呀,不是不满意就扔在一边不理会的吗?

杜思燕接着说:“当然咯,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还是蛮有热情的,看得出你是一个有写作乐趣的人。是吧?”

“是的是的。”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说道,“我写东西都是有感而发,一开始的时候发现可以排解郁闷,后来就找到了写作的乐趣。只是—只是这种乐趣并不持久,写完不久,快乐就消散了。不过这倒也是好事,所以我就老是去写它。”

“这样吧,你的东西先放我这里,你写出东西来了也可以给我,但是,我要跟你说清楚的,出不出版要看情况,如果写得好的话我会考虑给你出的。”

“那真是太好啦!”

“嗯,就这样吧。再见!”

我怀揣着憧憬,写稿,投稿,在了无音信中消磨着热情。于是,我又多了一种忧愁,为了投稿无果而发愁。我烦乱地翻着手边的杂书,一张用作书签的名片落叶般掉了下来。原来是他,那个曾经救我一命的喝酒的和尚。我的手不经大脑同意地拨通了和尚的电话,约了出来谈心。

和尚泡了一壶茶,倒出两杯,一杯递给我,说道:“你的情况我听明白了,从哪儿说起呢,这么说吧,分工不同你知道吧?”

“知道,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别急,先听我说。你看这茶壶和茶杯都是喝茶要用的工具,你觉得茶杯和茶壶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没有,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我这里有六个茶杯,具体拿哪个茶杯喝茶又有什么区别呢?”

“嗯?”

“你就好像这些茶杯或者茶壶,别人用你的文章或者不用你的文章,就好像用不用某个茶杯或者茶壶喝茶,这也是没有区别的。”

“就比如说,一个人一直在一家单位工作拿着高薪,另一个人工作换了好几个最后在一家小公司拿着不高的工资,他们的存在可说全是正确的。”

“都正确?可是用我的文章我就高兴,不用我的文章我就不高兴,这样没有区别吗?”

“别急。你知道无用之用吗?”

“听说过。有一颗参天大树,因为不能用来做家具或者船只,结果逃过了被砍伐的命运而长成了参天大树。可是我们要是没用,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呀!”

大师微微一笑,说道:“那只是一个例子,关于无用之用,张三丰有一句话解释得最好。”

“哪句话?”

“拉弓放箭。”

“什么?拉弓放箭?”

“是的。箭是往前射的,而弓是往后拉的。往后对于往前来讲是无用的,但是拉弓对放箭来讲是有用的。”

“好像有点道理—”

“因此,你的工作、写作经历曲折,收入不高,看似无用,或许有用也说不定。”

“无论做什么都是拉弓吗?如果没用怎么办?”

“无论你做什么,都只能向着将来的一种可能努力,所以并不一定,是有可能。做这些事情就好比积福,将来你就会有好运。因此,一时的得意或者失意并不一定能够长久,失意的可能会变成得意,同样,花无百日好,得意的也有可能变成失意,你一时的高兴或者不高兴又有多大关系呢?”

“你有太多的担心啦。”和尚笑着说,“你忧虑、沮丧,这些都是精神空虚的表现。你应该多阅读和思考,就像我,我总是感觉到精神富足。”

“你从来不精神空虚吗?”

“当然有,可是那不就像肚子饿了一样吗?肚子饿了,吃东西就不饿了。精神空虚了,那么读读书,思考一些问题就好啦!”

“哦,精神富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当你开心、愉快的时候,精神就是富足的,就好像吃饱了一样。”

“哈哈,那我有钱就快乐了。”

“不一定,有钱也不一定快乐的。佛祖乔达摩就是一个富有的青年,但是他仍然不感到快乐,直到他找到了自己的道。”

“这么说,不一定只有读书会快乐咯。”

“那是当然。”

“可是吧,现在是个抢钱的社会,涨价就是抢钱。”

我觉得和尚说得挺有道理的,就是那些不一定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我感觉自己挺俗的,一切的不快乐都源于没有钱,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钱。但我又很想尝试和尚说的东西,总之,我的想象是混乱的、反复的,处于左右摇摆之中。我的这些个想法之间要是相安无事就好了,可惜事与愿违,总有一些想法比较有野心,想要把持我的想象,于是其他不那么有野心的想法就成了攻击对象。然而,要想完全清除一种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夜里我打了会儿瞌睡,在梦中遇到了宓雪莉。

我忽然清醒了,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公交车上的。

我立刻又想起了实际状况,于是把头藏在了胸口。

我不愿与他人交流,因为怕他们说我:“这个女人也跟你讲感情吗,你看我没说错吧。”

我不禁回忆起来,她每次都送我送到楼道门口。接着她就看着我,直到我开了自行车的锁。互相说了再见,我就转身离去,但是我相信宓雪莉每次都会望着我到街口拐了弯。那时候她和我一起住在我租的房子里,但是我们一直都分床睡,因为我觉得有些事要等到结了婚以后再做。我把这事告诉过几个朋友,可是他们不是不相信,就是说我太傻了。

我现在很矛盾,既想给自己十分钟,然后把宓雪莉给忘了,想想又舍不得。有朋友建议我试试冥想,不过我没搞明白该怎么冥想,于是我学着夏国气功的法子,把意念集中到呼吸上或者脊柱靠下内侧的地方。这么一来,头脑里思绪纷飞,我又尽力收回注意力到呼吸或者脊柱靠下内侧的地方,几番争夺之后,我就没了耐心。不过这么一折腾,我倒是感觉头脑轻松了许多。只是这个方子好像治标不治本,一停下来,大脑还是照旧幻想和回忆。要怎么办呢?我想起来看过《林肯传》,里面林肯情绪翻腾的时候总是大声念书。我觉得大声念出来让人听见了要对他翻白眼,于是改成默念,我又记性不好,所以翻开书来读上一段然后合上默念。谁知念书也好像吃菜,有新鲜劲,新鲜劲过去了,我就只好翻开书再换上一段。

我在感情方面的表现很常见,因此我也就很自然地不想也害怕向别人诉苦以获取同情。我极少跟别人诉说,一切都窖藏在心里像陈年的女儿红,结果心醉不已。

我隔天醒来,心里像揣着个铁锤似的。

我慢悠悠地穿上衣裤,坐在窗边上,禁不住陷入幻想。

我感到浑身酸软,仿佛前晚遭了一通棍棒。

想来想去,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设法先弄点钱来还范正义,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在外面租房,借了范正义不少钱。

我觉得自己想得对,我可以为自己的责任心而自得,我还从不曾这样艰难地强制过自己。我打开门,脑里吵开了锅,以至于我的决心直发软。我强使自己关在门外。

很快,我开始审问自己。我觉得不得不这样做。虽然我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和善,但是我决心如果自己不能主动而又诚心地去还那笔钱,我决不罢休。就这样,我的世界开始了大战,我向我自己发起了疾风骤雨般的猛攻。我的努力很快到达了顶峰。瞧!我已经离开了那扇门。

傍晚时分,正当范正义喝茶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咚咚的敲门声以及很熟的说话声。他疑惑地走到门边,像所有人一样下意识地给敲门的人开门。

“好久不见。兄弟!”

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声。一双很久没有修剪指甲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范正义的心里,燃烧着喜悦与抗拒。他不知道这个多时不见的朋友是不是又缺钱了。

“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我,不知道。”

“你肯定是知道的,说吧,是什么?”

“这个—”

“什么这个。”

“我想你是不是想要—”

“给你!”

“这是什么?”

“你真的没猜到吗?打开看看。”

范正义打开信封,看着里面的纸币直瞪眼,说:

“我真没想到你是来—”

“我是真要感谢你一直以来那么帮我,而且还从来不催着我还钱。”

范正义感觉似乎在做梦,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好事,不由得对这个朋友高看了一眼,道:

“哪里话,我们是朋友,走,喝一杯去!”

范正义一个人住,他没有必要跟谁打个招呼,拉上我就往楼下的酒吧而去。

我要了一杯蔓奇拉葡萄酒,范正义点了一杯尊尼获加,我们两人随便点了一些酒点和水果就开始复兴我们大学时在食堂的漫侃。我们一起想象机械革命时期德国的眼光和繁荣,那时德国的科技发展规模远远超出了其他欧洲国家,随之而来的是滋生出来的傲慢与自以为是。就是这种人为助长的傲慢与自以为是,推动着德国计划并实施了侵略,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在一开始的一切顺利与猛攻之后,德国终于被它自己树立起来的多方敌手一起打败了。

“德国真是可惜,机械革命中取得了那样的优势结果四处树敌,不去侵略多好!”我感叹。

“要我说就是人不能太傲。”

“怎么说?”

“李嘉诚不是说么,他年轻的时候内心十分高傲,他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毁在高傲里。这是同样的道理,德国就是因为傲慢,而且还人为助长这种傲慢,觉得德国人优越于其他的民族,估计他们觉得奴役别的民族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是败了吗?”

“这么说德国为了自豪和胜利而战错了吗?”

“我也不懂,我总以为为了荣耀和成功而奋斗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就是嘛,奋斗不就是为了成功吗?”

“哈哈,香车美女,人生赢家也是我的梦想。”

“这个话题不好。”

“还是聊聊这里哪个姑娘唱得好,人又漂亮的好。”

“金楚曦不错。”

“我也喜欢她,还有刘茜。”

我们两人又换了别的话题,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阴影残留,无奈只得散了去。

经过一番对香车美女的讨论,我又想起了宓雪莉。这时候,我想起跟和尚的谈话,觉得做点无用之事或许就能拴住宓雪莉的心。于是我想起了写点小文章,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我觉得,如果没能成功,或许是因为弓拉得不够开,因此箭射得不够远。我似乎可以忽略掉宓雪莉要结婚的消息对我的影响,这或许就是无用之用吧,起码我可以抵御心烦意乱,仍然抱有幻想。

这几天我跟宓雪莉又见过面,也问了关于结婚的事,宓雪莉说有人跟她求婚但是她还没答应。这下我心里乐了,回到家里竟然作起诗来:

相约雨中

冬夜连日雨,无风人有约。

见人如见晴,时漏不知觉。

跟每次笔耕之后一样,这次尤胜,我感觉自己就像踏浪而行的弄潮儿一般乘风破浪。我很快又回过头来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意外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要有心理准备,不然心理承受不住。于是我心中的浪潮受到了阻力,吃力地慢慢向上爬行。我既渴望浪潮冲上云霄,又希望不要冲得那么高,生怕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隔着左右拉的移窗,我整天都可以将附近居民的一部分生活尽收眼底。我看到人们来来往往、忍受着无聊与庸碌、在窗外承受着金钱和情绪的奴役。有一天夜里,我被附近不知哪一间房间的喧闹声、谈话声、脚步声吵醒了,还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孩子哭得是那么的大声,但是大人们似乎没有心思去理睬,一定有什么主导了他们此时的思想,隔绝了他们本该关心的事物。我睡不着了,是孩子的哭声让我为他担心,或者是为她。我想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但是我竖起耳朵听了很久,也分不清是从哪间黑暗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我实在想不出管那闲事对我有哪怕一丁点的好处,但是我还是穿上衣服走出门去,起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也好吧。外面实在是漆黑一片,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不太灵光了,今夜如往常一般没能点亮,我在拐弯处小腹撞到了铁栏杆,又有两次看不清台阶而踩空了,差点崴了脚。走出楼道之前我犹豫了一回,但是想到这或许是给自己积福气的事,以后自己的事情可能会顺利起来,我毅然地迈过了门槛出了铁门。接下来的事情既简单又复杂,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声音的来源,但是我的耳朵的分辨力真的让人不敢恭维,连续试了几个方向都没有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决定先选择一个方向走得更远一些,这样就能分辨出大自的方向了。

我感觉这一切的发生似乎都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被哭声吵醒,然后不知被什么吸引,我想放弃的时候和尚的话又跳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或者为了什么做。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怎样做。我想搜索一下读过的小说故事里有没有类似的场景,看看这个时候别人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的脑子里在找桥段,耳朵在搜寻声音的出处,终于有所突破,不过不是脑子里而是耳朵,我找到了声音的方向了。我觉得或许有什么人对我的坚持表示赞赏,坚信我一定会做到这件小小的善事的。我后悔真不应该一个人住,起码我可以在出发前把目的告诉舍友。

当我站到那扇遮挡着吵闹声和孩子哭声的门前的时候,我的手立刻拍响了那扇门。我本来想再花点时间找找类似的场景,或者修饰一下措辞,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但是有一种冲动驱使我换了种单刀直入的方式。

门那边的吵闹声立刻停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也缓和下来,渐渐息了。又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冒出头来。

“什么事?”年轻女人显然有些生气。

我一下子语塞了。

“你有什么事?”年轻女人又问。

“我是住在这附近的。”我硬着头皮道,“刚才听到小孩的哭声所以来看看。”

“没有小孩在哭。”

“为什么要说谎?”

“好吧,就算我家孩子刚才哭了,可是这关你什么事?”

年轻女人见成功地问住了这个不速之客,迅速地关上了门。

我有些震惊,难道不应该是表示感谢或者道歉,再来一通诉苦什么的吗?

“算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去照看孩子了。孩子不哭了,那么我的善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自我进行了安慰,“不管怎么说,这福气应该是积着了吧。”

早晨跟手机闹钟较了半天劲,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身体,我揉着惺忪的眼皮起来了。草草解决了早餐,我觉得身体特别的疲乏,实在不愿意面对一天的工作。打开网络日记,我用力地将自己的状态记录下来,希望把疲惫全都封印在日记当中。公交车开着,不停地开,我全心全意地施展着日记封印术,日记里面已经封印了一个世界,当然那个世界有广阔的空间,足以容得下更多的输入。我保持这个习惯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多数的时候我只知道记录却很少去看记下了什么,以至于偶尔重读的时候发现有些错别字。我也会被里面的故事所吸引,但是那里的故事已经太多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逐一重温。

“加州阳光站到了。”突如其来的报站声打断了我的封印术,随之而来的是些微的惊慌,我坐过站了。我再也顾不得那没有完成封印的情绪了,匆匆下了车,穿过马路,往反方向走去。所幸的是,这一站路程并不远,而且时间也还来得及。

阳光斜照在我背后,在身前留下影子,指向我的目的地。我从来没有发现过阳光的波动,虽然光既是粒子也是波。我觉得人也该如此,虽然时有进退,仍然要朝着一个方向。我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么。是工作,也是钱。但是工作你想要就会有很多,而钱呢,你向前一步,它退后两步。我突发奇想,既然地球是圆的,那么反过来跑,是不是就能遇上钱呢?谁说不是那样呢?股价上涨,向前一步就可能变成下跌。世界或许跟地球一样是圆的。夏国人流传的外圆内方,这里的圆莫非就是这个意思?那样的话,我即使不够快也能够得偿所愿了。当然现在我是不会掉转头来的,于是我觉得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思想不一定能够左右人的,有很多时候思想也就是想想。立刻我身上没有封印干净的疲倦感又快速繁殖起来。

“常小果你等一下。”前台小姐姐叫住了我。

我紧张地看了看表,抬头说:“我没迟到啊。”

“给你。”前台小姐姐从一堆文件中找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感觉虚惊一场,说道:“谢谢啊。”

我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向办公桌走去。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后悔被前台小姐姐叫住。这是一封请柬,一封订婚酒宴的请柬,上面落款:孙峯、宓雪莉。我觉得晴天一个霹雳,又觉得这似乎命中注定。我想办法不让自己垮掉,尽力保持头脑的清醒。

我憋回家就用劲地哭,哭着咳了口带血的痰。厨房里有一口锅,翻过来就打,打得锅皮软和了,像是陶泥捏的,一片拳头印。

我说:天呀!怎么不来一场火灾?烧得昏天黑地,谁来救宓雪莉,孙峯是不可能管她的,管她的除了我还有谁!可惜这时候风和日丽,怎么会有火灾?

我又说:或者打起仗来大家都去流浪,那时候孙峯就顾不上宓雪莉了,那就显出我的好来了,挖来红薯一人一半,不,都给她,我就看着她吃。她要是突然变胖了,或者不会走路了,你看孙峯还对不对她好,还得是我对她好!

一阵风来,门自己开了,几张枯树叶一阵飘舞贴在墙壁上。难道是死了的老爹的魂魄回来了?我觉得死了的老爹还是挺疼我的,我遇到事儿老爹的魂魄就会回来。可是我现在埋怨我爹,我爹当厂干部当得好好的怎么就意外去世了,这老东西要是还在,我跟宓雪莉就有希望了。

恨过了爹还是不解气,我就恨孙峯,多大的人物,公司都已经上市了,在海外也有事业,哪里寻不下个女人,要走出去,保守思想怎么还改不了?恨完了孙峯还是气得要命,我又恨起宓雪莉了。

我说,宓雪莉啊,这样有意思吗,孙峯这样的心里的女人何止几十个,你能排的上号吗,我常小果可是心里只有你一个,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一回,我不仅气,还觉得一阵痛苦袭上心头。我打开知乎说自己很痛苦,问怎样才能不痛苦。有人给出主意让我说出来,有了输出就好了。我刚捡一救命稻草就发现找谁说呢?这个事我谁也不想让人知道,说出来嫌丢人。死马当活马医吧,找观世音菩萨诉苦。找了一圈家里没有观音像。这也难不倒我,打开手机搜索观音的图片,然后对着图片倒起了苦水,很快就把自己的嗓子弄疼了。

我生气地想道:难怪洋人做礼拜都是一周一次的礼拜日,要是每天都去祷告,嗓子里岂不要长息肉了?

观音的图片没有任何表示,但是我正沉浸在自己的长篇大论中,没有注意她。观音是很好的听众,我立刻觉得要将心里话全都告诉她,但是过了五分钟我就感觉受骗了。我感觉仿佛隔了一堵墙,无法宣泄。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处低,我猜测情绪低落也是低谷,反而是一个好的选择,就像价格被低估了的股票是值得买的。

“或许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对着这张观音图片倾诉,观音也需要时间才能全部吸收下所有的忧思。”我安慰自己,“就像洗手池的下水口,水多的时候要好一会才能都从下水口下去。”

“说不定这些人有克罗地亚的、希腊的、波兰的、拉脱维亚的、斯洛文尼亚的、西班牙的、威尔士的、罗塞尼亚的、墨西哥的、芬兰的、瑞典的、俄罗斯的、丹麦的、古巴的、伊朗的、波多黎各的、乌拉圭的、澳大利亚的、RB的、巴西的、夏国的、爪哇的、埃及的、黄金海岸和象牙海岸的非洲的、印度的、土耳其的、亚美尼亚的、德国的、阿拉伯的、爱尔兰的、英国的、加拿大的,以及意大利的、犹太的、捷克的—-我的笔友就是一个捷克人—-”我突然就被自己说服了,相信了即使观音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观音这个出口“堵车”,人人都有的投机性驱使着我寻找其他的出口,很快我就发现了我的捷克笔友是一个不错的听众。我的捷克笔友叫杜山,他是我众多笔友当中唯一一个没有中断了的一位。这跟我一开始的估计不同,杜山有个不好的习惯,似乎每次都忽略常小果信中提出的问题,只专注于讲述他的情况,但是他又实在没什么好讲的,就像是记流水账。我觉得他跟杜山的通信估计难以持久,觉得杜山明显心不在焉,而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与一个经常忽视我的问题的人通信他也没有把握。但是其他的笔友都在通信一段时间之后不再来信了,我甚至去过信询问,有一个人又回了一封,之后就没音信了,其他的压根就没有回我的信。于是结果出人意料,反而是这个似乎不太在意通信这个事的杜山有信必复。

我打开邮件,情绪化作文字倾倒到正文之中。我压根不期望杜山会对此有所评论,这是杜山一贯的作风,但是观音不也什么评论都不会回复吗?我越来越感觉杜山是个绝佳的听众,甚至是活着的观音。听说观音本身就是男人,这个传说更坚定了我的想法。话语像山洪爆发一样倾倒出去,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逻辑是否连贯,或者说话是否重复,反正杜山也不会就此评论,啰啰嗦嗦的也没什么吧。

终于把信写完,我迫不及待地按下发送键,没想到发送失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重启,很多次电脑有问题,最后都是重启了就好了。熟练地按下开始-关机-重启,我感觉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这点小曲折根本在我心里没有掀起什么波浪。接下来再次按下发送键,还是没有发送成功。难道网络不好?我检查了网线,都连得好好的呀。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把网线接口都拔出来再重新插好,再来尝试发送,还是不行。难道真是网络不好?那写的信怎么还在?要么是自动存草稿了之后网络才不好的,我猜测着。不过这事还是难不倒我,我打开手机,关掉wifi,在4G网络下顺利地将信发了出去。我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无疑这种平凡而又微不足道的胜利还是让我很满足。

根据经验,杜山回信都很快,当然他会写他身边的琐事,就像没有读过去信一样。即使如此,我还是期待着他的回信,或许那样才能确信杜山已经知道了我的苦恼。没等多久,回信如期而至,像每次收到信一样,我期待着有一些交流地打开来阅读。意外发生了,杜山竟然破天荒地就我的诉说给予了回复。

“我的朋友,这样的事我们这里也有很多。这里的老人常说,做人要学水虎鱼,吹气把身体吹臌起来像个大球,这样敌害就无从下口。你应该让自己的精神臌胀起来,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外面走走,到酒吧去喝点酒寻点乐子吧。”信不长,却说得我蠢蠢欲动。

我决定去酒吧喝点酒,还没出门电话铃响了。一看是钱安,一心躲着众人的我觉得不得不接这个电话。

“小果,现在没事吧。”钱安说道,“我又要麻烦你跟我出个车了。”

“好的,没事。”我觉得就冲钱安那么帮自己的忙,这点小忙没有理由拒绝。

很快,钱安的车就接上我出去了。至于去哪里,我没心思过问,我的任务就是在钱安下车办事的时候待在车上,以防城管拍照或者给别的车让出进出的路。要是平常,我会觉得非常的乐意,因为我考出了驾照却没有车开,这样一来,我就有机会摸摸车,以免日久驾驶技术生疏了。可是今天,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境由心转了,那么赚便宜的事,自己一点情绪都没有,心里一直嘀咕着钱安办什么事怎么时间那么长,那么的磨人耐性。不巧的是,还真差点让城管拍照了,无奈我只好开着车在附近的街区慢慢地兜圈子。看着街上,好几对恋人出双入对,逛街调情,我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好像别的车都嫌弃地将我这辆车抛弃,扬长而去,引擎的轰鸣声和鸣笛声刺激着我的神经。

钱安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我仿佛获得了救赎。

“小果,我好了,你过来吧。”

“好。”

车子加快了速度,不再那么离群,不一会就接上钱安。

“小果,幸亏有你,要不停车还真是个问题。”钱安感慨道,也有一些感谢的意味。

“没事。”我应着话,机械地开车回去。

我到了家,钱安再次道谢,然后就开上车走了。我觉得松了口气,下意识去了酒吧,点了一杯云雾之湾喝了起来。

我撑着桌子越饮越迷糊,盼着金楚曦和刘茜上来演出,但是她们没来。一个烫了卷发,看着象同性恋的男人上来拉小提琴,后面是一个叫罗亦菲的没见过的姑娘上来独唱。她唱得挺一般,不过要比金楚曦和刘茜好听,起码她唱的曲子本身质量更高。

伴奏的钢琴就放在我坐的座位附近,罗亦菲差不多就站在我身边。我不停地向她挤眉弄眼,但她完全无视了我。要是有同伴一起来我估计不会这样,但是今天我一个人而且喝得有点多。她表演完曲子,立刻就走了出去,我竟然都赶不及叫她跟他一起饮杯酒,因此我只能把领班叫来。我让他去找找罗亦菲,问她愿不愿意来跟他一起喝喝酒。领班应下了,可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去问。你怎么能够期望这样的人不敷衍你。于是我陷入了等待,一会觉得等不到了,一会又抱着希望能够如愿以偿。

我于是去找店长。没等我说明白来干什么,店长就扯开嗓门吵吵开来。她说罗亦菲现已离开。之前进来一群拳打脚踢的醉汉,互相扭打起来,店里被弄得鸡飞狗跳,把她的几面极为精致的镜子都打碎了。那叫罗亦菲的女孩吓得浑身发颤,连钱都没拿就跑了。但是如果我要点什么酒水,表演以外都还能继续—-

我可怜巴巴地笑了一下,听见想邀请的姑娘不是故意拂我的意,禁不住闪出一丝短暂的欢快。我不再犹豫了,准备回到那些能给我困乏的感官以轻松欢快的事物。我又要了一瓶云雾之湾,这种在各葡萄园广泛选择优良葡萄酿制出来的酒令我满足。

调酒师看我要了不少酒,心里高兴就跟我搭话:

“先生喜欢今天唱歌的姑娘吧。先生真是好眼光,这个姑娘新来不久,不仅歌唱得好,而且也没有傲气,哪怕是不怎么喜欢的客人要叫她陪酒,她也都礼貌地应对。要是像先生这般的文气小伙子邀她,不知道要多么温柔呢!”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她还是个学生,学的是护理,本来是要去当护士的。不过她现在不想当护士了,想在音乐方面有所发展。”

“是吗?但是这样漂泊无着的真的好吗?”

“什么漂泊不漂泊的,有梦想的姑娘可不会在乎这些。”

“真是让人为她亦喜亦忧啊!”

“先生真是多愁善感。要我说,这样的女子即使像樱花一样谢落了,也是春光明媚,遍野花香的呢。”

“哦?那我可真是附庸风雅了。”

调酒师没有接话,他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什么佳句,便摇晃起调酒器来,算是一种遮掩。

我则回过头来,继续借着酒劲跟我的忧愁奋力搏杀,像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就这样靠在吧台前面,一边痛饮,一边冥思苦想着那些已经成为现实的事情。我焦躁烦恼,对自己那脆弱的心灵说道:

“哎,这又是怎么回事?宓雪莉怎么就真的订婚了,唱歌的姑娘也被人吓走了?怎么这些烦扰我心胸的愁事都变成了现实?”

我又迷迷糊糊地说道:“别看我们老常家现在没什么名气,古时候也是有过风光的。别的不说,就说明初名将常遇春,勇猛善射,屡立战功,死后追科开平王。还有有名的艺术家常香玉。没准到了我这一代又要出个光耀门楣的大人物也说不定呢。”

钱安到办公室的时间跟往常差不多,打开紫砂壶准备泡茶,发现里面还残留着昨天的残茶。

“怎么昨天常小果没有给我洗壶,免费服务结束了吗?不过这也正常,哪有免费的午餐吃一辈子的道理。”钱安摇摇头苦笑。

原本他都是第二天早上洗紫砂壶然后泡茶,不过我晚上下班的时候都会帮他把壶给洗了,他以为可能是为了招新人的事,结果那事结束之后我还是继续帮他洗壶,这让他心里产生了好感。人活得久了,经历得也多,很多人或事也就有了比较,慢慢地自己也变得豁达。现在的他已经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更关注的是自己的感受。他现在能够感受到曾经帮助过他的好心人的曾经的感受。他觉得他应该关照关照年轻人。于是他打电话找我过去聊聊,结果前台说我还没来。

“还没来吗?看来昨天晚上还有故事发生呀。”钱安想着,望向窗外,杏树上的叶子刁落了。

钱安知道今天我迟到了,不过他没能在窗口看到我的身影。不一会,我来找他了。我心里有点紧张,觉得钱安是不是要批评我迟到的事,无奈地摇晃一下有些胀痛的脑袋。

“你有啥希望吗?”钱安道。

我微微有些发愣,这个问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说:

“我没仔细想过。”

也许是仓促决定的见面,钱安没有事先的准备,他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是梦想坐拥财富,但是少有会轻易说出口而让人觉得轻浮的。原本想好好鼓励这个年轻人一番,结果变成了聊家常。

“这样吧,”钱安终于有了一个想法,“公司要给工地送一批物资过去,你跟着一块去吧,顺便看看工地的情况怎么样了。”

“好。”

“顺便问问你介绍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

“宋薇。”

“问问她干得习不习惯,有没什么困难。”

“好,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下午。你回家整理一下东西,下午让车去接你。”

钱安察觉到了我的精神有些萎靡,所以有意让我放松一下。他也曾年轻过,依稀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起伏不定,他感慨,看来时代变化虽快,但是历史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重演。

我被运输队带进高速收费站,向着看不到尽头的旅途进发。我发现货运生活相当难过。驾驶室一点都不宽敞,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我在旧民房里长期租住,因此对我来说,没有多少活动空间和毫不吸引人的无聊景色都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管怎么说,空间是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但是真的有了空间会怎么样呢?比如工地上那广袤而又荒芜的土地。我不能明白,明明得到了也不能让人满意,却又忍不住想要得难以抑制呢?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想要的结果最终都要失望吗?那也未必,他心里争辩道,比如健身,想要仍然可能是个好的结果。只是1%体脂的差别之间包含了多么远的路要走,有时就像这高速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过我发现我的心被什么纠缠着要离开这条漫长的道路。不仅如此,这种纠缠似乎相当有诱惑,我甚至会两三天都陷入这种纠缠之中。我有些难以决断要不要摆脱这种纠缠,但是完全拒绝被纠缠我是舍不得的。我的心在漫长的旅途与诱惑的纠缠之间摇摆不定,直到我对这种纠缠产生了一丝厌倦的情愫。只不过厌倦的情绪很淡,还不足以让我下决心拒绝诱惑。我尝试性地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漫长的旅途中,不知不觉中竟然摆脱了纠缠。

“幻想虽好,人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吧。”我轻声叹道,我的眼里突然露出一道闪光。

车队到工地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宿舍的窗户里已经透出了灯光。我一下地,肚子就咕咕咕了。宋薇和少数几个人来迎接我,宋薇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对我说:

“你就是常小果吧。晚上到我们这里吃饭。”

经过宋薇介绍,原来这个中年女人是宋薇的妈妈,宋薇那时候是赌气出走,结果她爸爸妈妈反而先软下来认输,过来看宋薇了,自然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我觉得之前没有告知就带走宋薇,现在被这么热情地邀请挺不好意思,就说:

“我要看着卸货,你们先去吃吧,不用等我。”

“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来啊。”宋薇的妈妈曾丽颖热情地说。

“嗯,一会再说吧。”我含糊其辞。

我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去,虽然肚子正饿,但是更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主要还是不习惯也没心情应酬谈话。但是曾丽颖的盛情难却,毕竟哪怕是曾经很热情的同学很多对我也变得冷淡了,我想先应付着,等卸完货再说。

那天晚上我还是去宋薇住处吃了晚饭,给宋薇的父亲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宋薇很是满足。我们谈钱币收藏,这是我如数家珍的话题,从HUB省造大清银币库平一两谈到张之洞与洋务运动。事后宋薇的爸爸宋其中说我似乎是个有内涵的青年。由于回避专业术语和寻找恰当的字眼,我说话放缓了语速,这能使我便于找到心目中最贴切的说法。我感觉这顿饭吃得比预期的放松多了。我的内敛和谦逊甚至赢得了宋薇妈妈曾丽颖的好感。

“他是头一个获得小薇偶尔注意的男人,”她对她的丈夫说,“在个人问题上她迟缓得出奇,我非常为她着急呢。”

宋其中吃惊地望着妻子。

“你是想借这个男孩子去唤醒她么?”他问。

“我可不想我的女儿一辈子不出嫁,”她回答。“如果这个汉人男孩子可以唤醒她对男人的关注和选择,绝不是件坏事。”

“我就怕小薇言辞平淡,而且还夹杂着,哪怕是对于痴心追求者的淡漠,会浇他一盆冷水。”

“那我们就多鼓励鼓励那个小伙子,让他不要放弃。”

“怕就怕到时候是一场悲剧婚姻。”

“瞎说八道什么,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女儿的?”

“你看你!我这不也是着急么,你还压我,我就是个豆子在磨盘里要被压成粉浆了。”

“哼—你还被磨成粉浆了—好哇,你这是说我是个磨盘?”

“不不—不是,你是豆腐,豆腐西施—”

第二天一早起,我觉得肚子还鼓鼓的,倒省了一顿早点。摸摸肚子,一阵满足之余,我不尽为自己昨晚的表现担忧起来:

“昨天我话那么多,不会讨人厌了吧?光顾自己舒服了,也没去观察叔叔阿姨的表情。咳—总想要察言观色,一遇到事情怎么就给忘了呢!”

没办法,拿工作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吧。我早早地跑到临时办公室,把优盘插到电脑上打印物资清单,试了几遍打印机就是不工作。我立刻想到了万能的关机重启,来了几回还是不管用。我想起来这里的打印机有时候不工作,关机重启就自动打印了,所以我战战兢兢地不敢重复点击打印按钮,结果一点反应也没有。

“早知道就在公司打印好了带过来了。”我后悔道。

这时候宋薇走了进来,道:

“你这么早就来办公室呀!在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终于还是告诉她要打印物资清单,打印机没反应。宋薇围着打印机转了一圈,把数据线、电源线都拔插了一遍,打印机就恢复运作了。在我震惊而又无语的眼神中,宋薇把打好的清单递给他,道:

“好了。”

“嗯,嗯”我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不过看来昨天我没有惹得她们不高兴吧。”我猜测着,同时感到头有点发晕。

我强迫自己坐下来,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甚至知道很多时候我想的东西都不存在。

在我眼里,宋薇很特别,像一碗清水能够让我心平气和。只不过,现在的我刚刚遇到大的波澜,一小碗水,哪怕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太需要平静了,也许是害怕了大风大浪,虽然我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我越是想要平静,就越不能抵挡宋薇的魅力,即使我觉得这样不好。我觉得是我自己强迫自己去靠近她,希望从她身上获取心气平和。我不时偷眼看宋薇,就像曾经在巴士上那样,期望着自己的小心思不要被她发现。现在的我,波涛汹涌的深处,真的有那么一碗平静的水。但是还不够,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贪婪。我想要汹涌的波澜全都平息下来。可是我又不知道如何尝试,宋薇已经在我面前,我还能做什么呢?除非我心中的风浪自觉地停息。是不是说要彻底的放弃—?我犹豫了,接着惊慌失措,然后又不顾一切地想望平静,再然后—之前的经历又再重复、重复。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默然自问。

“你怎么啦?”宋薇问道。

“没—没什么。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我也去。”

我们两人随意找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河很宽阔,河面被来往的货船划出一道道的白线。

“这些货船好丑。”宋薇道,“你看,那边那条游轮好漂亮!”

我寻找了一番,果然有一条游轮,看上去很豪华,同样在河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水线。

“船漂不漂亮都要把河面划破了,河就不美了。”我不合时宜地道。

“那有什么关系?过一会河面就不破了,船只是过客。”宋薇道。

“照你这么说,船漂不漂亮都一样,反正都是过客。”

“对河来说是一样的,但是我喜欢看漂亮的船。”

我没话说了,发觉跟女人讲话较不得真。我觉得她们总是在乐观和悲观之间切换,有时候受到环境的影响很大,但是有时候明明所见所闻都不是好消息,她们却奇迹般地保持乐观。因此在视角自由的情况下,我知道更加没办法较真了。我没想过,或许是我自己有问题呢。反正在我的经验中,女人不是那么好搞明白的,起码我这种线性思维的男人是搞不明白的。我也尝试过辩证思维,结果得出结论:自古以来能够有辩证思维的人都不简单。

不过,线性思维对我影响也不大。我既没有财产也没有田地,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拜金的女人惦记的东西。当然也因为线性思维,我看不到自己缺乏魅力的原因,甚至还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地期盼着好事会发生。我又是一个金口难开的人,这个个性使得我维持了一些体面。天知道哪个人会因为我常开金口而冷淡并疏远我。我不用有这种担忧,求人,特别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求人我是难以启齿的。我或许觉得什么事都要有个理由,而自己需要实在是个说不出口的理由。

我伸了伸腰,连日窝在车上,觉得腰板有些僵硬了。

“怎么了,腰不舒服?”

“前几日车上坐得太久了。”面对宋薇的关心,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这也是久坐,要多活动活动。”宋薇很有经验地建议道。

“嗯,你在这里还干得习惯吗?”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

“还不错,就是没有当白领的感觉—”

“哦,这样啊。你先在这里干着,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回头给你问问,看有机会把你调到公司办公室那边去。”

“真的啊,那太好了!”

“嗯,那就先这样。我过会儿就跟车队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啊!”

“我来这里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

我很快就跟着车队返程了,心里浮现分别时宋薇的不舍。我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胡思乱想中,车队到达了目的地,我第一时间去向钱安复命。钱安听完我的报告,问道:

“那么,你介绍来的宋薇有什么需要没?”

“她还比较适应,就是觉得没啥当白领的感觉。”

钱安笑了,眼角挤出好几条褶子:“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找个机会把她调到总部来。”

“是吗,那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嗯,小果啊,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样吧,我放你几天假,你去散散心。”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