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城市

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就跟自然规律一样,人们心中总是会生长出愉悦的情绪。年初岁末,有的人许下重新开始的愿望,有的人在盼望着春节的假期。而野夫科技,在此刻,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沼泽之中。我们无心期盼新的开始,也无法从过去中挣脱出来……

公司的高速增长会掩盖一切的问题,而当增长结束时,所有的问题就会爆炸式地浮出水面。大山哥已经无暇与我闲聊,他一回到公司便是迎来送往,各路的陌生面孔带着或严肃或喜悦的心情纷至沓来。

面对我关切的眼神,大山哥只是挽着我的肩膀,稍显沉重地说,现在局势有些复杂。至此,我知道,我已不必再去跟他表达我的担忧,问题已经显现了。公司发展的突然降速已经引发了内外的猜疑,曾经无比激奋的同事突然空闲下来,立马陷入了无比的消沉之中,裁员的风声已经在悄悄蔓延。网络上也到处流传着公司即将卖身的报道,关于新项目的分析写得是数据清晰,逻辑严密。对于这些消息,作为公司的中层,我都未曾听说,我不知道他们都是哪里来的消息。

近期,我时常见到罗放表哥出入公司,他已无心跟我打招呼,每次都是匆忙地来又匆忙地离开。有一天,我听到他们在大山哥办公司吵起来了,还有东西打翻的声音。

“必须得卖掉,我必须要退出。”一个人激动地喊着,那是罗放的声音。

“你没有管理权,你无权对公司的选择做决策。”那是大山哥的声音。

“你不听我的会出大问题的。”

“你解释跟我听听,什么叫我听你的?你是唯一投资人吗?”

“好好好,算我说错话,我道歉。但对于投资我比你懂,卖了对我们都好。”

慢慢地,他们声音又低沉下去了。半个小时后,罗放又一次一脸失望地走出了办公室,他心事重重,已无心往我的工位看一眼。

大山哥找到我和方见鸿,他说想听听我们的意见。我们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他半躺在靠椅上,仰头看向天花板,像一个疲劳透顶的人终于松弛了下来。

“新项目运营不理想,我们低估了它烧钱的速度。”大山哥平静地说。

我和方见鸿沉默着,我们默契地等他说出那个核心的问题。

“现在上面主要分成两派,一些人主张极速收缩业务,聚焦轻资产模式部分,重新站稳脚跟再做大;一些人主张直接卖掉,有得赚比没得赚好。”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说白一点,就是周姐他们这批创始人团队与后进来的投资机构杠上了,问题就卡这儿了。”

“目前新的融资怎么样了。”我问道。

“还在谈,也不是很顺利,主要在金额上大家分歧比较大。”

“我认为应该卖掉,而且要快。”方见鸿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

“原因呢?”大山哥挺直腰身坐了起来。

“已经有巨头下场自己搞了,我们的价值就在于我们做得早,有先发优势,现在他们自己下场了,他们会发展地比我们还快,很快我们的优势就会被抹去,到时候我们很可能既竞争不过他们,本身的价值也会沦为鸡肋。”方见鸿分析道。

“你说的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你说的这家巨头就是跟我们在谈收购的,他们只是放出了风声,目前并没有真金白银地投入,我们判断他们目的是在逼迫我们早下决策。”

“收购不成他们就必然会下场。”

“他们也在压价。”

“至少有得赚。”

我们又一起陷入了沉默。

“阿朤呢,你怎么考虑的。”大山哥开口问道。

“我随你。”这对于我是一个既艰难也容易的决定,艰难在于,我的发财梦要落空了,容易在于,我只能支持大山哥的决定,我们十年交情了,我了解他。

“再穷不过吃肠粉,不死总会开马萨拉蒂。”大山哥看向我,笑着说。

“罗放怎么回事,我看你们几次聊得不是很愉快。”我还是忍不住好奇。

“别说他了,说到他我就头痛,简直不讲道理。”大山哥用手指缓缓地揉着额头。

“我跟你说过,我不相信他,他会是个麻烦。”

“他就像要押着我卖公司,一刻都不能等。”

聊了一会儿,林秘书进来说,有客人来访,于是我们就起身出来。

“近期公司股东会上将作出决策。在此之前,今天的谈话你们先保密吧。”大山哥嘱咐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方见鸿突然回头说,然后就转身走了,留下大山哥一脸错愕,我缓缓关上了门,回到了工位。

看着办公司依旧树立着的战旗、悬挂的横幅,我不禁回忆起一个月前的热闹,怎么一切就戛然而止。是公司的决策出了问题吗?还是融资节奏没把控住?或是市场环境发生了变化?一切似乎都是原因,但我又觉得都不是根本原因。一个模糊的意念浮现在我的脑海,一年前,我还只是某个杂志社一个不起眼的编辑,一年后的今天,我带着一个几十人的团队,安排着一笔笔几十上百万的预算,我凭什么会有最后的成功?我开始自我怀疑起来……突然觉得过去的热闹是一场虚幻。

那天,我和方见鸿到点下班,结伴回家,一路就白天的话题又聊了很多。一切如他预料,我佩服他的理性。如他在大山哥办公室所说,他支持公司立刻卖掉。我知道,他又是对的,与此用时,直觉告诉我,大山哥会选择那个错误的决定。

到家的时候,正碰到顾若云抱着金鱼缸出门。她也在做回家过年前的安排,把金鱼寄存到宠物店去。

“就放家里啊,我和方见鸿过年又回不去。”我建议道。

“猫咪就留给你们照顾了,金鱼你们照顾不好,这小东西娇贵。”她解释道。

于是,方见鸿陪她一起出门了。